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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我實在不想放棄關於你們的記憶 ...

  •   我回到紅紗帳,這裡我熟,不像第一次來那麼小心翼翼,我撥開一層又一層的紅紗,大步流星地往中心走。但中央不再是一張椅子,而是有著天窗的一方小庭院,光照射下來一塊方形,剛好普照著一方綠地。神在蒔花澆水,他澆水的植物開出了像炸開的煙火般的黃色小花,
      「這是茴香嗎?」我雖然叫茴香,也查過茴香的植物長怎樣,知道茴香其實開黃花,但沒種過不很肯定。我走到神的身邊,不確定他是敵是友。
      我不相信「天道酬勤、地道酬善」這一套,好人早死,禍害遺千年常常可見,善良是選擇的,不是跟神的交換條件。當我善良,做一個善良的自己,我感到驕傲且舒服,這樣就好了。
      「是啊,開得真好,跟你一樣,我特別喜歡。茴香耐寒,香氣強烈,莖直立中空多分枝,花為齊頭的繖形花序,像一朵朵小傘一般,黃色的小花瓣向內彎,花很小,如果我在秋冬播種茴香,生長到隔年春夏就會開花,夏潮溼炎熱,很難越夏。」
      「我到中秋了。」我回答。
      「是啊,已經是極限了。沒辦法再延下去了。」神皺著眉:「我盡力了。」
      祂放下澆水壺,緩緩走向我,把我拉進花園,我一腳踩上草地,我赤腳沒穿鞋,原本擔心會刺腳,卻意外柔軟。
      「你跟另一個茴香都很努力,那個世界變得好到我希望它真實存在。」神看著我,我之前沒仔細看,現在發現他的瞳孔是中央綠色向外漸變成藍色。
      「我是很努力,只是又活得太累了。」我嘆口氣。
      「如果讓你選去投胎,還是回到你穿越前的身體,你想選哪個?」神看著我微笑,居然給我選擇,我想我把祂想得太惡。
      「我投胎還會記得他們嗎?」我提出疑惑。
      「你想要記得嗎?」神問我,我瘋狂點頭如搗蒜:「如果我還記得,他們就曾經存在過。」我忘記,他們就被抹去了,不復存在。
      再說了,我穿越前父母溫暖,工作順遂,除了不婚不育,偶爾看到別人一家子會感到一點孤單,但我不寂寞。一個人的孤單,比兩個人的寂寞、一家人的爭吵不休來得好。
      「雖然你不信,但『天道酬善』,我可是搶到號碼牌2,才搶到來庇佑你的。」神笑了笑,我也笑了,這是我跟學生開玩笑時說的話:「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那我這麼正向、善良,祂們得領號碼牌、排隊來保佑我啊。」
      「你不覺得你一直『言出法隨』嗎?」神問我,我點點頭,的確是。

      「你要信我啊!」我在疫情最開始時跟同事說:「現在買筆電,快點,還來得及!」惹毛了我的同事,覺得我管太多了,然後……時隔一個月,現在整個辦公室一堆買不到筆電的人,還有人埋怨我當初怎麼不一併催她買筆電?當時還有一個同事笑我,說如果我真的這麼準、去當國師啦。
      我說兩個月以後的親師座談會不會辦實體的,親師座談會舉辦前一週,因為一只公文變線上了;我說三個月後的運動會不用辦,同上;我說不用認真準備園遊會攤位,信我,半年後因為暴雨不得不戛然而止;我說也許世界上會有人染疫後永遠不會痊癒,持續有傳染力,半年後的印度……。
      我壞事準到不行??,因為壞事有一條很明顯的軌跡線,牽一髮而動全身,為什麼你們都看不到那條線,除了可推論的壞事,有些突發型的壞事我說出口時,若有蜘蛛爬過我脊椎,緩慢往上竄的冰冷感,就會成真,原來這些叫做言出法隨啊。
      「喜歡這個能力嗎?」神問。
      「很好用。」我坦誠。所以我告訴學生,絕對不要去算命:「你不知道他是有預言的能力,還是詛咒的能力。」命越算越薄,也許就是這個道理。
      「這是號碼牌1號的神給你的禮物。我給你的禮物是當你昏迷時,給你一場美好的夢,並護你選擇轉生還是甦醒的機會。」
      「所以這些夢中相遇的人,夢醒了就消失了,對嗎?既然如此,讓我記得他們也沒有關係,反正他們不存在。」我還是想爭取一下。
      「好,我把夢裡的記憶留給你,剩下的就不是我啦。」什麼剩下,沒聽得很懂。
      「謝謝。」我跪下來,由衷地、深深地嗑一個頭,我太需要保有這段記憶了,讓我忘記瑜、忘記首鎮和凌帝,我做不到,拿什麼換我都不願意。
      接著祂伸出食指,我知道祂的下一步,祂用食指戳我的額頭,我向後倒,醒來睜眼,人在醫院……,很合理,我被救醒了。
      我的左手插了一根管子,因為反覆換瓶、固定針頭,多次醫療繃帶的撕貼,皮膚過敏在左手腕上起了一道紅,首鎮給我的鐲子也是紅色的,那一瞬間我期待了,但細想這圈過敏很快就會消掉,希冀一個不存在的人找到自己,會不會太過愚蠢?
