《唯有少年心 体操》韦鸢

166、第六十六章

　　“跳马咱们就退了吧，啊，你看你人都快站不住了。”扫一眼大屏幕陈松涛心里就有数了，转头就劝林舒静干脆放弃最后的跳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反正全能奖牌也没戏了，跳马又不能争单项决赛名额，何必白白冒着受伤风险再上场。
　　“不……”
　　“听话，身体要紧。你后面还有平衡木决赛，休息好了比好才是真正抓住机会。”陈松涛摸了摸林舒静额头，那目光还黏在不断滚动播放的成绩榜上，哄得也略显漫不经心。静静平日可是最听话省心的了，从来没跟教练唱过一个字反调，乍一听要退赛固然接受不了，但只要再说两句，她肯定也就想通了。
　　“不行！我绝对不退赛，求您了陈导。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冷不防把陈松涛吓了一跳，林舒静的口红已经在高强度的比赛中蹭得快没了，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眶却是完全干燥的，被泪水浸润得乌亮乌亮的眼睛里是她从未有过的、却也竟有几分熟悉的，令人胆寒的决心。
　　“这孩子，也是可怜见儿的。”姜一衡过来打了句圆场，陈松涛也又犹豫起来。他们又一齐抬眼去看赛台上钱笑笑的比赛：开场立转是想冲四圈的，可动力不够，转了三圈半转轴全歪倒了向前跌去；第一串屈体旋还是做得很漂亮，第二串一向有隐患，起跳时看着就隐约不对劲儿，果然真的出问题了，后直1080落地脚下也发软，钱笑笑还算能应变的，感觉不对就没去接前团回笼，至少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更大失误。九百前直，向前一跳踩到了白线，团身旋结束向后一大步，总的来说是没犯大错但从头到尾小毛病不断的一套。
　　钱笑笑摆出结束动作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有一丝庆幸，也许也说不上庆幸，至少是松了口气。真可笑，赛前那份发誓这场不拿下全能冠军，两项预赛第一就不罢休的心气呢？怎么在一个小小的压脚，一个下法的失误之后就那么消失了呢。怎么勉强保住了自由操的决赛资格——大概还有，一块全能银牌——竟然就会有些满意了呢？
　　“13.166。回放中我们看到笑笑的1080本身就转得比较正，脚后跟是正对着场地边角的，所以没有发生我前面说的动作重复可能导致降组的情况。那这个分数，进单项决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也希望她在后面的几场中能够有更完美的表现呀。”杜明暖倒是真心实意地替钱笑笑感到高兴的，刚才看到她那比林舒静皱得还要更紧些的眉毛，还以为她肯定要被平衡木的失利影响到呢。
　　“那么华国队的自由操四名选手是已经全部比完了，接下来就来到了最后一轮跳马部分。同时也是我们亚运会女子个人全能赛的决战轮次。换项时间我们来看一下目前的全能排名……那么现在华国队三名选手的差距是已经拉开了。安辰的41.849第一，钱笑笑的40.832第二，林舒静的40.099分第三。”
　　童桐念完屏幕上一一打出的实时三项总分和排名，在话筒以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排名，应该和赛前绝大部分人的预测彻头彻尾地不相同吧。即使作为解说员从来被要求尽量客观地把场上的风云变幻介绍出来，她还是不难感知到这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一切对场上十几岁的小姑娘们而言意味着多大的天翻地覆。

　　安辰正常完成的尤尔琴科360得到8.900的完成分，不惊喜也不失望的一跳给这一场比赛中充满了惊喜和失望的“女子个人全能决赛”部分提前画上了冠军揭晓的句号。
　　55.349，新一届的亚运“全能王”，她实至名归。钱笑笑想着，扯下敷在脚踝的冰袋扔在地上，540难得一次完全钉住。这场全能赛的开始之前已经暴露了自己的阴晦，中间过程更是充满了悔之不及的脆弱，唯独最后这个结尾，虽然早已没有意义，倒起码还对得起自己。
　　54.732，我肯定也是比不过的。可是，技不如人那是堂堂正正，这最后一步坚持下来和主动放弃，意义一定是不一样的。“3.34”，林舒静的动作编号亮在起点处的显示牌上，她咬了咬嘴唇，5.6的难度，在华国队判别着跳马的“有”和“没有”，其实也不是不害怕的，毕竟作为病号此时四肢都没法顺应大脑的指挥立即提起劲。但她深呼吸了一下，就像每次练体能时倒计时的最后几秒，也像每次面对看起来遥不可及的训练计划时那样，还是坚持默念着630的要领向马身冲去。
　　“小心小心小心！哎，站住了，手没有碰到地啊，是成功的。”
　　这一跳跳得很勉强，高远度短板暴露明显，落地展体也就不能足够充分，整个人往前冲。但正如杜明暖所说，在手扶地之前控制住了，那就能叫成功的一跳。53.999分，刚打出来就变成灰色的无意义的第3名，林舒静看了一眼还是有些想哭，眨眨眼睛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十八岁就是大人了。该为自己的一切负责了，无论是意外、失误，还是抉择。
　　“咳，带伤上阵比成这样不是很牛了嘛。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不开心。”沈缘初上场前挠挠头，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哭气氛却可以低沉成这个样子。不过她们几个都这么厉害了还不满意，自己今天只比两项当然更加要迎头赶上。180-540高飘有力，落地一个垫步，拿下了全场第一个上9的完成分，15.066。第二跳侧手翻630更信手拈来，第二腾空高度相当到位，落地几乎钉住，14.800的得分也算是给华国队这场比赛画上圆满句号了。
　　“哎，有169分多，这分高的不得了嘛。还是我们静静身体不舒服状态不好。”谭胜男替林舒静惋惜完了，指着屏幕底部的分数条又开始了豪气干云的展望：“我看今年团体是真的有戏！”
　　“欸！低调低调，是这几个孩子靠谱。”
　　“就是嘛，都是第一次大赛，总体还是发挥很不错了。”
　　就算亚运打分总体相对偏高，也不能掩盖这几人的实力，而她们甚至都还有潜力没发挥出来。比赛落幕，张卉和阮漱玉七嘴八舌开启了“互吹”模式，徐若澄听得又是点头同意又觉着有几分醋意，这嘴巴便闲不住了，偏过头去问简秋宁：“喂！你来点评一下。”

　　这里给静静设定的“无意义的坚持”是我个人在构思大纲的时候特别喜欢的一个点——可能人生没有多少如愿以偿的机会，但选择坚持的人便可敬可爱，无论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