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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柒·将星陨落万古悲(一) ...

  •   日子在期待中跑得飞快,转眼一个月就流逝而过了。
      慕容清刚被查出身孕那会儿还是初夏,微风还带着暮春的暖融和煦,吹拂着枝头新发不久的嫩叶,摇落一地黄白色的槐花。如今已经盛夏,过了端午,五月鸣蜩,石榴花开,风里洋溢着夏日的气息。枝头的绿荫繁茂了,热风一撩,沙沙作响。大片的浓荫洒在地面上,零星透出几点斑驳的阳光。
      而易清晏的心情也如这季节变化,一日日愈发兴奋热烈。
      这日恰逢他休沐,屋外热浪席卷,令人避之不及,两人便窝在室内闲话。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得人昏昏欲睡,树上声调单一唱个不停的知了也更添了几分催眠的意味。慕容清斜斜地倚在软榻上,一手支着头,在半梦半醒间与易清晏闲谈。
      “夫君……”她的声音很轻,“把冰盘再挪过来些吧,热。”
      “不行。”易清晏的声音温和,话语却不容拒绝,“小心着凉。”
      “真的好热。”慕容清的口吻多了一丝哀求,“今年似乎格外热些。”
      易清晏失笑:“如今还没入伏呢,就开始喊热了,日后怎么办。”他拿起搁在小桌上的团扇,轻轻给慕容清扇风:“好些了吗?”
      “嗯。”慕容清半眯着眼看他,像一只慵懒的猫儿,只觉得易清晏一个大男人拿着画了花鸟的女子团扇,违和里多了滑稽,令她会心一笑。
      易清晏一边打扇纳凉,一边很是好奇地问道:“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显怀呢?”
      慕容清听得哑然失笑:“现在才三个多月,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易清晏不死心地又问道:“那……他何时才会动?”
      “大概五个月左右吧。”慕容清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觉得很神奇。”易清晏道,“以前没有成婚的时候,还有刚成婚时,都觉得做父亲是件很遥远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总觉得前两日还在与我爹拌嘴撒泼,马上就要看着孩子跟我拌嘴了。”
      慕容清笑得肩膀都在颤抖:“若真是那样,恐怕爹可有热闹看了。”
      “是啊。”易清晏也笑,“前段时间府医说你胎像较稳,我才写信告诉爹此事,也不知家书传到安匀了没有。一封家书过去,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爹知道了,定然很高兴。”慕容清道。
      “那是自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时一句话出了口,要等半晌才等得到另一人的回话。他们也不急,就这样慢悠悠地聊天,也显得格外惬意。
      聊得两人都快昏昏欲睡了,门外却又一阵骚动传来。易清晏撑起身子向外看去,却见府里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少爷!少夫人!”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易清晏问道。
      “是大帅、大帅……”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连话都说不完整。
      “父亲怎么了?”易清晏道,“喘口气,慢慢说。”
      “是大帅……”小厮终于把气捋顺了,“大帅牺牲了!”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易清晏的脑壳嗡嗡作响,令他睡意全无。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厮:“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边关派的人如今已经到府里了,正与夫人说话呢,就在前厅!”
      他话音未落,易清晏便如一阵旋风般席卷而过,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
      “清晏!”慕容清急得跟着往外跑,一不留神却被门槛绊了一下。
      “少夫人!”碧桃吓得赶忙去搀,才算是没叫慕容清一下跌在地上,“您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叫医士来看看?”
      “不必了。”慕容清道,“被绊了一下而已,又没摔着,无大碍。”
      “事发紧急,我们去前厅。”
      ——————————————
      等易清晏到前厅的时候,前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边关赶回来的士兵站在厅中,一身尘土风霜,正默默流泪;主座上的易夫人抱着易中元的铠甲和一张狐皮哭得肝肠寸断,好几次差点闭过气去;一旁的侍女忙着帮易夫人顺气,另一只手却忍不住地抹眼泪……
      士兵是第一个看见易清晏跑进来的,抽噎着行礼:“见过……见过少将军。”
      “快免礼。”易清晏将他扶起,问道,“怎么回事?我爹……”
      士兵勉强止住了抽泣,道:“大帅……都是为了边关的百姓啊!”
      “都是乌戎王阴险狡诈,明知大帅爱民如子,还以百姓为饵,诱大帅上钩!”
      ——————————————
      一个月前,当京城正沐浴在暮春最后的春光中时,西北边境仍是北风萧萧、终日苦寒。虽然积雪已经融化,但整日不停的狂风仍然叫人冻得直打哆嗦。
      地处边境,春日一向来得晚而短,几乎是一眨眼便过了,刚走出酷寒便进入了酷暑,席卷城墙的风也从寒冷的西北风变成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浪。
      乌戎的版图在风月关以北,更是寒冷。游牧民族一向居住在帐篷之中,居无定所,而此刻北境的狂风正刮得乌戎王喀吉的帐篷猎猎作响。
      向内望去,只见喀吉坐在虎皮铺就的王座之上,下位上站着几位乌戎将领。他神色昏暗不明,声音嘶哑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王上,一切准备就绪。”一位将领答道。
      “好,既然准备妥当,我们便给那易中元来个请君入瓮!”喀吉眸色凶狠,“想当初他一箭射杀我儿则烈,怕是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安匀一战后,当喀吉看到他最信任、最看重的儿子的尸首时,心情不可谓不悲痛。而当听属下禀告,称射杀则烈的正是假意回京过年实则在安匀守株待兔的易中元时,他的愤怒与仇恨更是瞬间达到顶峰。
      他,乃至整个乌戎,都并不知道那一日射杀则烈之人其实是假借父亲名号以恐吓敌军的易清晏,还以为真是主帅易中元。
      既然易中元给了他如此一份“大礼”,那么以大楚人的话来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上,”另一名下属出声,“只是易中元的确是慧眼如炬,若是被他看破了我们的计策,又该如何是好?”