      瑜有沒有機會年年去我墳上祭拜?凌帝會不會瘋掉?後來大家怎麼了?一切已經不可考,猜測也只是徒增惆悵。
      我養病期間父母日日來顧,看著他們頂著蒼白的髮絲,擔心著不婚不育的我下次若再病倒,沒人看顧怎辦,連我都犯愁,這次也讓兩老又動了想勸我去相親的念頭。
      醫生都大讚我是醫療奇蹟,我陷入昏迷到醒了,相隔9小時,身體、大腦、各部位器官的機能卻一點也沒掉,才9小時?沒想到這場夢歷時這麼短。
      觀察無異一週就撤管,但醫囑留院持續觀察一個月才可出院。我在同個樓層慢慢散步,
      我之所以選擇保留記憶,不去投胎,除了不想忘記,更是因為我對下一世沒有責任,但這一生有父母、有工作、有我不想割捨跟放下的。
      就算我的世界裡沒有瑜、首鎮、凌帝……,我雙手合十向上,向上蒼祈禱,請讓我保有這將近一年的記憶一輩子。
      醫院裡張貼的公益海報上,代言的藝人很像白瑜,我超想把海報偷走,如果被抓到,頂多說我是瘋狂粉絲好了,但我也沒這膽量和無腦,回到房間查了一下,這個男明星叫做「葉榆」。
      是巧合嗎?我不確定,但這麼巧合又感覺太過刻意,可是如果我追到他面前去問,他是不是白瑜……。
      先不論他是否還保有以前的記憶,愛上一個人是需要過門檻的,上輩子我穿過去時,「白茴香」這個身分早已過了門檻,反觀這輩子的李茴香平平無奇,別說過門檻了,就算白瑜沒丟失記憶,他也認不出來眼前的歐巴桑就是白茴香。
      更可怕的是他知道是我,然後發現他接受不了眼前的我,那還不如留下美好的回憶。
      這天我一如既往地在醫院走廊散步,剛好看到一個長得很像白瑜的男生站在走廊近頭的窗戶前,逆著光看不清臉,但給我一種好似瑜的感受。好像有人叫他,他轉身準備要走,我大喊:「瑜——,不要走,等等我。」那個人聽到我大喊,轉過頭看我,真的是瑜的臉。那個明星!
      神明的意思是還有別的祂?我一眼就能認出他有多像瑜,只是我現在是40歲的老阿姨,他看起來只有20多歲。他一臉錯愕地看著我,從他的臉部我解讀出不是因為認出我來,而是我大喊的聲音嚇到了他。
      我掙扎著想要不要往前走,但理智地轉身折返,走不快的步伐,連自己都感到沮喪。
      「這位小姐,你叫我?」他追上來走到我面前,我幾乎快哭了,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不好意思,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人,我不確定所以喊你了。」
      「長得像又剛好也叫榆,真有緣啊。」我抬頭看著那張很相似的臉,眼淚完全不爭氣地低落不止,他從口袋掏出一包面紙給我。
      「你的名字是哪個ㄩˊ?」我問
      「木部榆。」他清澈的眼睛裡,完全沒有看見熟人的可能性。
      「我能加你微信嗎?」我應該要被當作怪阿姨了,居然跟20出頭的小男生要聯絡方式?
      「好,但我手機沒在身上。」男孩聳肩。
      「沒有也沒關係,就是無緣認識而已。」一個二十出頭的男生,帶著面紙卻沒帶手機?謝謝他幫我找了台階下,給足的面子與周全。
      「你的微信ID給我吧,我回去加你。」真是有禮貌的小男生,還給老阿姨留餘地,我回答了,但沒有一絲期待地跟他告別。
      回到病房裡,我又開始哭泣,只有我記得也很痛苦,無人能分享,更不可能得知後續。一個成熟的連續劇,就應該在剛剛那一瞬間ending,留下開放性的結局,供大家自己填寫,但現實生活裡,你有自己期待的結局,但往往開不到最想要的盲盒。
      我的手機響了,他真的加我微信了?難不成他真的是瑜?可是他看我,眼裡沒有任何驚喜,說來也是,自己喜歡的人變成了40歲、長相身材與以前迥異的阿姨(雖然我娃娃臉,看起來只有30左右)別說是驚喜,就算驚嚇也不為過。
      我直到出院為止,他都沒留給我過隻言片語,我有試圖打招呼一兩次,也是石沈大海,我認真看了他的朋友圈,也沒看見任何有可能關於瑜的證據,弄錯了?大概真的是錯了,白期待一番。
      出院後我決定犒賞自己,約不約得到朋友,都要吃,吃了很多大餐,誰知道自己下一次死亡是什麼時候,也許下一秒,我總得把以前覺得想吃的店家都跑一遍,省得死的時候後悔哪家沒吃到,再說獨自吃飯對我來說一直是一種享受。
      剛開始我會不小心訂位名登記成「白茴香」,一開始我以為是什麼相認的信號,後來才知道根本是自己訂位時報錯名字,常常被帶位的服務生白眼。我太想做白茴香了,午夜夢迴時總希望回到夢裡,所以這半年來當我一個人用餐時,我都用「白茴香」訂位。
      也許或多或少,我都在期待有人能發現這個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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