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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同日,同地,辰时。

      卓东来坐在铺着紫貂皮毛的紫檀木椅上,浅浅的啜了一口酒。

      他的酒一向喝得很慢,思想却极快。

      歌女的歇,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只要不死,就不能放弃,卓东来的智慧也是一样的,只要他不死,就会一直存在。

      卓东来现在完全不想报复萧泪血,也不想知道萧泪血有什么目的,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他绝不是心胸开阔的人,绝不容任何人侵犯到他的自尊,血缘关系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就和命运一样,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像萧泪血这样侮辱过他,甚至是设下一个致命的陷阱让他一脚踩进去,这种仇恨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清。

      就算卓东来如饮酒般把萧泪血的血喝干,也不会有人会觉得奇怪,他本来就应该杀了萧泪血的,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该放过。

      可是卓东来却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这些事,好像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从今以后,萧泪血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而卓东来的大好头颅也还在脖子上,对卓东来而言,只要知道这两件事就已经足够了。

      卓东来想的事其实不多,一个人如果总是喜欢去想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就难免会死于非命,况且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明白,所谓的“思虑周全”和“庸人自扰”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件事。

      可能、如果、也许、早知道,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卓东来是绝对不会去想的,他想的一向是有用的事。

      既然萧泪血对他已经毫无威胁,他也就没必要非杀萧泪血不可,卓东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毫无影响的事上。

      在喝完第一杯酒后,卓东来才转过头对孙达说:「这样的计谋绝不是你想出来的,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是的,」孙达的声音非常恭敬,他说:「是郑诚想的,这些日子他为镖局做了不少事。」

      孙达的心脏仍然因为喜悦而颤抖不已,但当他站在卓东来的面前时,他的态度还是和过去一样沉稳坚毅。

      「郑诚。」卓东来彷佛在细细的咀嚼这个名子,他说:「那天我带去的人,郑诚一定会要你处理掉。」

      「是的。」

      「可是我带去的人不少,」卓东来说:「我相信他一定会要你分批慢慢处理。」

      「是的,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们花了不少时间,也用了很多方法。」

      江湖中人对于司马超群和卓东来的失纵,本就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而各路人马无不小心翼翼,注意大镖局的动向,想要伺机取而代之,如果在短时间内,有一大批人莫名奇妙全都突然死亡,而唯一共通点就是那一天,难免会招人怀疑,原本没人注意到的事,反而因此变得起人疑窦,要是有人顺藤摸瓜,那天发生的事迟早要曝光,在当时的情形下,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可就是“死了”,而不是“失踪”,人走茶凉,死人是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大镖局群龙无首,立刻会被鲸吞蚕食,绝对撑不到今日。

      「卓青倒是留了个好帮手给我。」卓东来在微笑,可是声音里却毫无感情,他问:「郑诚在哪里?」

      「三天前出门押镖,预计后天回到镖局。」

      「要他一回来,就马上来见我。」

      「属下明白。」

      五月四日。

      长安,大镖局。

      远处有人在敲更,三更。

      多么凄凉的三更、多么无情的三更,到了三更时,谁也休想将它留在二更。

      淡紫色的水晶灯罩,黄金灯,灯下有人。

      灯下的人是卓东来。

      现在正是天地之间最为黑暗的时候,所以灯是燃着的,灯光照在卓东来的脸上,为他苍白如大理石的面庞增添些许温暖之意,但他的声音却还是和冬日的霜雪一样冰冷。

      「你回来的时间比孙达估计得还要早。」

      「是的,属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郑诚的样子有些狼狈,他身上还穿着押镖时的衣服,上头沾满风沙,靴子上未拭净的污泥,让他在波斯地毯上留下深深的污渍,经过长途的跋涉,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已经十分的疲倦了。

      平时不管有多么忙,郑诚一定都会抽出时间去整理他的仪表,他的衣着一向整洁朴素,因为卓青曾告诉过他,卓东来是非常讲究这些事的人,卓青也说过卓东来十分重视礼仪,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梦乡中的三更,他实在不应该打扰卓东来,可是卓青也告诉过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绝对服从卓东来的命令,这件事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忘记,卓东来的命令是“要他一回来,就马上来见我”,所以郑诚一回到镖局,就立刻出现在卓东来面前。

      卓东来无疑正在观察郑诚,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态度,看他站立的方式,然后他说:「这并不是一个好计谋。」

      「是的,」郑诚的声音严肃而诚恳,他说:「可是这一定是当时最好的。」

      「我相信,」卓东来笑了,他说:「我绝对相信。」

      ──郑诚的密函计谋确实有效,但这个计谋是有缺点的,让底下的几路人马互相倾轧,某方面来说,是在无形中削弱大镖局内部的力量,使得其它江湖门派有机可乘,能趁乱侵犯大镖局的势力范围,正如宝剑的双锋,有所得必有所失。

