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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鮮出爐的賣身契 ...

  •   天亮了,我轉醒卻發現瑜坐在書案前,在做假帳嗎?看看帳本疊起來的數量,是對的!
      「你怎麼在這?」受傷真麻煩,睡得太熟,我明明睡前鎖門了,他開鎖坐在酣睡的我旁,我卻完全沒察覺,更糟的是他居然有我房門的鑰匙,對一個獨居15年以上的單身女子,這件事無疑是最大的惡夢。
      「說好了要去官府,我想先把帳本拿過來理一理,賣身契我已經寫完了,老闆......主人你看看可以嗎?」他拿著紙張走向我。
      我是想過小狗狗叫我主人一定很萌,但當前的局面,我可沒有萌的感覺啊。我伸手拿過字據細看,真的是賣身契,然後他把狐毛皮裘拿過來,「打包」好我,現在真的是冬天了,室內都得用上暖爐,小春已經在門外,手上拎著湯婆子,從出門到回家,進家門到進房門,一氣呵成、沒有拖泥帶水,他真的簽了賣身契給我。唯一遇到的坎居然是官府的人,他不可置信地說:「你讓白瑜簽契為奴?」那微微上揚的聲調,充滿了不可思議、甚至指責的語氣,我知道要穩下,政局動盪、我重傷倒地後的回鄉酒樓,他當時一定也做了許多努力。
      而且這是上輩子茴香最不想要的那張賣身契,是人資小姐姐唯一的不能妥協,是她對自己兒子的念想,對不起啊,我目前只能想到這個方式自保,我看似你卻又不是你,你可以五年建立起一個商業帝國,所以你對局勢有信心也有底氣,但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好,我甚至不知道我記得的都是對的嗎?我的判斷能力能像你這樣洞悉局勢嗎?我倒下後對外界幾乎一無所知。
      「主人,你要看帳本了嗎?」瑜抱著我,不知道該走向書案還是床。
      「書案。」以後在瑜面前別坐在床上比較好,我看起來太脆弱可欺了。然後我又開口繼續說:「你不要叫我主人,小春他們也都叫我老闆的。」我嘆氣,一邊感嘆自己的可鄙,一邊感慨我大概也摧毀了我與瑜之間,所有單純的羈絆,更糟糕的是......我不後悔。我居然為自己這麼做而感到安心。
      「我能留在你身邊了嗎?我真的沒有搶走回鄉酒樓,所有的一切都還是你的,我也依然是你的。」他沒聽我的話,把我抱到床上。
      「白瑜!」我吼他。
      「你已經太累了,我把書案搬過來。」接著他的確連書案加筆硯、帳本,一整個抬了過來,他還想喬一喬書案的位置,讓我更舒服一點。
      這種擺明違逆我的行為,讓我火氣陡然上來:「你出去,明天起沒我的呼喚,別再進來了。」破罐子破摔,就算瑜是真心的,我也不能再留他在我身邊了,他已經逾越了太多,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得住他一輩子,除非......。
      「你不要我?我已經乖乖簽賣身契了,我只想在你身邊,求求你別趕我走。」瑜又開始著急了,急得眼眶都紅了,染著一層薄霧,他直接跪在腳踏上,拳握著我的雙手入掌心。看他跪著,我那莫名其妙的人權主義又發作了。
      「起來,永遠不准跪,除非我叫你跪。你坐上來。」他坐在床緣,我往後坐拉開距離,背靠著壁有點支撐,即使坐著我也必須抬頭看他,他已經比十歲時高了很多,雖然名義上是上輩子茴香的弟弟,但我很清楚知道,他在人資小姐姐的心底,其實是兒子的存在,要不是我未婚未育,我有兒子也該十幾、二十歲了,早先想吃窩邊草時,心底沒罪惡感是不可能的,可眼下我與瑜只差十歲,在他眼裡我們是可能的,他是用男人的眼神看我,不是弟弟的眼光。
      瑜想著我可能還不放心,所以張口承諾:「我白天會努力工作,我把所有工作做完了,就可以回來待在你身邊嗎?」嗯,看起來不畫大餅給他,他是不會接受的。他又接著說:「你原諒我,我以後絕對不再自作主張,也絕不敢欺瞞。」他前傾、我退無可退,然後就緊緊的抱住我,又把頭埋在我左肩。我是女人、還是一個傷患,推也推不開,跑也跑不掉,力氣沒他大,之前拼了命地想勾搭他,現在要想退貨,可以退到哪?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吐氣,把比較方便的右手舉起來推他:「坐正。」
      看著他坐好,我繼續開口說:「既然你說絕不欺瞞,那告訴我,我重傷倒地、皇宮癸巳大火足足燒了七日,皇城內都血流成河,京城不可能風平浪靜,或大或小的暴動可想而知,跟我們來往的商家必定會來要求立刻兌現貨款,我們手頭上沒有這麼多現銀,回鄉酒樓既沒被趁亂打劫,我們的運作也都還一切正常,你做了什麼事?」
      瑜看著我,又出現猶豫不決的表情,這個時候我腦子裡總往著更糟糕的方向跑,但眼下沒什麼事能比他掏空回鄉酒樓、背叛我來得更糟糕,而這兩者看似都未發生,那你難以啟齒什麼?
