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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挡刀 ...

  •   耳边,肆虐的风,夹杂着黑夜里簌簌的雪声,一道涌入桑虞的耳膜。

      各种声响充斥着,接着无限放大。

      下一刻,周遭的场景才再度动了起来。

      贼寇见同伴被这般射杀,心里的恐惧不可抑制地四散开来,连带着神情也变得色厉内荏,“你——”

      他想到和突厥人的交易,生生止住了想要后撤的步子,撑着胆子去细看。

      入目,桃木剑柄光润温和,那只握着它的指节更显得如冷玉一般,透着几丝外露的锋芒。

      程岐是听到消息后特意来的,太守府的流民久久未散,但大部分已经被吸引去了别处,因而剩下的那几个就显得更加突兀。

      就像是在刻意杵着,每过几刻便又要重复嚷一遍那些话语。

      无外乎是叫杨郸出来,或是污蔑他程岐要造反。

      回神,他淡淡扫了眼。

      白蒙蒙的气体化作水雾,程岐这么一停,那些似有似无的气息便皆数沾染在他的鬓角、脸颊处。
      霎时间,中和掉了男人周身的几缕冷意。

      但在场众人却是都屏气凝神着。
      毕竟......这人才杀了人。

      一箭穿心,力道怖人。

      因此,一时间没有人再继续开口。
      唯有推搡的人群里,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隐匿在暗色里,鬼鬼祟祟,脸上泥泞斑驳反倒成了一种遮掩的保护。

      桑虞亦是如此。
      为了躲避追兵,她整个人可谓是大变样,无论从身形还是面庞,就连方才人质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时,也多是把她和杨淇当做什么苦命的母子看待。

      逃亡路中,旁人本也是只关心自己的。

      但现在。
      程岐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停驻。

      他只是径直走过她身侧,直奔杨淇而去,而后便毫不犹豫抱起人便走。

      桑虞怔在原地,那只手早已垂下,可方才衣摆拂过时的触感仿佛还在灼烫。

      她意识到什么,不自觉想去开口。
      奈何下一刻,竟突然有人暴起,身子猛然前扑,直奔程岐。

      桑虞只来得及看见那把利刃,伴随着漫天的、类似于药粉一样的微尘。

      待她理智回笼,身体却已经先一步挡在了程岐身前。

      短刃与衣料短暂接触,刺入皮肤。
      桑虞眼前开始渐渐模糊,甚至于开始无缘由地有些发冷。

      鲜热的红,经由冬夜寒冷的空气扩散,血腥味蔓延开来。

      程岐神色一肃,抬眼望去,女子身上的衣裙已然被鲜血染红,伤口处有大片的血涌出,喷迸在地面上,带出几丝斑驳的红。

      他意识到什么,随后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猛地一揽,把人拥进怀中。

      顷刻间,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桑虞的身子冷得像冰,肌肤相触,破天荒地,程岐竟也打起了冷颤。

      耳畔轰然鸣响,怀里人的体温逐渐下降,大约是之前就冻了许久,乍然入怀,竟然觉察不到多余的暖意。

      杨淇站在一侧,他身量矮,被熟悉的护卫们挡在身后,只能依稀从缝隙里瞥见一丁点儿的光影。

      大约是这样的场面过于血腥残忍,也或许是,眼前受伤昏迷的人是桑虞,因此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不让他瞧见细节。

      可他自小算是早慧,经历过的这类事件早就不胜枚举。

      杨淇倔强地盯了片刻,半晌,又兀自半垂下眼。

      视线所及,程岐只是固执地盯着怀中的人,细瞧之下,指节似乎也随着发颤,但这一切又极快。

      仿佛只是刹那,周遭的侍卫得到指令,身后援军已到,一群人乌泱泱地涌了进来,各司其职。

      人质里有许多人被方才那一幕吓得不轻,脸上惊惧的神色尚未完全消散,但或许是门口那边的气氛过于沉重,一时间没人敢再继续开口。

      程岐的失态也只是一瞬间,快到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几乎看不出来分毫。

      沉稳地吩咐着事情,动作利落,语调缓缓,旁人瞧着,难免会觉得有几分无情。

      杨淇最终是被一个熟悉的侍卫哥哥带走的,临出门前,他快速地瞥了眼,身后,男人一席黑衣,浓得像墨,瞬息化于黑夜间。

      而程岐身处这些视线中央,自然是能够清晰察觉。

      但饶是他本人,也觉得眼下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

      更像是一种抽离于身体之外的游离感,荒唐地甚至又让他觉得胸腔某处正在被什么刀片刺划。

      他下意识微微弓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

      可心脏处传来的痛感,仍是一阵又一阵。
      如细密的绳索紧紧缠绕。

      几番纠缠下,程岐沉默地把人抱起,转身,门檐边寒风席卷,他眼角处的湿润被很好地吹散,接着上马扬绳一气呵成。

      雪地里,斑驳的马蹄印接连向前,最终汇聚至某处,又被风雪一拂,骤然消散,无影无踪。

      非常时期,各户人家门窗紧闭,因而这段路就显得更为冷清萧索。

      过往,无论是年幼时独自离家进学,还是作为世子后的那些枷锁,抑或是至京城后数次的利益交换。

      桩桩件件,数量繁多。

      程岐分明独自走过许多段这样的路。
      但这会儿,他心底某处......竟然有些模糊了。

      那些黑暗的岁月被一团暖暖的、细小的光晕所笼罩,以至于黑漆漆的路途之上,竟出现了台阶,出现了沿途的风景,出现了许多他不曾设想过的一切。

      以及......他只敢在暗处奢望着人。

      两厢争夺,如今,他只能看见桑虞这一人了。

      她笑盈盈地站在路的尽头,催促他快一些,可等他真的到了地方,却发现又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马背上风声肆虐,程岐不由得把怀里的人拢紧了几分。

      啼声如雷,飞速向前。
      天上,揉碎的月光伴着雪花一起飘落。

      帝王忌惮,刺杀数不胜数,过往,程岐一般也多是不去纠缠这些,更不想去深思,这些杀手又是谁派来的。

      反正他在京时树敌颇多,总是有人要来往前凑的。

      但眼下......

