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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生异心诡云暗涌(一) ...

  •   正月里的头几日,是荀灏一年中难得的休息时光,每日与云锦书窝在泰乾宫中或秉烛夜聊、围炉夜话,或温酒品茗、耳鬓厮磨。
      初七的夜里,泰乾宫窗外北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肆虐的风被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棂阻挡,拍打着窗,呜呜哀嚎。
      云锦书将自己团作一团,像只小兔子一般窝在荀灏怀里,手里拿着话本看得聚精会神。荀灏将她搂在怀里,手臂虚虚地将她圈住,正看着奏折。
      “景哥哥,你明日又要去上朝了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云锦书抬头问道。
      荀灏点头:“初八该上朝了。”
      “啊。”云锦书听上去很不情愿,尾音拖得很长。
      荀灏失笑:“总不能一直不上朝吧,否则这大楚朝政都该瘫痪了。”
      “还是说,爱妃希望朕‘从此君王不早朝’?嗯?”他开着玩笑,亲吻云锦书的发顶。
      “可别,那我该成红颜祸水、当世妲己了。”云锦书也笑了,仰着脖子和荀灏接吻,随后趴在他耳边道,“只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腊月初一的时候,太医来请平安脉,说是有了滑脉,两个月。”云锦书笑盈盈地道。
      荀灏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的表情都在那一瞬间凝固,好像没反应过来云锦书说了什么。
      “景哥哥,你听见了吗?”云锦书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推他。
      “啊……听见了。”荀灏依然怔怔地没回过神,“你……当真?这都一个月了,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想等三个月后,胎坐稳了再告诉你。”
      “易少夫人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心里未免害怕,还是想等胎像稳了再与你说,免得你空欢喜一场。”
      荀灏一下下吻她的脸颊,心里激动地好像发了疯。喘息间,他笑道:“难怪你上个月总是将我拒之门外,又是风寒又是腹痛的,言语眼神也多有躲闪。要不是你还愿常陪着,我还真以为你不喜欢我了。”说这话时,他仿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与妻子说着些私房话。
      “易少夫人的事,原来你也听说了。”他想起弟弟落寞的眼神,未免神伤,更将怀中的云锦书搂紧了几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
      ——————————————
      初八早晨,与云锦书一同去给仁康宫中的太后请安之时,申绣才知晓此事。
      行罢了礼,出她意料的,太后的心情很好,一连声地让她们快坐,随后点了云锦书的名:“舒妃,上前来给哀家看看。”
      申绣微微抬头,眼神里有些不解,却见申太后执着云锦书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左看右看,好像云锦书才是她的亲侄女。
      “方才皇帝上朝前来给哀家请过安了,听皇帝说,你有喜了?三个月?”申太后眼角都是欢欣雀跃的颜色,显得人也年轻了许多,“如今感觉如何?”
      下首坐着的申绣瞳孔猛然一缩:云锦书居然怀孕了!
      她眼中的神色几变,凝眸看着上首宛若亲生母女的申太后与云锦书。她知道申太后对云锦书颇为喜爱,毕竟平心而论,像她那般可爱娇俏不做作的女子,确实是讨人喜欢的。然而也仅仅是喜欢,像这般的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曾经是她们姑侄之间才有的。
      她恍然明白,原来姑侄的情分在小皇孙前不值一提,尽管那孩子不是正宫所出的嫡子,尽管那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
      正出着神,差点没听见太后叫她的声音。“皇后!”她猛然清醒,抬头看向太后,眼里还有一丝三魂七魄还未归位的茫然。
      见她这副模样,申太后心下了然,语气一改方才与云锦书交谈时的和蔼:“舒妃与腹中的皇嗣如今乃是后宫之中重中之重,你身为六宫之主,切记多加照拂,切不可出了差错。”
      申绣闻言,自知失了态,忙起身应是。
      “舒妃先回宫去吧。”申太后颇为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如今天冷,你可千万注意身子,万万不能着了风寒。哀家宫里有两只手炉,比旁的更暖和些,你且拿去。还有宫里的炭,不够了随时与内务府说,随时调用,可不能冻着自己。”
      她朝一旁招了招手:“李公公,送舒妃回宫。”正是跟了太后几十年的仁康宫大太监,人称“笑面虎”的李公公。
      申绣看在眼里,一桩一件,都是曾经属于她、如今却不再属于她的殊荣。
      云锦书与李公公走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申家姑侄二人。
      “绣绣啊。”申太后拿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知道哀家为何把你留下吗?”
      申绣咬了咬唇:“侄女不知,望姑母明示。”
      “你嫁入宫中也有一年多了吧,哀家记得你只比舒妃入宫晚了大半个月。”申太后道,“如今舒妃都有喜了,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侄女……”申绣只觉得喉头发紧,话语仿佛埋藏在地底的千年树根,连根拔起便痛彻心扉,“侄女定会对舒妃多加照拂,让皇嗣平安诞生。”
      申太后摇头:“你呢?”
      “哀家是老一辈的人了,不愿掺和你们小辈的事。皇帝临幸谁、宠爱谁、后宫佳丽多少,都不是哀家该管的事了,他有分寸。”申太后又啜了口茶,言语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哀家不管,不代表哀家听不见、看不见。”
      “这一年里,皇帝去你宫中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吧?为何?”