      ──这原本就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在当时的情况下,郑诚如果不这么做,大镖局便要同时应付内忧外患,在外敌得逞之前,大镖局的内部就会先分崩离析。

      卓东来忽然改变了话题,他问:「我不在的时候,第五路是不是出事了?」

      「是的,赵马贼那帮人动了我们的镖。」

      「如果有人要对付大镖局,大概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卓东来轻声叹息,他说:「这种机会就像是一片正好从你面前飞过去的浮云,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是的。」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放过?」

      「不会。」

      「他们动手几次了?」

      「五次,但没有成功过。」

      「因为他们并不想成功,」卓东来的灰眸中迸射出某种光芒,他说:「从一开始就不想。」

      「怎么可能?」郑诚一直是个沉默的人,话太多难免就会惹出麻烦,他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决心不说一句无用的话,但此刻却忍不住大声问:「难道有人会为了失败而行动?」

      「你认为不可能?」卓东来笑了,他忽然将手中的酒杯举高,说道:「这是一杯非常好的葡萄酒,能从西域经丝路顺利送到长安来的,绝对不会超过十瓶,纵有千金,也未必能尝上一口;这种酒也比任何一种酒都还要难保存,温度、湿度、气候,只要环境有一点不对,它就会马上变酸的。」卓东来冷笑:「到那个时候,恐怕就没人想喝了。」

      ──不管多么名贵的酒,只要味道不对了,就只能倒进水沟里。

      大镖局崛起至今,在那杆以紫缎镶边的“大”字镖旗保护下,从未有任何一趟镖出过一点差错,这种成就绝不是只凭“铁”和“血”就可以做得到的,换句话说,只要有一趟镖失败,就会对大镖局的名誉造成前所未有的伤害与打击。

      ──这个世界上最轻薄易碎、难以保存的东西,大概就是名誉了吧!

      「黄金有疵、白玉有瑕,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大镖局也是一样的。」郑诚说:「他们要大镖局变成酸掉的酒?」

      「也不全然是,」卓东来啜了一口酒,他说:「你如果想要弄明白,就得先想通三件事。」

      「三件事?」

      「第一,当时只要杀了孙达和你,大镖局马上就会陷入混乱,要杀你们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为什么你们现在还活着?」卓东来的问题冷酷而无情,「第二,原本公孙兄弟所属的第三路和计先生所属的第十八路,情况显然更加混乱,也更好控制,为什么选择对第五路下手?」他说:「第三,就算我不在,大镖局仍有余威,小小的马贼怎么忽然有胆子与大镖局为敌?」

      「第一件事我曾经想过,理由有两个。」郑诚说:「不配和没用。」他又解释道:「在诸路豪杰的心中,我与孙达连狗也比不上,不配让他们动手,」他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再说就算杀了我们也没用,诸路豪杰均是雄据一方的江湖大豪,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根据地到长安来,长安一直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我和孙达死了,很快就会有其它人取代,他们不见得会有机会。」

      「没有把握的事,他们自然是不会做的。」卓东来笑得很愉快,他微笑着说:「这三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你既然想通了第一件,剩下的两件事就不会太困难。」

      「剩下的两件事我没有想过,」郑诚的声音很诚恳:「想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不管原因如何,大镖局都不能失败,所以这两件事没有影响。」

      卓东来点头道:「确实是如此,但是你现在应该想一想的,因为情况已经不同了,」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冰冷,冷冷的说:「如果你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将来想要活下去,恐怕都不太容易。」

      「是的。」郑诚说:「这种事我应该想明白的。」

      「你想到了什么?」

      「有人想对付大镖局,但不想明着和大镖局动手,而且还想要名正言顺的得到大镖局的一切。」

      「对!」

      「如果是长安附近的几路出事,我们可以马上派出人手救援,他们不但劫不成镖,还很有可能被我们剿灭,而第五路离长安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成功劫镖的机会更大,」郑诚说:「他们敢和大镖局动手,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只要成功一次,大镖局就会变成酸掉的酒,到那个时候,幕后的人就能出来收网,趁火打劫、趁乱得利。」

      卓东来平静的听郑诚说完,才淡淡的开口道:「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咚的一声响,郑诚已经跪在地上,他的态度和语气都非常恭敬,说道:「请爷教诲!」

