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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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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数年,万般变化,世间大乱。
阿笙坐在一颗挺松下,缠着驰烨再给他讲一遍当年的“寺提讨罪”,驰烨见拗不过他,便又将这降魔除罪的事叙述了一遍:
第一名门宗主之子的天骄在各大宗门欢聚的“普乐会”上突然失控,大杀四方,各宗门齐力将疯魔的齐萧乘镇入净山仙塔,见此情形,无疑是入魔了,虽然在修真界修什么都可以:剑修、乐修、体修每一样都有各处的好,但最为忌讳的便是魔修,虽此法力量宏厚,但是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失了心智,成为杀人不显惧色的疯子,魔头。
人人皆知齐萧乘随父齐文正剑修,鲜衣怒马年少有为,七岁便可御剑登山,毫不费力,十岁时,齐萧乘的剑法可谓是狠快绝,前途必定繁花似锦般的不可限量。
众人为这误入歧途的英年才俊叹息,说他如若还有一丝神智,后生必悔。
三年后,镇守净山的行士一夜亡命,血染青山。
净山所关押的无不是迷了心智的乱世之徒,关在天塔中的齐萧乘毁塔出逃,这一此举,波及一旁,魔头重见天日,后世大乱。
但驰烨只对季笙说了前半段齐寺提的罪过。
三伏天的艳阳辣得热人心苦,驰烨抱着季笙向屋内走去。
可驰烨的第二口凉茶还未下口,燕庭霁就传符叩门而来。
“贵客。”驰烨倚着门框,笑嘻嘻地:“什么邪风把我们思月吹来了?”
“沐浴春风。”
燕庭霁白了一眼那个不正经的人,冷声道:“正事,别嬉皮笑脸的。”
驰烨收起不正之色,请他入座,刚想让季笙倒茶,燕庭霁伸手表示不必。
“童阳北山。”
驰烨放下茶杯,取下抚阳,说:“这个地方不是很引人啊,山北水南,有阴气也是自然所化,那里怎么了?如若强行化阳,后果不可计量。”
燕庭霁摇了摇头,他拿出文书递给驰烨:“不是这事,童阳北山,镇民三日不得粮,五日不捕食,七日见阴尸。”
驰烨翻弄着长安殿的请示文书,说:“诅咒?”
“没错,长安殿请我们去一趟。”燕庭霁说,“事态紧急速速起行。”
“要是诅咒的话,是真不好办呀。”驰烨将文书还给了燕庭霁。
“这次你若再不去,你往后的所有消费就不必再提我的名字了。”
“燕思月你好狠的心呐。”驰烨抿抿嘴,提着抚日便和燕庭霁跨出了门。
策书所记:“邪愿一许即成,怨念一日所成,诅咒余世终成。”
是什么执念?能用魂魄祭祀呢?
童阳北山,山环水绕,想要进入深处,属实困难,燕庭霁的传送符用了七八张,驰烨顶着烈阳在松林间穿行也不见入口,渐落的骄阳染红云层,如血的天空显得山林更加炎热无比。
乌鸦群飞而过,半隐匿的太阳钻出了云层的桎梏,一炷香后也不见落。
“阿妈门前打贵枣,爹爹骑牛出山岗,娃娃水中同鱼游,哎呦呦呀,哎呦呦,不见树上鸟筑巢,太阳落山不回来,不回来,不回来……”
血阳高挂上空,驰烨觉得自己快看不清了,只有天上灼人的烈阳,好浓的雾,他找不到燕庭霁在哪里。
“燕庭霁!”驰烨御剑而起,只见脚下的松林随着高度而慢慢消失,唯有不变的只有浓雾和骇人的太阳。
“娃娃在水中哟,阿妈在树上唉,爹爹要回来……”
童谣再次响起,燕庭霁顿感不妙。
染火符燃起的火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好似被这浓厚的白雾压弯了腰肢。
“嗖——”
是一把被削得极锋利的长矛,燕庭霁闪身险些躲过,他打开零囊,米白色的符纸随着他的一道命令,墨色的符文被染成了血红色。
“天地之中,神化万物,灵成仙中!”
符纸在燕庭霁的手中运转,话音刚落便将燕庭霁围了起来。
护身符,当年他和师尊学习了三个月,但还是画得歪歪扭扭,在手中运转到一半便自燃了,为此他在符纸上画了又画,终于成了几张。
符纸在他身子前方燃烧,燕庭霁手指将燃烧未烬的符纸引上天空,“砰”的一声,血雾被击退,好似没反应过来,只滞了一会儿就又张牙舞爪地涌上来。
可一直依靠护身符也不是办法,他必须知道藏在这隐隐浓雾后的究竟是什么人。
越来越热,驰烨觉得自己腿软了,他总有感觉,那颗炽热的太阳在盯着他。
驰烨刚想要负剑而下,就发现身下的竹林早已被血雾笼罩,一丝草绿也荡然无存,他在犹豫,太阳在他眸中越来越大,驰烨闭上眼睛,不是障眼法,太阳真的在变大!
