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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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
大半个时辰前堪堪经历过一场刺杀，队伍里的惶惶不安感尚未完全褪去。
譬如当下，树林间，葱茏之上偶然掠过几只鸟雀，趁着微风，便足够让有些随行的兵卒疑神疑鬼了。
无他，实在是这“意外”太多了些，一茬接一茬，简直就像是没有尽头。
而队伍自打出发，便一直处于一种诡谲云涌中，天子所派的亲信一方面盯着程岐，另一方面，则又是用更深的敌意对待胡家的人。
胡岳城亦然如此，不过临行前他得了魏延璋的吩咐，到底现在还愿意绵里藏针地做做面子功夫。
故而前面的路途也算相安无事。
直至这会儿，程岐久久未归。
队伍里窃窃的声音逐渐增大，眼瞅着，三拨人谁也不服谁，都铆足了劲儿想要捉住对方的把柄。
眼下，瞥见营地里程岐的亲信裴易一消失，他后脚便掐着点，抬手与几名信得过的兵卒商议起来。
这些人皆是胡府的幕僚，伪装成兵卒一路随行，为的正是伺机而动，好得到些有用的情报回去。
胡家的人最近接二连三地被小皇帝拔出，胡太保却迟迟不曾露面，底下的人自然谋求者，想要多得些有用的信息。
上头的人作何想法他们不知，不过若是为自保，自然是卖力得很。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高谈论阔，先是还客套地称赞程岐两句年少有为，过一会儿便话锋急转，言及其为天子私下做的那些肮脏事。
可谓是一把见不得的刀刃，出鞘必定见血。
不然也不会不声不响地斩断胡家两三名官员的乌纱帽。
一人说，“这回路途凶险，多半是沾了此人的晦气！”毕竟外头明里暗里想杀程岐的人不算少。
另一人则点头称是，连连点头，“此人为天子的走狗，眼瞅着擢升速度也十分快，实为劲敌。”
胡岳城听到这儿，淡淡地掀起眼皮瞅了那人一眼，冷哼了声。
聚在一起叫商量对策，这几个人倒好，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知道还以为真夸起来了呢。
那人接触到胡岳城不善的目光，不安地摸了摸鼻尖，半晌，憋出来一句，“但此人的弱点也很明显，听说——”
他神神秘秘道：“他这么拼命，是为着他那个相好呢。”
“此话怎讲？”一旦涉及八卦，众人立刻更加聚精会神。
那幕僚见状，心底更加笃定是自家亲戚得了什么旁人还不知晓的秘密消息，神情隐有自得，“先前有次......听说这程大人堪堪来京城，尚未立脚，便舍命当英雄了。”
“现下又这般拼命，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成家立业嘛。”
话音刚落，众人暗自交换眼神，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欲言又止。
这话荒谬中竟又透露着一股合理在，以至于对方夸夸其谈这么半天，竟是无一人打断或质疑。
毕竟......那次胡太后安排的刺杀，本就是循着见血收尸去的。
谁承想，还叫那个桑家的女子活下来了。
但......话又说回来。
一人犹疑着开口，“程岐可是程氏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这样的人，会这么......耽于情爱这种小事吗？”
“怎么不会？”那幕僚瞥他一眼，“古往今来，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
反驳的人：“......”
胡岳城垂眸半晌，问道：“这就是你的高见？”
那幕僚闻言，立刻收敛起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恭敬应声，“左右芙城是您的地盘，至于怎么样，是不是......”
“一试便知啊。”
正说着，那头，程岐骑着马幽幽赶来，一席常服，面容沉静，瞧着和片刻前所见俨然没什么不同。
大抵是见他们聚在一处，目光遥遥望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无端叫人心头一惊。
对方望来的眼神像是带了刀子，刺挠得紧。
胡岳城终于等到人，面上恰好显露出几分疑惑，“程大夫真是雅兴，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也能待到快日落西沉。”
“山清水秀，溪水潺潺。”程岐微微颔首，不躲不避，“依本官看来，合该是山清水秀之地。”
胡岳城冷哼一声，思及方才幕僚们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讨论，一时间，思绪还真的被莫名带偏了几分。
以至于程岐整装完毕，队伍准备再度出发时，就瞧见胡岳城满脸的复杂。
包含着疑惑、不可置信又像是带着几丝窃喜。
程岐神情微顿，半晌才扭头吩咐道：“启程。”
马车一路西行，翌日傍晚便抵达了芙城。
此地的官员得了消息，早早地便守在城门口，乌金色的日光下，乌泱泱地站了一地。
直至尽头处，徐徐浮现出几丝车马的轮廓。
马蹄声如闷雷乍响，不过片刻便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起来，又接着休憩放松的由头，言及此地画舫之上设有宴席招待。
程岐恹恹抬眼，想到来时，天子叫他秘密探查的吩咐，半晌，终于还是点头应允。
......
