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数与渐进线》栀言Aiyana

11、抓鸭子

　　商场里一直都是人潮涌动，当然，周末的人流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许终站在商场二楼的扶梯口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柳亦涵，正想找个附近的地儿坐着等，就被人从后面戳了一下。
　　“嗨，好久不见！”
　　柳亦涵站在他身后，一袭纯白的连衣裙，向他盈盈笑着，
　　“没想到吧？我是从另一边上楼的。”
　　她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扬了扬手表，
　　“看，刚好两点，我可没有迟到。”
　　许终笑了笑，想拉住她的手，迟疑半晌，还是收回手去。
　　“走吧，你不是说想去游戏厅吗？我刚好有卡。”
　　“那走啊。”
　　柳亦涵耸算肩，一摊手，
　　“我爸妈之前从来不让我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那现在怎么同意了？”
　　许终问完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样显得自己非常低情商，却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一抬头，女生一蹦一跳走在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恍若未闻。
　　拥挤，嘈杂，闪烁的灯光和淹没在人声里的音乐。
　　隔了一层薄薄的玻璃，金属爪摇摇晃晃降下，准确无误的夹住一只毛绒鸭子的脖子，停顿几秒后开始慢慢上升。
　　“有了，夹到了！”
　　柳亦涵回过头，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鼻尖和脸颊因兴奋泛出一点点的红。
　　下一秒——在移动到离洞口仅有十厘米的时候，爪于微微一松。
　　伴随着围观群众的叹息，毛绒鸭子落回了鸭子堆中，弹跳了一下，安静如初。
　　金属夹泰然自若的慢吞吞移回原位，甚至轻轻抖动着，好似向着玻璃那边的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算了，不玩了，
　　柳亦涵愤愤然四头看了一眼，
　　“太挫败了。”
　　许终正想安慰她是“机率问题”，不料女生转身，一本正经义正词严的看着他：
　　“你应该知道，这种东西不是在消费机器里的商品进行交易，而是利用人的猎奇心理和寻求刺激的要求，抓娃娃不过是想要体验抓夹升起到返回过程中的快感，所以抓不到很正常……”
　　许终：“……”
　　说完了这段长篇大论后，柳亦涵瞄了一眼许终，
　　“想说什么就说，别一直张嘴闭嘴，很像菜市场里那些将死未死的廉价死鱼……”
　　许终硬生生把飘到嘴边的一句“这只是借口。”压回肚子里。
　　“给我试一下吧。”
　　他接过柳亦涵递过来的卡，在感应区轻轻一刷，机器的灯光和音乐便再次响了。
　　又有围观的人围过来。
　　瞄准，按键，下爪。
　　爪子再一次摇摇晃晃的上升。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毛绒鸭子准确无误地在离洞口仅有十厘米的地方时从爪子上掉了下来，碰到了洞口旁边的护板，弹跳一下，然后掉了进去。
　　“进了！”
　　柳亦涵欢呼，拍着手蹲下来，从洞口捞出的那一只毛茸茸的鸭子，丢给许终：
　　“许同学技巧很高啊。”
　　许终难得的骄傲：
　　“是我运气好。”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数学选择题每次2选1都错，原来运气用到这上面去了……”
　　许终：“……”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黄色小鸭子，然后递给柳亦涵：
　　“送给你。”
　　女生后退一步：
　　“算了，你抓到，你留着吧。”
　　“我一个男生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那你就先帮我拿着。”
　　女生扬起脸来，笑笑的，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要喝点什么吗？”
　　走出游戏厅，一转弯就是一个奶茶店。
　　许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在店门口停下来，看向柳亦涵。
　　“我才不喝呢。”
　　“我请你喝。”
　　柳亦涵摊了摊手：
　　“我真的不喝，奶茶很长肉的好吗？这得有多少卡路里啊！”
　　旁边的一个女生正手拿着奶茶和闺蜜高高兴兴的走过去，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手一抖，端着的奶茶差点掉下来。
　　“要养生啊！”
　　“那你要喝点什么？”
　　许终问她。
　　“无所谓，我不喝，你要喝你喝吧。”
　　“那……”
　　许终站在奶茶店门口犹豫不决。
　　毕竟是一起出来逛的，如果自己吃独食的话，是不是未免有点太不仗义。
　　他伸出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犹豫半晌，还是回头向柳亦涵说道：
　　“那你要不要喝牛奶的？不长肉。”
　　柳亦涵只是在他身后站着，笑笑，没有说话。
　　“那我去买了？要几分糖？”
　　“7分吧。”
　　买奶茶的人不少，排了约10分钟的队，许终才拎着奶茶过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刚想拿出来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许终！小许！”
