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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我是个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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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孚江的水温度低至8度,塔桥站亮着黄色警戒反光灯,曲寒带领队员快速进入警戒区域。
他注视着深不可测的河水:“水流流速多少。”
“12节,相当于22公里每小时,上游在泄洪,能见度低,已经禁止渔船下水,孚江深水航道宽度太宽,有一条50米的分隔带,定位贴近中线,两艘E级救生艇在路上。”
塔桥站的船员与救生艇保持着联络,信号声和马达声杂乱。
南岸灯光亮若白昼,一望无际的对岸却如同黑夜的影子,静静孕育着未知。
一声刺耳的警铃震到了曲寒,船员说:“每天落水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跳水的,游泳的,找死的,唉,在水里见到的生死,可能比你们陆警更麻木。”
不到两分钟,又有一队救援出警,曲寒有些焦急地看着手中定位。
“能安排直升机吗?我们还不能确定人是在船上还是水里,大海捞针啊。”
“海援配了直升机,咱们辖区内没有。”船员摇头说。
“再飘下去,都不知道会不会飘到邻市辖区了……”曲寒握着栏杆,身形几乎探到水里,“站长!麻烦帮我们再准备一艘救援艇!”
站长刚为出警船员安排好,匆匆赶回来:“哪有那么多艇啊!已经给你们派出去两艘了!”
曲寒:“我们要找的人非常重要!”
站长铛地把通讯器甩桌上,僵持:“谁的命还不是命了?!”
曲寒也知道用词不当,气自己不过,叉腰在岸边来回伸头望,东望入海口,洪波似桅樯挂帆,流速越来越快了。
这时,苟尔高举着手机跑过来:“师傅!联系上港德了!他们确实有一艘新船梦觉号不在港口!!”
“太好了!”曲寒精神为之一振,转而走回去,“站长,通知一艘救援艇回来吧,让我去!”
梦觉号的船体左右摇晃,将瓦楞纸和塑料呲呲摇到舱门边,两扇厚若砖墙的大金属门高度接近三米,宽近五米,全机械,无电子表盘,通体散发着凌冽的寒光。
花印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
他拍掉手上的灰,把那股金属的冷意也拍掉,走回刘恩康身边:“刘记,你想好了吗,我们两个都出不去,只能玩点一对一狼人杀,奉劝你别再费脑子编故事了,告诉我真相,大家日后好相见。”
刘恩康的语调也不复轻快,他沉着气压反问:“你说我骗你,有证据吗,我为什么要把你骗来滨汉?明明节目是潘台硬塞给你的,难道我还能跟他合谋给你设这个局??”
“不用啊,你有很多种方法引我来,暴露林哥只是其中一个,而我刚好上钩了罢了,就算丁响没剪进去那个片段,你也会用储万超来达到目的。”
花印随手捡起一个小纸箱倒扣在赌桌上。
小时候,他经常和鲁夸玩汽车人游戏,正值四驱兄弟流行,花建安拆了小电风扇的马达,用硬纸壳给他做飓风赛车花纹版的擎天柱,称霸整个水塔大院。
所以他对纸箱子有种莫名的迷恋,跟猫一样,可能是喜欢那种封闭空间的安全感,还有纸壳带着木头香的气味,不过后来捡到纸箱就拿给凌霄卖钱了。
刘恩康想了想,说:“储万超的事我也不想瞒你,但对专栏内容没影响!他怕的不是面粉厂,而是岳崇号牵连,所以才找上我求助,警察在找他,我难道还能把他卖了?要不是他,我怎么通过邵红找白少杰?”
“邵红真的是储万超的老婆?”花印冷冷地一阵见血问道。
那天在储万超家看到的古董玉瓶是真品,花印特意让何笑岚找几家拍卖行的人确认过,十年前被一名房地产老总拍走,而在储英雄被双规后,这名老总也锒铛入狱,罪名是行贿。
花印想到邵红的种种不对劲就只想冷笑:“纪委都没翻出来的赃物,在储万超手里,以你对储万超的了解,可能吗?他不仅不藏好,还摆出来在家里当装饰品?你说是储万超胆大包天,还是邵红睹物思人?”
“你,你觉得邵红是储英雄的情人?!”刘恩康一脸你在逗我,但他如今一人千面,花印也没法辨别是不是演的。
刘恩康:“邵是谁的老婆,跟案子又有什么关系?你跟我一块去的兰茵,我总不可能跟她联合起来演戏给你看吧!”
