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相台》天龙李建

59、涣

　　隔河望见一锭金，欲取岸宽水又深，指望资财难到手，昼思夜想枉费心。里德被推荐提名入围角逐诺贝尔文学奖，引起了万相台国内主流媒体舆论汹汹------《万相台新闻联播》《终南山报》《渭城新闻电台》《阳关新闻热搜》《玉门关微博》《乐游原头条》《白头波自媒体视频直播》《香积寺之声》《辋川庄意见领袖博客》，甚至里德的地震台同事米霞、莉拉、玛娅、帕普加娃、妮基也纷纷吐槽怼里德，说一个握枪杆子出身的，居然痴心妄想获诺贝尔文学奖。同事们反映里德上班时间弄网店、搞写作，不务正业，要求地震台台长默尔索向上级申请开除里德……
　　熙熙攘攘，纷纷扰扰，里德干脆请了三个礼拜的公休假，带着梅丽尔去鹿门的崎岛看望孩子们。
　　开普勒36b行星纪元1910年的夏天，里德和梅丽尔到达鹿门崎岛，儿子拉契特、卢克、女儿宝拉接到父母，开车往家里走。天刚蒙蒙亮，荒凉的无人之城的幻影一瞬间从里德眼前掠过，街上还不见市民的身影，零零星星地伫立在街头的都是些外国的跟团游客，他们起得比鸡早。里德听闻1795年8月8日上午11时02分，就是发生未央大地震的当天，同一个酷热的清晨，也曾有一群游客来到崎岛，这些人未能离开崎岛。万相台空军B-29轰炸机投下了一颗核弹，他们被无情地卷入了核弹爆炸的厄运之中！他们当中有人转瞬之间便下落不明，有的人在白细胞指标忽升忽降的忧虑中度日，有些人的后代至今仍背负着厄梦……
　　已是清晨，空气变得干燥、酷热，天空发出白晃晃的光。半个多小时后，市民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里德感觉大清早的太阳就像正午的烈日一般火辣辣的，而且还将要一直肆虐到傍晚。此时的崎岛已不再像天亮前的鬼城。这座以小酒馆数量最多闻名全球的城市，俨然一座充满活力的都市。黄种人、黑人、白人，大批外地游客拥挤在熙熙攘攘的市民当中，许多游客是年轻人。车里的里德瞧见远处一些人一边唱歌、一边扛着绿色旗子走过，这时，女儿宝拉说：“他们这是要涌向自由.爱.和平公园。”里德听电台主持人说到昨天为止，游客已超过10万……
　　几天后，倒过了时差，吃过早餐，梅丽尔在儿子拉契特家里逗重孙们玩，里德则独自散步，上午十点左右，他逛到“自由.爱.和平公园”一隅的核弹受害者纪念馆。他在楼梯上踅了几个来回，又在走廊里转了半天。里德直觉告诉自己：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浓雾中遥远的城堡一般捉摸不透，有股不安的情绪笼罩着自己。在这个纪念馆里，为禁核大会做准备的各种工作会议正在举行，但会议内容大多保密。里德心想：“看来，电视上说的‘全球第100届禁止核弹大会’真的要在崎岛召开了。”里德把在居延获得的奖章别到衬衫领口上，甚至掏出以前的军官证，可还是到处碰壁、进不去，他坐到长椅上不住地叹气。大家的嘴里都机械地念叨着：“反对任何国家进行核试验……”现在，里德一听到有人提起“反对任何国家”几个字，他就会忧心忡忡地叹息起来。他认为：“反对任何国家”------是指所有的国家？死难者的国家？他人的国家？里德不禁回想起黎明前那死寂的无人之城的幻影和游人们，不由自主地战栗。
　　突然，坐在长椅上的人都站了起来，走廊里乱转的人们也全朝一个方向拥去。禁止核弹协会的理事长山口彊来到理事们聚集的地方，向他们传达还在延续的常务理事会今年第108次秘密会议的现状，没有人会轻易放过这难得从雾中一现的塔尖。“去年的8月8日，禁核大会陷入一片混乱之后，山口彊在业已瘫痪的禁止核弹协会里成了徒有其名的理事长，他当即辞职。今年夏天，山口彊再次以理事长身份出现，这难道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不会引起混乱的新办法了吗？”里德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议论纷纷……
　　里德逛到二楼，他观察，众多迹象表明，理事被拒之门外，迟迟不散的常务理事秘密会议可能正陷入僵局。里德不知，此刻，工人党、农民党、商人党、社会党、联合国评议团、各国代表团，特别是鹿门与万相台代表团之间的对立，使常务理事会左右为难，如陷泥潭。但这些情况早在山口彊理事长出现之前，就已路人皆知了。要说现在还有什么新的说法，那就是山口彊理事长反复高喊的这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里德认为：给他充分的时间，困难就可以解决了吗？没人能相信。山口彊理事长到底也没说清“一点时间”究竟有多久，他撇下理事们走掉了。剩下的理事们众说纷纭，大家意见不一致又彼此不信任，提出一个建议，立刻就被否定，有的人简直要吵起架来。大家吵吵嚷嚷，根本不像是讨论。
　　里德瞧见一个当官模样的吼道：“基层群众已经提出，今后的和平运动不再依靠执政党、社会党等任何政党，靠他们自己去推动。就算禁止核弹协会现在解体了，他们仍能雄心勃勃地把运动继续下去。”脑满肠肥的理事们一个个又都陷入充满疲劳感的沉默当中。里德有些厌恶地离开、走下楼梯。一楼大厅开始混杂起来。从各地赶来的人们以代表、委员、议员身份来这里登记，可是由于常务理事会议陷于停顿，接待工作也无所适从。人们有的围成圈蹲坐着，有的聚在一起慢慢走动，有的在练习唱歌。里德瞅着，觉得他们充满活力、无忧无虑。在他们和山口彊理事长、召开秘密会议的人们以及被拒之门外的理事们中间，让人感到有重重隔阂。里德心想：“即便是大会最终迎来开幕式，这些隔阂又如何消除呢？他们之间的隔阂可能有亿万光年！”耀眼的阳光下，“自由.爱.和平公园”显得空荡荡的，里德望着这座即将迎来一万名与会代表的空旷的公园，不禁感到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