      接著瑜開口了:「我先把所有人都叫來,每個人發給他一錠白銀,並告訴他們要走現在可以攜家帶眷離開,但回鄉酒樓是此刻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想清楚要不要出走,不走就要把回鄉酒樓守住,這樣大家的家人才能安全活下去。穩定了內部後,我帶了護衛,把所有金銀珠寶都搬到酒樓大門,書案和帳本都放在門口,吵著要領現銀的人不少,我告訴他們,我們有錢,付現沒問題,但此刻背棄我們回鄉酒樓的商家,將來永不錄用。反之願意共體時艱的商家,可以把家人帶來住在回鄉酒樓,這裡目前是整個京城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入住的伙食費用,不會漲價,原本很多人急著領貨款,是想逃離京城的,但能不能順利離開京城,會不會被搶、被殺都難說,住進回鄉酒樓,不但人身安全有了保障,外頭買不起白米,在這卻能同等金額吃飽飯。所以很多小商家不領貨款了,把領款單改成入住登記。一戶只能住一間房,這問題過去了。」
      我聽一聽,明明處理得很巧妙,但有兩個最基本的問題:「你沒說清楚,第一、他們又不是傻子,憑什麼聽你的?第二、為何回鄉酒樓是最安全的地方?」
      瑜抬眼看我,他果然對該講的又避而不談,我皺起眉:「你?」
      「我說。」我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可以感受到他加重的力道,接著瑜繼續開口:「我說,可你答應我別生氣。」
      「果然是我該生氣的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此時不說清楚,等我問別人嗎?」
      「我說我原名葉榆,現在叫白瑜,我跟你姓,因為我是你未過門的未婚夫。」瑜語畢很緊張地看向我,想從我的眉眼間確定,我到底會多生氣,但我根本覺得還好,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沒說他已經入贅我了。「還有呢?」
      瑜嘆口氣:「龍將軍派了自己的親信,帶一小支部隊把回鄉酒樓團團圍住,京城四處燒殺擄掠,可我們安然無恙。」
      他帶軍「勤」王,跟皇帝的禁衛軍和二皇子私軍殺了七日,漫天大火、屍骸遍地中浴血把太子凌嘉慶推上龍椅,這麼九死一生的情況下,居然還撥人保護回鄉酒樓,這心思的確昭然若揭了,如果上輩子的茴香知道了這些事情,她必然能明白龍首鎮的心意。原來白瑜不肯讓我知道的就是這個,因為如果龍將軍有所回應,那他跟上輩子的茴香根本是雙向奔赴,沒有他的位置。
      我嘆口氣:「之前要你找宅子,你找了嗎?」
      「找好了,兩個大小適中,又有梅樹的。」梅樹......是人資小姐姐的喜好,我現在想跟上輩子的茴香切割了,連喜好都不是我自己的。
      「我不要梅樹,我要桃樹。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沒把「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說出來,但我想有個人陪的意圖很明確了。甚至我有點著急,死前我是個單身貴族,該不會穿越後還是宅女至死吧,我想過過不一樣的人生啊,能不能至少挑幾個帥哥,樂一樂、爽一爽。他一聽到我講這話,兩隻手改成抓住我的肩頭:「你原諒我好嗎?」
      聽到他這麼激動的聲音,他大概以為我說的之子于歸,是與龍首鎮重修舊好,但我壓根沒這麼想。而且說實話該原諒你的那個人,早就去投胎了,我有什麼好原不原諒的,我的確累了、想休息睡個午覺,示意讓他出去,但瑜一動也不動,人還坐在我的床緣。
      「你在這幹嘛?」