花印继续分析道:“储笛根本就不是储万超的儿子,他是储英雄的遗腹子,当年,储万超以邵红母子作为理由和人质,威胁储英雄,让他用死来封口,让岳崇号的事烂在淤泥里,你一与白少杰搭上关系,储万超立刻暴露,甚至在你回望明之后,储万超就死了。”
“所以……你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回答吗?说真话,我就让你重见光明。”
纸箱被撕成一块块纸牌大小,他熟练地在掌中洗牌翻转,就像一名荷官在问玩家下多少注。
一分钟的沉默,刘恩康肩膀垮下来,泄气承认道:“储万超——是我,杀的。”
花印讽刺地哼一声,遵守承诺为他撕掉胶布,扯掉了几根睫毛,刘恩康紧紧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忆这几日里发生的一切,然后他骤然睁开,满怀愤怒。
“境外有一帮人找上他了,承诺帮他改头换面,再也不回国,储万超要是把我供出来,那我就不可能继续查了!我没有办法!他当年是替人办事,就跟贩毒团伙一样,只知道上线,不知道到底是省里哪个级别的大官在操纵,证据现在捏在白少杰手里,我都查到这个节骨眼了,难道要我功亏一篑吗!我不服!”
刘恩康一股脑爆发出来,胸膛不住起伏:“你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曲寒?他呢,他也怀疑我吗?”
他松绑,而是旋下了那枚尖锐的长钉。
花印一边低头给纸牌刻字母,一边说:“你还知道曲寒呢,以他的性子,你猜会不会一枪爆得你脑袋开花?”
“哈。”刘恩康像听到个笑话,“我不也是为了给他报杀父之仇。倒是你,我以为你在何总出事后,一直混混沌沌的,没想到居然一声不吭想了这么多。”
嚓——
钉子刺破瓦楞纸,原本是要写个Q,结果成了O。
“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给白少杰交那个投名状,而把主意打到学长身上。”花印带着阴森寒气蹲下身,将纸牌重重甩到刘恩康脸上。
“学长出事的监控我早就看过了,两个视角,可谓精彩纷呈!你猜猜,红外有没有拍下你的脸?而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偏偏编辑掉了回城的片段,我打开录像没两秒钟,阿兰就比对出差别,刘恩康啊刘恩康!”
花印恨极,拽住刘恩康后脑勺的头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骗我来给你当靶子,还对我身边人下死手!”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花印!”刘恩康难看地哭了两声,又像精神分裂一样大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回杭州,回杭州,你自己为了个男人往望明钻,现在又跟何笑岚扮深情!哈哈!你的爱情未免也太廉价了!”
半晌,花印怜悯地看着他疯癫的表情,说:“刘记,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爸。”
刘恩康笑够了,眼泪飙出来像个滑稽的小丑。
“什,什么意思,你爸爸?他,他不是去世了……花印,你别是恨你爹,又开始恨我,移情到我身上了吧?我做这些事,都是因为我是个记者!”
他猛地向前一窜:“我是个记者——”
花印嗤笑道:“移情?那也得有情可移。”
爸爸,在花印的生命里只存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却化作无边的洪水,辐射了他的一生。
花建安曾是花印的上帝,佛祖,天,花印的一切。
突如其来的,他在田雨燕嘴里成为罪人,很长一段时间,花印都不愿相信田雨燕的话,认为身边人全是骗子,他必须坚持自己愿意相信的。
一旦天破了个窟窿,就补不上了。
花印寥寥几句说完了父母的恩怨,刘恩康默默听着,忍不住问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后来,我渐渐相信我妈了,人心里总有个高下,优劣,就好像人人都说不会重女轻男,不会对孩子有所偏颇,那都是假话,你想,连老天爷都不公平,它让孝山的男人都死于非命,女人都不得善终,我以为我也会死于癌,或者某个意外,但现在看来,让我平淡地过日子也是不公平。好,那我在凌霄和你之间,选择凌霄,真相?公道?那是什么?”
“孝山,这个地名你应该不陌生,我想不用再多介绍了,毕竟我的初中老师在孝山见过你。”
花印百无聊赖地刻完一串A到K,扔到一旁,扯过废胶布缠在手上,开始满场到处晃悠找新的玩具。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遗落的工具箱,剪刀,榔头,老虎钳,一应俱全,按动电锯开关,有电。
此话一出,刘恩康膝盖一抖,面如死灰:“凌霄……凌霄……”
花印把住钢管锯了起来,零星火光如烟花炸开来,一不留神灼伤了食指,那痛感与黄土松尖锐的牙齿重叠,回忆在烧烤店那辆哼哧哼哧的车轮里,往前铺陈开来。
“既然把我和凌霄的渊源过往全都摸清楚了,那你也一定早就知道凌霄的身份,而我只是个意外收获,还不够格写进你那本庄严的板砖里。”
“他是楚晚楠,和林山的孩子。林山当年退出董事会后迅速改名,前半辈子都不要了。而楚晚楠逃回他的老家生下了凌霄,等林山东山再起去找他们母子俩,可惜,凌霄聋了。”
“她本可以让凌霄永远活在抛弃里,好歹还能幻想有个爱自己的母亲。晚楠撒了那么大的谎,说要给儿子治耳朵,然后呢?她把凌霄带回了一个贼窝!让他去跟那群豺狼去斗,去抢!你可能想不到,他曾经替一个被霸凌的女孩儿遭了浑身的伤,他还会跳下大桥,只为了救一只怀孕的母狗!让他那样的人彻底堕落,活着?不过是在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