不知这下面又有什么魔怪,可是立在剑身上的驰烨感觉自己快晕了。
热,热,热,好热。
心不静,神不稳,驰烨向下摔去。
迷糊中,他进入了一个人怀抱,正在他想是什么人救了他时,一股窜天的凉意涌上他的四肢,只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燕庭霁,而是一个,嗯……是一个,沧桑少爷?
这是驰烨对那人的第二印象。
那人开口道:“功底不错。”
驰烨彻底醒神过来,就见自己正躺在一块大岩石上,左侧就是站在他身旁的燕庭霁,燕庭霁见他醒了,第一句话就把驰烨又扎了一个透心凉。
“弱鸡。”
驰烨垂死病中惊坐起,“你才是!”
“躺下。”
驰烨现在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清瘦的身影,缥碧的衣领竖得紧,腰间悬着一对银铃,微风吹拂过,一声脆响显得四周格外清幽。
虽然脸色不好,但那狭长的眸子还是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温和不显得有攻击性,但浑身散发的清冷又让人不敢太亲近。
他并未束发,任由黑发随风微微拂过他的双颊。
燕庭霁没有看出他是什么法修,便向他拱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二人感激不尽,敢问公子姓氏名谁?”
“姓何名常翩。”
何常翩侧过头看着他,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驰烨睁开了眼睛,神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何常翩,阵剑双修,净山唯一存活下来的死士,其母何雨啼,阵修系开山鼻祖,站在他们身边的,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天纵之才。
双修条件刻苦,意志不坚定者是永远不可达到的境界,修炼时必要闭关,春秋破丹,夏冬飞升,把握不好那就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是紧闻几年,总有人说何常翩变了,自“寺提讨罪”后,这很好解释,父亲何取进战死,后母梁夫人旧病复燃,为此剑修学堂还停学了好一阵子。
门派上下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何常翩一人身上,梁夫人撑了几年就归山去了。
“久闻公子大名!”礼仪不能忘。
驰烨也挣扎着起身向何常翩行礼,吾辈楷模,当驰烨走进剑修学堂,驰烨第一次御剑时,母亲就四处去打听何家是怎么给孩子补营养的,上到内外教育,下到吃喝营养,所以在得知何常翩成功二次飞升时,和对比在驾驭抚阳时驰烨的那狗样儿,驰烨打心底佩服。
何常翩没什么大反应,反倒苦笑一声说光景不如从前,点点头表示应和,对着驰烨再次要求道:“躺下。”说着便又给驰烨输入法力。
燕庭霁觉得奇怪,何常翩的佩剑——问风呢?
可见到何常翩闭着双目为驰烨输送法力,便将这疑问压在心里,坐下来净心养神。
对童阳北山所下诅咒的人是真狠,内有鬼怪惨死,可外有浓雾和细微的障眼法不修为者根本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鬼怪餐食灵魂,活活逼疯。
这血阳犹如眼睛般,注视着北山的一切,宛如人间炼狱,虽然熬到孤月高悬时,诡异童谣吸引无数模样奇异的鬼怪,一直唱到那轮红日再次升起。
半个月内,镇民死的死,疯的疯,一派荒凉。
燕庭霁跟在何常翩身后走着,他不解地想着:究竟是怎么下的咒?这穷乡僻壤极阴之地还会有人在此修炼?
“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吧。”何常翩说着,“这血雾满天,我先行去探路。”
“公子,我们还是一同前行,这样好有照应。”燕庭霁说道。
“这里的东西我都杀遍了,放心。”说完,何常翩就向深处走去。
“唉,思月!”驰烨放慢脚步,同后方的燕庭霁说话,“你觉得何公子怎样?”
燕庭霁不解,他回道:“自然是极好。”
“我不觉得。”驰烨道,他看向何常翩离去的方向,“外界都传他战损,再无渡劫可能。”
“你是知道那事的吧?”驰烨说着,“寺提。”
齐萧乘那孽畜,和吃了蟠桃金丹似的,一只疯狗,见谁都咬,这是大家对齐萧乘的评价可谓是恨之入骨,毁山出逃,山中妖怪肆虐人间。
驰烨怀中抱着抚阳,声音不知为何压得很低,“要不是齐萧乘,我们也不会总是真忙,东跑西跑。”
“要说何公子文正是内里外行,那齐萧乘就是内无外逍遥,自己拍拍屁股就走,留我们一手事情。”驰烨说着,“当年那件事闹得这么大,你叔父都把塔取来了!”