      「第五路确实离长安太远,」卓东来提醒他:「你有没有想过它离哪里很近?」

      「洛阳。」

      这句话一说出口,郑诚立刻觉得全身发冷、如坠冰窟,他忽然完全明白卓东来的意思,忽然完全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现在你已经有了钥匙,就能够去把门打开。」

      「洛阳双刑一直很想得到大镖局,大镖局现在的情况不太稳定,力量也正在衰弱中,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夺取大镖局最好的时候,」郑诚说:「可是实际上来讲,却是最不好的时候。」

      「在某一方面来说,最好的事往往都是最不好的事。」卓东来浅啜了一口酒:「人世间的事,往往皆是如此。」

      「大镖局在长安的势力稳固,他们和大镖局动手,难免会遭到反抗,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纵然最后胜了,也不过是惨胜,」郑诚的声音很平淡:「不只他们知道大镖局的情况不稳,其它几路的豪杰们也知道,经此一战,他们必然元气大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不只是各路豪杰,江湖上的其它门派也将趁势而起,双刑不但得不到大镖局,还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势力。」

      「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事他们当然不会做。」卓东来说:「这件事你大概已经想通了。」

      「是的,我已经想通了。」郑诚说:「一口气要对付所有的敌人当然不太容易,但如果是分批慢慢对付,那自然就容易多了。」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卓东来对郑诚说:「既然你已经想通了,就应该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是的,大镖局是一间镖局,我们接了镖,就一定要护送它到达目的地,大镖局的情况越是不稳定,我们就越是不能示弱,双刑大概早已看出这点,所以只要有人委托,我们就得运镖,」郑诚说:「要买通几个人,让他们委托大镖局运镖到洛阳,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而从长安到洛阳的路途也不短,他们以逸待劳、锐气正盛,我们却是人疲马累,」郑诚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认为他们的目的是要劫镖,藉由失镖来打击大镖局,因此一直把重心放在镖上。」郑诚忽然重重的嗑了一个响头,沉声道:「属下知错,请爷责罚!」

      ──如果要从长安运镖到洛阳去,一定会经过第五路,而赵家寨就在那条路线的终点,洛阳的前方,无论如何,大镖局的镖队都是躲不过,要到洛阳去,就得先过赵家寨。

      ──实际上他们的目的不是劫镖,而是杀人,是要消耗掉大镖局可用的人力,大镖局不可能将所有的人力用在一趟镖上,藉由运镖,就这样轻易的达到了分敌的效果,而动手的都是赵家寨的马贼们,并不是双刑的人,这样一来,消耗大镖局人力的同时,双刑自己还不费一兵一卒,保留了所有的实力。

      ──从长安出发的镖队,接近洛阳时大多已十分疲惫,这样一批一批运镖到洛阳的人马,等于是将自己送到敌人面前,让人杀个痛快!

      ──就算真有什么差池,第五路就在洛阳附近,大镖局的人得不到长安的即时支援,赵家寨的马贼们却能迅速得到双刑镖局的帮助,占尽天时地利。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只要这样多消耗几次,就能彻底的使大镖局毫无反抗之力,等到双刑镖局要对大镖局对手时,就变得容易多了。

      卓东来盯着郑诚,声音突然变得很温和。

      「这个世上本来就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卓东来说:「有的时候,失败得到的东西更多,所以我才告诉你他们并不想成功劫镖。」

      「是的。」

      「他们想要大镖局的一切,这一切当然包括了名誉,」卓东来将手中的酒饮尽:「让大镖局变成酸掉的酒,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好处。」

      「是的。」

      「你太小看我们的对手。」

      「是的。」郑诚居然承认。

      「你以后还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不会。」郑诚说:「我绝对不再小看任何一个人。」

      卓东来居然笑了,他笑道:「我希望你能够做得到,」他的声音忽然又变了,冷冷的说:「否则下一次,你就得跪在自己的头颅上。」

      卓东来的声音中并没有什么讥诮之意,因为他说的只不过是件事实而已。

      「属下明白。」

      「现在你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是。」郑诚立刻站了起来,虽然他的双腿因为久跪而酸麻,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是和标枪一样的笔直。

      郑诚想不通卓东来为什么没有杀他。

      原本卓东来绝对不能够忍受这样的疏忽,郑诚已经有付出生命赎罪的觉悟。

      可是卓东来却好像不打算追究这件事,郑诚快速的在心里想了很多种理由,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满意。

      他实在找不出任何一种理由能解释为什么他现在还活着。

      想不通的事,他就不会再想。

      卓东来却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郑诚的反应,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吴婉当初既然会去找公孙兄弟和计先生,当然也会去找双刑,而卓青死前传出的消息,应该也是十分诱人的,」卓东来在微笑,他的微笑中彷佛藏着某种尖锐如锥的思想:「可是他们居然还是沉得住气,居然还是不肯到长安来,他们实在是谨慎的很、小心的很。」

