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神》夏冰蝉

2、她是谁

　　她是谁
　　我们是在第二天下午到达的天津，钱浩不知道去哪里了，苏婷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看着天色快要下雨了，我们从机场出来之后，就匆匆忙忙打了个出租车回了在五大道附近的家。

　　我们的母亲是个历史教授，在一次外出考古的过程中，不慎摔下悬崖，父亲是个音乐家，当时的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不到两年，他也是忧伤成疾，早早离去。

　　自那以后，家中就我和苏婷相依为命，她结婚之后，也没有搬出去，仍旧和我一起待在我们的家。

　　回到家之后，苏婷去了自己的房间，我也进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想了一遍苏婷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和一只羊在一起之后，它无时无刻不想杀了那只羊，可是它没想到的是，那只羊也不是羊，而是披着羊皮的狼。

　　这个故事莫名地令我心中隐隐不安。

　　下午四点整，天阴得越来越厉害，我的肚子有些饿了，到一楼的厨房找了袋番茄味的方便面，余光瞥见苏婷走出了房间，我低头撕开包装袋：“你吃不吃方便面？”

　　苏婷换了件极为宽松的白色衬衫，腿上穿了条蓝色短裤，露出一对又白又细的腿来。

　　我将面饼放进自己的玻璃碗中，又往里倒了热水，静等面泡开。

　　苏婷那边给钱浩发了语音消息：“老公，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发完这条消息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我背对着她，却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一直都在我身上。

　　我开玩笑问她：“你在看我么，姐姐。”

　　苏婷“嗯”了一声，她对我笑着道：“我在看你呀，一直都在看你。”

　　我手上一抖，调料包里的调料多洒出去一半，我转过头看向坐在餐桌旁的苏婷。

　　记忆中，姐姐的笑容总是带着一种腼腆娇憨，但是现在，我看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我情不自禁想起钱浩说的——“她不是你姐姐”。

　　怎么可能呢，我摇摇脑袋，她就是苏婷啊，我的姐姐，我怎么会认不出呢。

　　许是我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了，苏婷看着我，抬抬下巴：“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转头看向泡开的面饼：“没什么。”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总觉得有东西变了，但是是什么变了，我又说不出，是姐姐变了么？可是她原先就是这样子的。

　　我实在睡不着，从床上坐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

　　忽然，我听到我的窗户被敲响了，就是那种很轻但是很有节奏的声音，窗帘是遮光的，我在屋子里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夜深人静，外面下着大雨，我听着雨声和那敲击窗户的声音，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整个人缩向床头，静静地听着动静，那敲击窗户的声音还在，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不是真的。

　　我的房间在二楼，什么东西，能够敲二楼的窗户？

　　我伸出手，抓上帘子，就在我即将撩开帘子的一瞬间，我听到我房间的门被敲响了，苏婷的声音传进来：“洋洋，我可以进来吗？”

　　也不等我回答，她径自打开门，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白色棉质睡衣，手上还抱着枕头。

　　与此同时，窗户处的敲击声也消失了，我心里怕得要命，对她道：“姐，我刚刚听到，有人敲我的窗户。”

　　“啊？”她皱皱眉头，将枕头扔进我怀里，走上床，一把扯开帘子，只见窗玻璃外，只有黑压压的夜幕和随着狂风而舞的大雨，她看了半天，转过身，对我噘噘嘴，“什么都没有啊。”

　　“那我刚刚……”

　　“幻听了吧你。”她语气中带着嘲笑，接着扯开我的被子，将她的枕头放好，躺在了我旁边，她道，“我一个人睡不着，咱们俩个一起睡。”说着，她一只手抓住我腰部的睡衣。

　　人一旦起了怀疑，那么一举一动都会成为证据。

　　躺下之后，我闭着眼睛，感觉出她睡熟了，我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到二楼的卫生间，思索再三，我拨通了钱浩的电话。

　　可是我等了半天，那边也没接通。

　　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到卧室，我看着躺在床上的苏婷，我对她，并没有产生恐惧的情绪，但是我觉得她身上处处古怪，那种诡异却又合理的感觉，让我竟然对她没有恐惧，只有好奇。

　　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姐姐呢？

　　是的吧。

　　可是，苏婷真的会有这么多如此活泼的举动么？

　　如果……如果她不是我的姐姐，那我的姐姐去哪里了呢，她又是谁呢？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一只手横在我的被子上，脸侧贴着枕头，窗外大雨如瀑，我只觉得疲惫，一点点走过去，重新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我就觉得眼皮沉重。

　　一闭上眼睛，我再一次进入某个充满未知的梦境。

　　我仿佛奔跑在一条石板路上，雾气很重，却能看到一盏又一盏的红色灯笼，它们在雾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朦胧的光影，我的脚步慢下来，稳稳地走在石板路上。

　　脚下有些滑，我低头一看，只见那石板上散落着点点青苔，如今被我一踩，成了烂泥。

　　向后看去，根本就是一团浓雾，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只能向前走。

　　约摸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我听到了一阵雄浑有力的歌声，是男人的合唱，唱的是什么听不清，但是感觉的出，有很多人，歌声中还夹杂着很多我没听过的乐器声。这声音的来源根本找不到，它在天地间盘旋，无来路，无归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些藏匿在深山之中的古老祭祀歌曲。

　　我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向前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苏洋。”

　　我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戴着半张京剧脸谱面具的女人站在我身后，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腿上是条牛仔裤，面具遮住了她下半张脸，露出的那对眼睛倒是明亮的很。

　　她朝我走近，眼中带着一丝逗弄，声音懒洋洋的：“你往前走干什么？”她看了看我身后，“不害怕？”

　　我道：“可是我身后没路了呀。”

　　她侧过身，道：“回去。”

　　“什么？”我不解，“回哪里去？”

　　她看向我，那双眼睛很是平和：“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个贸然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女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作为，但是面对她，除了心安之外，任何负面情绪都没有。

　　那古老苍凉的歌声还在响彻，我看了看颜色有些微微发青的天空，对着那女人说了声“谢谢”，就急急转身，向那一片浓雾走去。

　　离开时，还听见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你让她进来做什么……”

　　清晨，小鸟的叫声将我唤醒，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感受着苏婷搂着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我听到她嘤咛一声，随后翻了个身。

　　我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她准备下床，她对我笑了笑：“早上好。”

　　我回答她：“早上好。”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起身。

　　这栋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她下床之后去了卫生间，我却猛然想起昨夜敲击窗户的声音。

　　床上的温热馨香和融在空中的丝丝缕缕的冷气并不能让我减少一点恐惧。

　　我凑过去，拉开窗帘，向下看去。

　　就这一眼，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们这栋房子的下面，躺着一个眼睛睁得极大的女人，她身下的石板上，有一摊血迹。

　　“苏洋。”

　　我听到她在背后叫我。

　　缓缓转过身，我看着那个被我叫作“姐姐”的女人，她正浅笑着问我：“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