　　回过头去，父母正朝这边走过来，他有些慌乱的转身想要把奶茶塞给柳亦涵，顺便连他的信一起递过去，却发现身后女生早已不见。
　　往远处一看，熟悉的身影淹没在人海，朝着他远远地招了招手，用口型说道：
　　“下次再见！”
　　“许终！”
　　父母还在叫他。
　　许终再回头时，女生的身影在眼前一闪，便再也寻不到。
　　“你这孩子，跑到商场里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忘了？今天晚上咱们还要请你的大姑大姨吃饭呢。”
　　母亲略有些责怪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你去抓娃娃了？”
　　许终低下头一看，发现黄色的毛绒鸭子还在手里，他将它拿起来，摸了摸毛，说：
　　“没有，柳亦涵想要玩，一直抓不到，我帮她抓的。”
　　他小声的嘟囔，将两杯奶茶往身后放了放，
　　“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父母相视看了一眼，然后母亲赵珩接过奶茶，冲着儿子笑笑：
　　“这一杯给我喝，好不好？”
　　许终点点头，从兜里拿出那一张略有一些皱了的信：
　　“还是没有送出去……”
　　离开商场的时候，许终坐着扶梯，向周围看去，人潮正涌向五楼的各个餐厅。
　　电梯带着他一直向下坠，像是要远离喧嚣，将它们都甩到身后似的。
　　夜色一寸一寸席卷这个城市，繁华之下，华灯之中，路灯又瘦又高的影子排列成一道又一道……
　　“其实吧，咱们也不一定要填这个志愿……”
　　许北鹏接完了一个电话后放下手机，笑着看向儿子：
　　“你这分数早就达到医学院的分数线了，但是，咱们难道不能填个更好的学校吗？”
　　“是啊，儿子。”
　　母亲赵珩也连声附和，
　　“要不咱们看看省内的大学？我打听过了，F市的大学了，也是985，能选的专业还挺多的，要不你看看？”
　　许终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重新瘫坐回椅子上，摇摇头：
　　“我想学医。”
　　“唉，儿子，那要不看看这个大学？这个大学的医学专业可好了，填这个吧，离咱们这也近一点……”
　　“可是……”
　　许终刚想说些什么，抬起头，刚好对上母亲那双眼睛，墨色的眸子是他看了许多年的那一双，而如今却夹杂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妈……”
　　他垂下头去，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
　　“我真的想去T市……”
　　他咬了咬下嘴唇，眼前是女生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的开口，
　　“因为她在T市，要不然以后……异地……是不是有点……”
　　他越往下说，嘴唇越开始哆嗦，脸颊红的发烫，许终干脆猛地灌了一口水。
　　“你要想想你自己的人生啊！”
　　父亲将手放到他的肩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像路灯，虽然是一串的，但一盏灭了，其他的照样会亮。”
　　“我知道。”
　　许终点头，
　　“但是我觉得报那个学校没什么不好。我的分数又没有达到T大的分数线，如果达到了，我就去那儿了……”
　　父亲母亲齐齐闭嘴，相视无语。
　　“那……我就报了？”
　　许终内心窃喜，心脏怦怦直跳，偷偷摸摸把手攀上了鼠标。
　　学校名称已经输好了，只要点一个提交，便大功告成，万事大吉。
　　不料就在他的手指将按下去的一刹那，传来父亲的一声断呵：
　　“你小子！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许终战战兢兢的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父母，四只眼睛齐齐看着他。
　　“我不是……我……”
　　许终百口莫辩，将鼠标推远了一点。
　　“你小子！想干什么？”
　　许北鹏看着他，突然脸上掠过一抹笑，
　　“还挺有我当年的风范！”
　　“什么？”
　　许终的脑子咔嚓一声，觉得瞬间被短路了。
　　“当年我呀，也是填志愿，故意跟你妈填了同一个学校，这不才促成了这一段良缘佳话！”
　　赵珩：“……”
　　许终：“？！”
　　“好了好了，别舔乱！”
　　赵珩无奈的将许北鹏推开，走到儿子面前，
　　“你跟妈说实话，你真的想要去报这个学校吗？”
　　许终重重的点头。
　　“那你报吧。”
　　“你们同意了？”
　　许终眼前一亮，噌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都是命，你自己选的路，自己好好走。”
　　在炎热夏季的一个下午，电脑的鼠标终于被按了下去，页面跳动。
　　许终擦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将空调调低了几度，拿起桌上冰凉的西瓜。
　　像是有一条无形的路，在他面前慢慢铺开。路的尽头是一团白色的雾，女生的身影在前方闪动，晃成一个虚虚的影子。
　　录取通知书送来的那一天是个艳阳天。
　　太阳高高的照着，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地上的沙土被晒的燥热到几乎要弹跳起来，路旁的狗伸着舌头，直喘粗气。
　　许终靠在窗边，感受着炎热的风透过开着窗户吹过脸庞。
　　这就是7月末的夏天，蝉鸣一寸一寸没入云间，阳光寸神夺目，窗外枝桠疯长，斑驳了透过枝叶间的光阴，碎成一片一片。
　　许终拿起手机，点开□□，给她发信息：
　　“我也报了T市的大学，到时候咱们一起坐高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