      提起这茬,申绣简直欲哭无泪。荀灏不喜欢她,痴情于云锦书,她有何办法?恐怕在荀灏心里,踏进坤宁宫一步,都是负了云锦书。而初一十五按规矩去她宫里过夜,恐怕也是给她最大的面子了。
      申太后看着申绣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说道:“如今舒妃有喜,是宫中朝中一大喜事,毕竟是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但你要清楚,哀家、皇帝、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最盼望的,肯定还是嫡出的皇子。”
      申绣有些木然地点头,内心却道,只怕天下人中,皇帝是最不希望嫡皇子出生的人了。
      “行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哀家说那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回去吧。”
      不过一天,舒妃怀孕一事便传遍了六宫。皇帝激动地近乎手足无措了,下旨将舒妃晋升为贵妃,更是令太医院每三日请一次平安脉,直至平安诞下皇子。
      坤宁宫中,申绣愣愣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发呆。她凝视着铜镜中的另一个她,目光从盘得一丝不苟的乌黑发髻向下游走,一双自带三分媚态的狐狸眼,擦着大红口脂的红唇,修长雪白的天鹅颈,华丽的正红宫装,被衣裳衬得更显三分白的凝脂肌肤……她不明白,论才学,她不输云锦书,论美貌,她甚至更胜一筹。到底是为何,为何,皇帝连一眼都不愿多看她?
      “娘娘!”一旁的玉璇看她出神的模样,忍不住焦急地道,“如今怎么办呐?”
      “什么怎么办?”申绣还有些呆愣。脑子里思绪纷飞,乱作一团,理不清、理不净。
      玉璇道:“舒妃娘娘一怀孕,都晋升为贵妃了!现如今满宫上下都围着她转呢,若是真让她平安生下小皇子,那必定是风光无限啊!真到那时,我们怎么办?”
      申绣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偏头看着玉璇:“那依你之见呢,怎么办?”
      “以奴婢拙见,”玉璇的声音比窗外飘雪的天更冷,“不能让贵妃诞下皇子。”
      “设计让她掉了孩子?”申绣说道。这样的手段虽腌臜,但在高门大户的后宅中却是屡见不鲜的。主母设计让姨娘小产,或是姨娘之间明争暗斗,申绣未出阁时都见得多了。她自己的父亲、申太后的长兄便有一位正妻三位侍妾,后宅中常常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就连她自己出生前也差一点被姨娘暗算。
      “三个多月了,应该没那么容易掉了,太医也说她胎像如今稳得很。”申绣冷笑一声,“她瞒得倒紧,连陛下都瞒住了。”
      她叹了口气:“容本宫再想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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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窗外依旧飘着鹅毛大雪,云华宫中却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比平日还要旺上许多。桌上一豆烛火悠悠地烧着,红烛泪顺着蜡烛缓缓流淌,在烛台上绽开一朵瑰丽的花。
      烛光微弱,朦胧地映出床上一对相拥的人影。
      荀灏与云锦书窝在厚实暖和的锦被下,相互依偎。荀灏一只手将云锦书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搭在她小腹上,隔着衣裳轻轻摩挲。云锦书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闭着眼,似乎快要进入梦乡。
      “阿舒……”睡意朦胧中,她听见荀灏叫她的乳名,“你居然有喜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云锦书仍闭着眼,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不好吗?”
      “好,太好了。”荀灏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只是……后面一段时日,只怕我不能陪你了。”他说着,声音里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落寞。
      “为什么?”云锦书睁了眼,很是不解地问。
      荀灏笑得有些惨淡无奈:“出了正月,我就该去南巡了,你忘了?”
      云锦书一愣,随即才想起来这事。
      一百多年前,楚高祖戎马一生,四处征战,在马上打下了这大楚江山。高祖自称一介武夫,尽管江南富饶多金,却仍不喜其烟雨朦胧,偏爱北国千里冰封,定都北平,更名楚京。国家初定,百废待兴,江南更有前朝势力屡屡作祟。两次出兵方彻底平定江南后,楚高祖给后世子孙立下规矩:历代帝王,每五年南巡一次,明察暗访,扫清动荡,保江南富庶、百姓安康。
      高祖立的规矩,自然无人不从。百年来,历任帝王都遵循规矩而行,五年一南巡,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八九个月,无有例外。
      南巡是帝王的责任、国家权力的象征,而帝王任上的首次南巡更是意义重大。荀灏不可能因为她怀孕一事而免去此行,对此,云锦书心里再清楚不过。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云锦书抱着他的手臂央求道,“我还没去过江南呢,带上我吧。”
      “那怎么行?”荀灏蹙起了眉,“此行不比下江南游玩,多为微服私访,还需与当地官员豪绅周旋,太不安全了。更何况路途遥远,一路上难免颠簸磕碰,你如今身子更不比往常,带上你,我怎么放心?”
      云锦书失望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不会有事的,我真的想去看看……”也想去陪着你。
      “不行。”一向好脾气好说话的荀灏态度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真的不能去。”
      “可你要去那么久……我会想你的。”云锦书的声音闷闷的。
      强装出来的强硬仿佛一个吹得太鼓的皮球,被她这话一刺,“噗”地漏了气,一下子瘪了下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内里藏着的、一直不变的柔软来。
      “我也会想你。”荀灏抱住云锦书,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好像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但这次真的情况特殊,不比以往。下次,下次我一定带上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好吗?”
      云锦书心里明白,此事成了定局,然而却忍不住在他怀里哼哼着撒娇:“那都要等到五年以后……”
      “不会。”荀灏有些好笑地道,“就算没到五年,我们也可以下江南啊,就像前朝高宗一般,尽心尽兴地游玩个三五个月,好么?”
      云锦书这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这次……去多久啊?”
      “五个月左右吧。”荀灏道,“我知道,太医说八月初便要生了,赶得上的。”
      “我们的孩子要出生的时候,我这个当爹的不在怎么行呢?是吧?”
      云锦书被他逗笑了,心里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了,道:“那你要写信,日日都写。”
      “行,日日都写。那阿舒给我回信吗?日日都回信?”
      “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拾·生异心诡云暗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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