      “看破了又怎样?”喀吉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他不是爱民如子、一心为民吗,当真会弃百姓于不顾?”
      “更何况,他们大楚不是最重名节吗?他爱民的名声天下皆知,若是此刻放弃城池与百姓,日后也是要被万人唾骂的。他不是高风亮节、忠君爱民么?怎能忍受如此骂名?”
      喀吉大笑:“因此,就算明知是火坑,他也会跳的。”
      “王上智谋过人!”“王上所言极是!”下面一片赞许之声。
      “三日后,出兵。”喀吉道,挥了挥手,“尔等退下吧。”
      帐篷里很快便只剩喀吉一人,他倚在王座上,目光凶狠阴毒。
      易中元,你当初对我儿的所作所为,现如今,我定让你十倍百倍偿还!
      八日后,身在安匀的易中元便收到了来自定城的求援信,信上粘着三根鸡毛,十万火急。
      定城在边疆最远处,几乎就压在国境线上,与安匀相隔一片森林,是真正的大楚国门。然而定城过于偏远,城池较小,又老旧未曾修缮,百姓也不过几万人,经济萧条,实在难以容下易中元麾下大军,因此易中元便退而求其次,驻守安匀。
      “大帅,”康将军有些疑惑地道,“定城地偏人少,百姓穷苦,早多少年就已经被乌戎搜刮干净了。往日乌戎都是直接略过定城,直奔安匀的,这次怎么反倒去攻打定城了?”
      易中元摇头:“不知啊。只是消息确实属实,不出兵相救,于情于理皆不合。”
      康将军又问:“乌戎派了多少人?”
      “三万。”易中元道,“定城守军不到五千人,相差悬殊,民生疲敝凋零,难以为继。纵然有地形优势,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如今还在死守,再过几日,恐怕就要城破。”
      “大帅,如今离乌戎抵达定城已有五日,离定城太守求援也有四日了,如今还未攻下定城,是不是……”康将军道,“大帅,莫怪末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在末将看来,以乌戎的实力,五日未曾攻下定城,多少有些蹊跷了。”毕竟,当初乌戎攻打安匀之时,不过两日,差点城破。若非易清晏在千钧一发之际射杀了则烈,后果难以想象。如今定城各方面均比不上安匀,怎会让乌戎在城下徘徊五日还攻不下?
      易中元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康将军一向谨慎,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程度,如今思虑较多,也算正常。
      “不论如何,必须出兵相救。”易中元道,“见死不救,乃不仁不义;任贼践踏,乃不忠不信。”
      “国门必须要守住。”
      康将军满脸忧色:“大帅,末将明白。只是,末将恐怕有诈……”
      易中元又沉默了,半晌道:“这样,我带兵援助定城,留子佩在安匀,保我后方无忧。”子佩是易中元麾下最得力的将领张将军的表字。
      康将军唯唯应了,突然想到,若是此刻易小将军在就好了。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校场点兵三万,随我援救定城!”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时,易中元点兵三万,先锋营精锐千人,以及包括康将军在内的将领几人,亲率大军,剑锋直至定城。
      得到消息的乌戎探子立刻将此事禀告喀吉。此时,喀吉正在自己的营帐中饮酒,听闻此事,兴奋地抚掌。
      易中元,你终于落入我的圈套了。
      楚军行军不过半日,便到了森林的边缘。花费大约一昼夜穿越森林,便到了定城城下。
      但实际上,易中元并不想穿过这片森林。
      他勒马下令:“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一刻。”
      他身旁的康将军十分不解地望着他:“大帅,这日头还不大,不走了吗?”
      “等等。”易中元道,“派出的斥候还未归。”
      斥候是刚出发时便派出去探路了的,按理说此刻应该回来向他禀告沿途情况了。至今未归,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绊住了,耽误了时间。
      或者,遇险回不来了。
      他随手点了两个主帅亲兵:“你俩再去看看林子里的路,一刻之内来报。”
      他略有不安地拽着缰绳,黑色战马原地踱步,时不时发出一声哼哼。
      一刻之后,也不见两个亲兵回来。
      他沉着气,道:“再等等,再等一炷香。”
      一炷香后,仍未归。
      “大帅,这……”康将军满面愁容地看着易中元。
      “大帅!”远远地有一声呼喊,正是从林子里传来,令众人惊异地抬眸。来人穿着大楚甲胄,却不是派去的斥候或亲兵。
      “大帅,我是定城守军,此乃定城求援信!”小兵近了前,将信件递给易中元。
      易中元接过来一看,信封上几乎粘满了鸡毛。一旁几位将领见了,皆在心里腹诽,定城太守怕是把公鸡尾巴都拔秃了。
      拆开一看,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定城危矣,万望易大帅派兵相救,以解定城之困,下官携全城百姓感激不尽。速!速!速!
      易中元将信纸“啪”地一合,道:“战事不等人,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康将军看着深深老林,道:“大帅,这林子恐怕不对啊……要不,从外绕?”
      易中元凝眉:“绕过林子到定城,要多花一倍的时间,定城等不起。”
      “这样吧,”他也担心林子里有问题,但如今只能赌一把,“康将军率两万将士与先锋营从外绕到定城,我带余下的弟兄们穿林子。”
      “你带路。”他拍了拍送信小兵的肩膀。
      “大帅……”康将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易中元打断了:“行了,就这么定,出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柒·将星陨落万古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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