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少年心 体操》韦鸢

123、第二十三章

　　把罗父哄得心花怒放死心塌地而去的陈松涛没有想到，全能决赛刚开始五分钟，他建立起来的信任就已经岌岌可危。罗子晴第一个上跳马，在场上场下屏幕内外期待的目光中毽子小翻尤尔琴科后直720高度不足扶了地，13.300分，一时间他满耳朵里全灌着谭胜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呃……小选手经验比较缺乏，动作失败了。”真是祸不单行，高低杠场地俞木槿尝试了屈体叶格尔接pak空翻，听这此起彼伏的惊呼就知道她是掉了杠。“冲击高难度动作也是有风险的，比赛需要在冲难度和保证完成质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嗯，看沪市队徐若澄的跳马，360很稳啊，完成分可观，8.966。”
　　徐若澄的优质360把第一组的比赛气氛拉回正轨，简秋宁随后跳了拿手好戏900，优秀的滞空感加上展体充分的落地，让馆内被“官方”啦啦队大军四面合围的零星体操迷的呼声好不容易居然小有突围之势。转播镜头马上转到高低杠场地准备连续摄录安辰和陈嘉卉两套6.3的高低杠——资格赛之后，体操论坛里不少关于两大赛名单的分析里，她俩由于强项接近的水平和相近的定位，俨然成了潜在的对位竞争关系。
　　“我说点我个人的想法吧，因为我也属于转速不突出的嘛，这就要求你的撑马一定做到位。举个例子，你看小棠现在的撑马，她撑得也不算最有力度，但是角度找得很准确，是把身体往高处抛的，所以才够她转540。可能你刚才就是，没用对劲，就会掉得很快。”
　　任小棠的跳马540正常发挥，向前垫了一步。罗子晴站在台下，相当体面地继续大声给任小棠喊加油，没有像很多小队员一样失误了就变脸。倒是陈松涛摆了脸色，连手带脚地比划着数落了一大通，老生常谈的转速问题又老调重弹了一次，极罕见的当众失态把旁边正在面壁的林舒静都吓了一跳。简秋宁叹了口气，转了下心思还是好声好气地和罗子晴讲了几句道理，权当安慰了。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
　　“我知道的，谢谢秋宁姐。”罗子晴仰头看了大屏幕，任小棠的13.833，钱笑笑的13.850，一个接一个的名字都在大屏幕上把她对应的一小条不断往下挤。还有前面陈嘉卉和安辰的高低杠，两个人都顺了下来，14.600和14.567又是缠斗得难舍难分。她仍然笑得看不出什么失落，礼貌的道了谢，并如常去找了自己的高低杠护条往手上缠绕起来。
　　“没事，过去的都别太放在心上。失误，陈导说的话，我说的话都是。我就提个建议罢了，需不需要采纳还是在你。后面三项正常发挥就好。来我帮你剪线头儿。”
　　有时候简秋宁会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女孩。罗子晴性格当然是极好的，训练态度也极端正，比如每次收训练日记，她的那一份永远字端端正正，篇幅也最充实，这点连公认最认真的两位，任小棠和朱墨都做不到。然而像刚才说到撑马角度之类的技术要领，如果是小棠和墨墨，一定会刨根究底，继续追问到自己绞尽脑汁之后一摊手说“这个我就实在不知道了”为止。罗子晴却不一样，她笑着说着听进去了点头道谢，从不继续追问什么。简秋宁不敢去细想，是子晴太懂事了所以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呢，还是对于技术要领，或者说，练体操这件事，其实就没有多少内生的兴致和动力——不能怪她有这种阴暗的思维，“体操罗爸”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熟悉地糟糕了。
　　“……这是‘冢原做法’，林舒静转速很快，姿态也保持得不错，并腿绷脚尖。站！好的。”
　　林舒静的侧手翻630，落地又一次基本钉在中线。她的高远度也不突出，甚至在简秋宁看来，就是及格水平吧，但现在整个动作看起来就是很熟很有把握，是真正吃透了的。简秋宁能看出林舒静每次成功完成动作之后眼睛里闪烁的兴奋，她也记得某次采访中，静静直白地说过“我爱体操，我喜欢练体操”。

　　徐若澄对于体操显然也是“真爱”，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几年经历了从全能选手到单项选手又到全能选手的一番剧烈折腾之后仍然以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和竞技状态活跃在赛场。第一个站在高杠下方亮相时端的是斗志昂扬，徐若澄从来是对自己很有规划的人，她相当清楚，在2018年华国队的竞争格局中，只要能抓牢这套6.2的高低杠，同时保持着最拿手的平衡木和5开头的自由操难度，就能凭借在团体赛中同时担纲三项的能力在世锦赛席位的竞争中占据独一无二的先机。
　　为什么一定是世锦赛的席位竞争？当然一定得是世锦赛了，家门口的亚运会是挺好的，很“实惠”，竞争相对不激烈，拿了成绩之后名声和奖金也绝不会少。可是平稳而一眼能望到头的路有什么意思，她当然要冒着坠入深渊的风险走上险绝的朝圣之路，拥抱那片最炫目的光。
　　“高杠跳上，林转，凌转——”
　　童桐清朗甜美的解说戛然而止。细微的不祥的响动在蓦然静默的空气里蔓延开来，让人头皮发麻：有杠子清脆的弹动带起的风声，有□□与地面撞击的闷响，对准场上的主机位收录进来的场边选手变了调的惊呼，还有，仿佛能听见的，韧带与肌肉撕裂开来的声响。
　　转体本不容易掉杠，但徐若澄却是在转了半圈之后毫无征兆地诡异地撒手，整个人失去控制直直一头栽了下去。
　　“是肩的问题。……快送去附近医院，拍片……这很严重。”忙乱的响动里简秋宁隔着泪光看到熟悉的白色担架迅速向外移动而去，载着徐若澄对这场全能决赛的众多期许。心脏的跳动久违地变得不规则，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借助一丝含着血腥味的疼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明，示意颤抖着手帮自己打低杠的任小棠别再用镁粉块往上蹭，现在的程度已经足够了。
　　“章导。”赛场一切秩序平复之后简秋宁抬起头轻声商量了一句：“我有点被影响到。今天，要不然就先不上难度了吧。”

　　我也有点被影响到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