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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肆·执子之手共白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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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见皇帝亲自将云锦书送回仁康宫时,云夫人差点没吓得惊叫出声。
还未满二十岁的少年皇帝模样生得雅致,多一分显得过于风流,少一分便有些寡淡无味,这恰恰好的容貌,透出一股温润和煦、不争不抢的气质。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拿捏得极好,把握了十足的分寸,透露出通身的教养和贵气。若不是亲耳听见申太后称呼他“皇帝”,云夫人决不肯相信这个柔和的少年是手握大权的一国之君。
她拉着云锦书登上了回府的马车,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是陛下送你回来的。”
云锦书轻咳了一声,掩过脸上的不自然:“我在御花园迷了路,正好碰见陛下要去仁康宫,便一同来了。”话这么说着,她脑中却不断响起荀灏的话,一字一句都是他的承诺。
“我会一直护着你,和你的家人。”
思绪纷杂,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沉思。
云锦书母女走后,荀灏并未离开仁康宫,而是问道:“母后以为云小姐如何?”
“是个好姑娘。”申太后呷了一口茶,“只是不能做皇后。”
“为何?”荀灏不是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发问,“为何不行?”
“小家碧玉,天真烂漫,不足母仪天下。”申太后评,“你首先是要娶皇后,再是娶你的心上人。你若真心喜欢,作个妃子就行了。”
“哦。”荀灏应了一声。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到底是失落的。
申太后继续道:“其实哀家以为最好不要让她入宫。本性太过善良单纯,到宫中只有受欺负的份,常常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这种女子进了宫,运气好的活得久;运气差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况且,我也问过云夫人的意思,她虽话说得委婉,但也是不乐意送女儿入宫为妃的。”
荀灏的眼里满是失落,倔强地看着申太后:“母后,我可以保护她,我会保护她的。”
“你不能护她一辈子。”申太后看着儿子,“况且,有时候你的偏袒和宠爱也会成为害死她的刀。”
荀灏沉默了。道理他明白,只是……到底是太想娶她了。
罢了,五日后月满楼听听她的意思。若她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强求强娶。
而云家所有人这几日都感觉到,自家小姐心神不宁的。
云夫人自然是第一个看出来的,拉着她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她的嫂嫂云少夫人与她情同姐妹,戏谑着问她是否有了心上人。连父兄都察觉了,只是没有开口询问。
转眼四日已过,明日一早,她就该到月满楼去,告诉荀灏她的答案。
这一日,云锦书的小院来了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云深。云深比云锦书大了五岁,刚成家没多久,妻子云少夫人在婚前也是云锦书的好友。
云深一走进小院,便见妹妹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一朵海棠花。她似乎是有心事,正一片一片扯着海棠花的花瓣,一朵花被扯得七零八落,不成形状。
“阿舒!”云深喊道,打断了云锦书的思绪。
“哥!”云锦书抬头见是他,放下了手里的花,朝他走来。
院里的秋千足够宽,兄妹二人便一同坐在秋千上。云深第一句话便是:“阿舒,最近可有什么心事要讲?”
云锦书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有。”
“少骗我。”云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爹都看出来了,你嫂嫂前日还问我你为何如此魂不守舍。”他疼爱地看着妹妹,佯怒道:“还不与哥讲实话?”
云锦书斟酌了一会儿,问道:“哥,是不是只要我喜欢的男子,想嫁的良人,你们都会支持我?”
云深有些惊讶,打趣道:“想不到我们阿舒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他又想了片刻:“只要那个男子也真心待你好,是个品行优良的人,我和爹娘都会支持的。”
“那若是他身份尊贵、地位很高呢?”云锦书追问。
“这……”云深迟疑了一会儿,随后笑道,“若是他真心待你,也无妨,只怕若他家人欺负你……”
云锦书眼中一片凝重。她倒不十分担心申太后为难她,毕竟申太后似乎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子,只是未来的皇后或是其他妃嫔发难,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轻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也不知到底如何决断。
云深从秋千上站起身来:“阿舒,情这一字,最是难解。还是听从你的心声吧,不要留下遗憾才好。不论你最后是嫁高门大户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我和爹娘都会支持你、帮助你的。”
云锦书心中一暖,莞尔一笑:“我知道了,谢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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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云锦书作了男子打扮,偷偷溜出府去。她装扮得很好,寻常人只以为是个俊俏少年郎,却不知是个女娇娥。
云锦书早早到了月满楼,不曾想荀灏到得更早。她推开门,便见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正坐在桌前喝茶,风雅淡泊得好像深山中闲云野鹤的隐士,倒不像执掌天下的一国之君。
他抬眉向门口看去,便见云锦书一身男子青衫,正站在门口。
“云公子来了。”他笑道,起身迎她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几日不见,云公子考虑得如何了?”他笑着打趣,却仍免不得心里打鼓。
脸上顿时一阵火烧,云锦书连忙别开视线不看他:“景哥哥,你……不上朝么?”虽然知道他是皇帝,她依然不叫他“陛下”,一是显得生分,二则是她早已习惯了叫“景哥哥”,再难改口。
“今日不上朝。”他抿了一口茶,“解决婚姻大事更为重要。”他说着,看见云锦书的脸颊又红了几分。
“所以,云小姐现在可考虑好了?”他不再玩笑了,盯着她的双眼,双手攥着衣袖,紧张地等待她的答复。
“我……我想好了。”云锦书感到嗓子干涩地要冒烟。
“我愿嫁。”
荀灏的眉头舒展了,随后又轻蹙起来:“必须要入宫。”
“我知道。”
“你恐怕不能做我的皇后,不能做正妻。”
“我知道。”
“我必须要娶一个皇后。我不可能完全属于你,做你一人的夫君。”
“我知道。”
“皇后可能会向你发难,宫中也不太平,总有些明枪暗箭。”如今这架势,倒仿佛是云锦书执意入宫,荀灏竭力劝阻一般。
“我知道。”
“你性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纤尘不染,有活泼好玩、喜爱自由,恐怕会不适应宫中的生活。”
“我都知道,也都想过了。我愿嫁。”
“景哥哥,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何况,宫中也不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不会有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云锦书说道,脸颊上浮起浅浅红晕,眼神却异常坚定,“景哥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论是什么风浪,都不要牵扯到我父母兄长。不论宫中何事,好也好坏也罢,都不要牵连到他们。我只怕护不住他们,反倒连累了一家人。”
荀灏几乎落下泪,执着云锦书的手承诺道:“不会的,你放心。”
如今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他终于,终于可以迎娶心爱的姑娘了。
半个月后,皇帝的圣旨到了云家,点了云锦书于章和元年十一月廿八入宫,封为舒妃。同日,太后的懿旨到了申家,点申家嫡长女申绣与章和元年腊月十八与皇帝完婚,立为皇后。
云夫人哭得几乎说不出话,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入宫门深似海”,云时也急躁地踱来踱去,企图找到办法使皇帝收回成命。只有云锦书仿若常人,神色自若。
虽然还有个申绣,可她并不十分担心与介怀,更多的是欢喜。
春风吹起少女的鬓角,轻而易举地窥探到她的心思。少女脸颊上的飞红如彩舟烟霞,每一笔浓淡间都是说不尽的情思。一对鸳鸯水中戏,皱了半池春水,醉了一人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