      已经到这一步了,若是他退,还能护得住桑虞吗?

      抑或是,还是如当日那般......?

      风雪潇潇,倾灌入室。

      到了地方,桑虞的伤势很快被处理好,好在那刺杀的人慌乱之下失了几分准头,一切还不算太糟。

      如今,只是要等人先醒过来。

      一扇屏风之隔,程岐独自立在窗棂前。

      男人鬓角处附着的薄薄雾气在屋内暖炉的烘烤下,已经彻底消散。
      此刻,他的脸色一点点沉寂下来,袖中的手随之收紧几分,冷风一吹,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倒是分毫未显。

      从前惯常的温润与周身星点戾气相融,愈发透出几丝危险气息。

      ......

      窗外,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曳,有几簇断枝被卷至墙根,退无可退,发出一阵剐蹭声。

      流民暴乱,城内四处皆弥漫着淡淡的不安与惶恐。

      胡岳城被这帮突厥人监视着,眼下是哪儿也走不出去。

      昔日高高在上,如今称作“阶下囚”也不为过。

      程岐抓着他的把柄,日后大约也是死路一条,这次本是想着权衡之后另谋出路,谁知竟是先一步把路堵死了。

      胡岳城下意识裹紧外袍,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头正担心着,全然不知,消息在此刻已然插上翅膀飞上了帝王的桌案。

      数百里外,京城皇宫。

      南宫樾盯着手中的密信,眉宇间一派冷凝。

      林家是他忠实的拥护者,故而这次出行,他才会钦点林家的小儿子林景作为副使,随着程岐一道去燕郡。

      只是不承想,路途遥远,一路上明枪暗箭的,竟倒是让不该活的人活下来了。

      南宫樾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信笺某处,昏黄烛火映照下,不大不小的光圈打在泛黄的纸张上,今夜殿内灯火不多,或许是也到了要休息的时辰,只在书案一侧和床榻不远处零零碎碎点了几盏。

      帝王的眉头紧皱,不知是连日的琐碎的事务,还是如今事态的发展超出预期,整个人显出几丝若有若无的燥意。

      身侧,贴身太监本想上前劝缓两句,谁料下一瞬却被生生扯住了衣袖。

      那公公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太监,意图争夺宠爱,眼一横,便打算一个眼刀子先刮过去,目光相触,却硬生生先一步止住了眼底的凶光。

      如翠静静上前两步,走至新帝身旁,不算细腻的手指轻轻按着,力道不轻不重。

      新帝身边的宫人无不是技术样貌出挑者,可眼下,瞥见这乡村妇人的做派,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南宫樾静心享受了会儿,待到肩颈处的酸痛稍稍缓解,才开口道:“嬷嬷,你歇歇。”

      如翠见状,这才退后两步,但整个人仍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帝王身侧。

      贴身太监落后几步,旋即意识到什么,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自个儿也紧随其后。

      朱色大门徐徐合拢,直至一丝缝隙也不留。

      殿内的一切被皆数隔绝,靡靡丝竹声,衬得里头的交谈声愈发不真切。

      无外人在场,南宫樾的神情越发松缓几分,连带着吐出的话亦是如此,似唠家常,却句句藏着绵密的杀意,“程家那小子还真是命硬,这么一通折腾还能活着。”他的语气不知是惊叹还是嫉妒,“倒真是上天眷顾。”

      情感凌驾于一切之上,反而还这般顺利。

      “那赐婚圣旨总归是陛下您来下,他翻不出什么风浪的。”如翠淡淡道。

      议论朝廷重臣,放哪都能杀头的行为,她却说得义正言辞,“您是天子,旁人无敢不从。”

      “赐婚,朕自然是要赐的,这是先前说好的筹码交换。”南宫樾没有驳她这话,“不然他这种疯子,若是在此刻添乱,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语罢,他像是回忆起了某种不算愉快的记忆,呼吸微滞,身后,如翠赶忙起身,垂首问道:“可是要替您温一壶酒?”

      “不了。”

      南宫樾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劳烦嬷嬷做一道梅花汤饼吧。”

      如翠定神望去,轻轻笑了笑,目光有些复杂,“折煞老奴了。”旋即俯身一拜便往相邻的小厨房去。

      明月高悬,窗外的梅花有些败了,风吹来,簌簌往下落,零零散散陷入地面。

      幽静淡雅的花香沿着窗沿,一路扩散至殿内。

      桌案,白釉瓷瓶内斜插着几株梅花,开的正好,南宫樾素爱冬日之梅,宫人们许是为了讨他欢心,也一道附庸风雅起来。

      半晌,年轻的帝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处芬芳,俊秀脸庞上,是不带丝毫掩饰的冷漠。

      黑沉沉的眸子暗藏汹涌,连带着,那望去的目光亦然。

      犹如在看将死之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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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预收古言:(按顺序开) 《藏高台》心机歌女×阴戾权臣 《愠色不宁》女扮男装考科举+伪君子继兄阴暗爬行 《贪缠欢》君夺臣妻 专栏完结文: 《太子妃苟命实录》 《揽春光(重生)》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