      「我得守著你,我怕你不見,我怕你不要我,我怕你把外面的人帶進來,我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他的唇又抿緊了,眼眶都是紅的,我頓時有種拋棄自家寵物的罪惡感,他從小奶狗變成了狐狸,不也是上輩子的茴香慣的、我依賴出來的嗎?如果沒有給他這麼多的權,他也不會讓我如此忌憚。明明我是受害者,可他倒委屈得不得了,我閉上眼,往下滑,直接躺床,我不想看他,也不想理他,卻可以聽到他在旁邊啜泣,哭得都快心軟了,我馬上把被子拉起來罩住頭,遮住我的耳朵和良心,恨不得馬上原諒他、重新信任依賴他,不行,忍忍,說不定只是鱷魚的眼淚,你這麼快就打算人財兩失也無所謂嗎?掀起被角偷看,瑜已經坐到腳踏上,抱著膝蓋、大頭埋在自己的懷裡,一瞬間看起來跟那個十歲的孤兒身影重疊,我用喉嚨哼了一聲,他就連哭都不敢哭出聲音,我終於昏沉沉地睡著了,再醒來已經夕陽西下,餘暉灑進窗,落在他身上,快天黑了。我微起身,撐著自己看他。他好像哭到睡著了?我挪出被窩看清些,臉上、袖上都是淚,睡得這麼蜷曲又委屈,算了,我不計較了,我都死過一次了,人活在世上,哪有什麼是值得斤斤計較?能活著便是極好的:「你上來!」瑜立刻驚醒,他沒意會到我說了什麼。
      狐狸如你,用盡心機留在我身邊,就不要再裝清純了,我現在相信你對我有那個意思了,他抬起頭看我,大概是不相信我這麼快就原諒他了,他腦子可能都在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這是自然的,如果床上的人是上輩子的茴香,被背叛的感覺會比我大很多,至少也會馬上讓龍駟回去解釋,這一段時間他把東西送過來,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婉拒,這不是自己的意思。
      天已然黑了,黑得很快,黑暗裡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小狐狸的眼睛這麼亮,像兩顆黑色的燈泡。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你上來」是真的,用眼神反覆向我確認。
      「我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不准拒絕我。你上來。」對他,也可以用除非......。
      「好,我本來就都聽你的。」瑜講得信誓旦旦。
      [我怎麼不信呢?你上來陪我睡吧,表現好也許我會讓你留在我身邊,留在我床鋪的另外一半。」瑜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慢慢地坐進來,我也往裡頭挪了挪,就這樣他直挺挺地坐了一會。
      「你不睡嗎?我很睏。」他應聲緩緩地滑進被窩,動作很輕,但我現在感覺他彷彿是躡手躡腳在做壞事,說實話我覺得很好笑,他躺著還背對我,說:「老闆,你有傷在身,不能......不能表現好。」還好他背對著我,我差一點就噗呲笑出聲來,就著房裡的微光,都可以看得見他耳朵是紅的。
      「你轉過來,難不成你打算一整晚都背著我嗎?我讓你上來陪我睡,可不想一整晚都看著你的背影。」瑜轉過來,滿臉通紅,耳尖彷彿在滴血,這也太純情了吧,我心裡有點癢癢的,但我得忍住,還不能這麼快原諒他。
      「睡吧。」說完這話我後悔了,瑜身上好香,不是皂角的味道,也不是熏香,之前他抱我幾次,我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應該是他的體香,要不是忍著不原諒他,我有一點點想靠近他,聞著他的味道入睡,但今晚就這樣吧,太累了,情緒起伏太大,剩下的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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