“何公子是离齐萧乘最近的人,肯定会有波及。”燕庭霁说,“狗言杂语而已。”
“不,我觉得他真的变了。”驰烨转头看向燕庭霁,“不只是面色,而是心,你没听过,那个‘青衣翩立似皎月,一岁花荣万树开’吗?”
“‘一岁花荣万树开’,花荣惊树。”
“对,就是那个,大家都说何公子是亿间豪杰,但我怎么看着,现在已花凋零?”
燕庭霁没有回答,毕竟都是人又不是神。
有枯枝败叶在热风中挣扎着,处处显得荒凉,没有一处人家。
驰烨背着抚阳,想去叩门问事。
但被何常翩拦下来了。
“公子你回来了。”驰烨收回手。
何常翩点点头,示意驰烨他们跟他来,他知道这些镇民都去了哪里。
三人停在一口枯井面前,一眼望不到底,燕庭霁得来一石子顺势就向下丢去,同样也被何常翩制止了。
“不必扔,去下面。”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何常翩就跳入了枯井中,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井下住人?”
“走吧。”燕庭霁翻身下井,驰烨紧随其后。
驰烨没想到井底竟是这番情景,那是别有洞天。
井底空间极大,大到是让人惊叹,不像是人为,反而是天然形成,像是处于地底的童阳北山。
前三十米荒无一物,后来就开始有草坪和草丛,有浅至深,由碧到绿。
驰烨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这么明亮?看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像是地下。
“是见明石,这种石头在黑暗处自然形成,一颗便可以照亮一亩地,”燕庭霁看着驰烨,整天逃学不专心修炼难怪学识浅薄。
“但是……”燕庭霁也只在策书上匆匆一瞥,并未仔细研究,现在有些不敢妄下定论。
画风一转,驰烨见燕庭霁不说话了,回头看他:“怎么了?”
何常翩在前方头都没回,接着道:“见明石是由逝去之人的眼睛所化。”
“这里遍地都是这些石头,同样,原来也是遍地的尸体。”
驰烨张了张嘴,但半晌也没吐出什么,后面更是都不曾多看一眼那石头。
“到了。”
驰烨朝着何常翩身前看去,几座小茅屋并建在一起,乡里最远的也不过二十米,这建造方式与地面如出一辙。
“啪。”一颗石子砸到了燕庭霁的脚边,何常翩见到此景,说道:“是朋友。”
话音刚落,从小茅屋里走出来一行人,壮形青年,零零总总不过二十余人,后面跟着的有妇女幼童还有暮年老人,这地下的难民从一千余人降至不足半百人。
“道长,是您回来啦。”
众人见到何常翩心中顿妙,压在心口的悬石和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此已停留三日,此间我已经查清,这迷雾和血阳确实为诅咒所化,我将南河处的诅咒已经快清除了,现在的程度已经淡化,今日在北山时正巧遇上了二位公子,想必长安殿派你们也是为这事来的,这里仅有北山以及小数地带还残留血咒,只要静心破咒便可还小镇安宁。”何常翩说着,看了看一旁的镇民对着燕庭霁他们继续说道:“这些镇民都是无辜之人,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待定,日后可查。”
他们安置好镇民后便开始准备静心破咒。
血咒可破,但却难破,一处便可花费,甚是难为。
燕庭霁说,“迷雾可扫血咒以破,但那血阳还有前辈您说的夜晚血月可怎么破?”
“好问题,”何常翩点点头,“或许只有找到下咒之人方可破解。”
“下咒的会是什么人?”驰烨皱着眉,“能对这孤苦伶仃的小镇有这么大怨念,真是欺人太甚!”
何常翩目光暗了下来,一时的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何常翩拉着驰烨他们,找到一处避开镇民的地方,他将这几日的见闻说与二位……
三日前,何常翩在童阳一带寻到了一丝魔气,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时之间便寻不到了,等何常翩来到北山,魔气不但有还万分强烈。
何常翩看着这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小镇,听到诡异童谣和阵阵啼哭声,夜幕降临时那隐隐笑声便也显了出了。
孤月高挂,无声静谧。
这不会是无人之地,何常翩奇怪镇民都去了哪里,走在街上四处寻觅。
“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一群孩童提着灯在前方一闪而过,何常翩心道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