湖面泛舟，画舫内，歌舞丝竹声不绝于耳。
几座果罩内，别致地摆放着几样鲜果，其中不乏莲果这样的稀罕物。
程岐轻轻用手比了比，半个手掌大小的分量，怕是要几经周转，才能“进贡”到这般品质的果子。
膳品都是用五寸大小的玉盘所盛，皆是当下时令蔬果，足以看出准备这场接风宴的人花费了何等的心思。
芙城不大，此地的城主若类比起来，也就是个县令大小的官职。
故而这等觥筹交错之景，大抵有些过于离奇了些。
这直接就是在头上举个牌子，明晃晃地叫程岐探查了。
他默默噤声，只固定夹着面前的几碟小菜。
酒过三巡，已有几人脸泛红霞，半酣欲睡。
片刻后，芙城城主借着酒意，笑着开口，“早就听闻程大人擢升，却还未曾祝贺。”她遥遥举杯，面露几丝讨好之色，“您是陛下身边重臣，还望来日能够提携我等一二。”
说着大手一挥，中央的歌姬们便四散开来，其中姿色卓然的一人直奔程岐的方向。
葱白般纤细的手指，带着几抹丹蔻的点缀，在程岐眼前一晃又一晃，惹得他兀自垂下眼睫。
这人说是歌姬，但其妆扮俨然区别于她人，一看则更像是精心培养过，倒像是......
做一些官员的妾室培养的。
文人、官员间赠妾本是常事，但程岐先前数年都在苏州，年少早慧，颇具盛名，家人之间亦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故而这等约定俗成的常事于他而言，却是实打实新奇的第一回。
不过，一回便也足够了，程岐想。
身侧，那女子越靠近，他的脸色便越是难看，但他如今惯来会养气，故而面上很难瞧出旁的什么。
另一侧，胡岳城瞧见这幅场景，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程大人为人正直，想必是不会理会这等庸脂俗粉的。”
到了熟悉的地盘，他明显放松许多，又沾了酒，喝着喝着，竟是连魏延璋的吩咐也忘了个七七八八了，吐出的话语愈发带了股酸气，“成家立业，您这样的出身，必定是要先择正妻的。”
胡岳城出身微寒，胡家本支旁支人丁众多，故而，这些个在胡太保面前露脸的机会，也是他花费好一阵心力才争取来的。
虽说有上司的命令在先，叫他只盯着程岐，传递消息。
但......人的嫉妒是很难彻底消弭的。
有的人一出生，便天然拥有了一切，拥有了世子之位，有最好的老师教导，里里外外众多的关怀。
甚至，他们胡家久久争取的燕郡，也只是堪堪搭上了岑太尉而已。
至于燕郡太守杨郸，则还需要再转上一道，祈求对方改一改铁面无私的做派，收收死脑筋，放下所谓的正统。
胡岳城难得有些走了神。
杯底，清酒做底，清清楚楚倒映出他眼底某种可以称之为嫉妒的情绪。
胡太保大抵是忙着其他事情，已有一月多未曾召见过他，仿佛忘记了手下还有这么一号人，也可能是......他现在不够格了。
至于这一次，他们苦苦争取的兵权，好像也仍需要时间。
时间......
窥及程岐年轻的面庞，胡岳城心底压抑着的那几丝复杂终是上涌，最终汇成一道不安。
不行。
他得做些什么才行、
没有价值的人，莫说是太保，就是魏侯......
也必定不会再见他一面了。
打定主意，面上，他轻押了口酒，借着衣袖的遮挡，脸上那几丝不怀好意被很好地隐藏了，“大人看都未曾看那女子一眼，想必是与胡某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程岐正欲不咸不淡地应付两句，谁承想下一刻，那女子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倏然靠近。
莹莹栀子花香，迫然逼近。
霎时，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徐徐远离，模糊几分。
程岐呼吸一顿，没抬眼。
下一瞬，与桑虞的声线相似的清甜嗓音，穿过熟悉的花香味，冲向耳畔，“大人......”
“幸会。”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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