      「是。」

      「好,刑鎌、刑戮,实在是好得很!」卓东来说:「他们在大镖局里也有眼线,现在大概已经知道我回来了。」

      「是。」

      「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和大镖局动手。」

      「是。」

      「可是不把我的脑袋砍下来,他们大概不会安心的。」

      「是。」

      「既然他们要对付我、对付大镖局,我当然不能束手待毙,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杀我。」

      「是。」

      卓东来的瞳孔中忽然露出某种残酷而难测的笑意,问郑诚:「你知道我要怎么对付他们吗?」

      「不知道。」

      卓东来又用他那种特别残酷缓慢的说话方式,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郑诚:「我什么事也不做。」

      别人的刀都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卓东来居然说他什么事也不做,难道他真得要让别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只要是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就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是卓东来却说出来了。

      他说的一向是实话。

      郑诚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们是镖局,」卓东来说:「剿灭盗匪这种事,本来就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是官兵的事。」

      「是。」

      「楚大人要到洛阳去。」

      「是。」

      「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知道。」

      「他们既然这么谨慎小心,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

      「是。」

      「你能不能做到?」

      「能。」郑诚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那么你去做吧!」

      「是。」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镖局与双刑镖局一战已是在所难免。

      郑诚明白卓东来的意思。

      ──大镖局现在情况不稳,在大镖局的力量恢复前,和任何人动手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卓东来绝对不会在此时对付双刑;但那赵家寨却是容不得,只要它存在一天,大镖局的镖队运镖到洛阳就要承受巨大的风险,犹如芒刺在背,无疑对镖局的生意造成影响。

      ──赵家寨里全是些绿林盗匪,本应受官府辖制,但双刑镖局既然敢和赵家寨连手,以刑鎌、刑戮两人的能力,多半早已将当地的官员买通,可是买通也不见得有用,要是赵家寨的马贼们袭击朝廷命官,那么出兵剿匪就势在必行。

      楚大人就是消灭赵家寨的关键。

      只要他们对楚大人动手,那么大镖局就可以借刀杀人,自己不必动手就能消灭赵家寨,但是他们的目标是大镖局,绝对不会节外生枝、引火自焚,当然不会去袭击朝廷命官。

      郑诚要用什么办法让他们犯错?

      他当然有办法的。

      因为他已经答应了卓东来,他也一向只说实话。

      卓东来的眼中彷佛有某种专门观察别人的仪器,彷佛天生就能看穿别人的弱点,绝不肯多浪费一分力气,绝不会有一点疏忽,自己做不到的事,他非但不会去做,还连想都不会去想。

      这就是卓东来。

      他能够活到现在,或许就因为他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郑诚已经准备悄悄的退出去,他知道他应该要离开了,因为卓东来已经闭上双眼,显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在淡淡灯光的照耀下,卓东来的身体彷佛晕染上一种柔和的色彩,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放松,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

      卓东来身上的空门大露,任何人只要在此刻拔刀,一定可将他斩于刀下,可是这个看起来像婴儿一样软弱无力的人,却好像有着某种无法解释、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足以使得任何人不敢对他生出丝毫冒渎侵犯之意。

      郑诚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敬畏之意,真正从心底发出的尊敬和畏惧。

      就好像以前的卓青一样。

      郑诚慢慢的退了下去,轻轻的掩上门,现在是五月初,天气已经渐渐变得炎热,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的衣衫还是被冷汗湿透。

      屋子里只剩下卓东来一个人。

      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现在多了一个人。

      一个好像山岚雾气,彷佛被风一吹就会消逝的人。

      一个女人。

      她长得并不算美,至少没有蝶舞那么美,她也没有一双可以让任何男人睡不着觉的腿,可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哀愁气息,却足以使任何男人打从心底生出想要照顾她、保护她的情绪。

      这样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女人,因为任何人都不会对她有所防备。

      她轻轻的走向卓东来,在卓东来面前五步处停住,低唤道:「爷…」她的声音就和她的人一样,也是清清淡淡的,如江南烟雨一般。

      「玉烟,如何?」卓东来仍旧闭着双眼。

      「如爷所想。」她的态度恭敬。

      「那么就照原本说的去做。」

      「是。」

      虽然桌东来闭着双眼,女子却还是向他微微欠身后,才悄悄的离去,如她来时一般。

      卓东来静静的仰躺在紫檀木椅上,让身体陷入柔软的紫貂皮毛中。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

      江湖一向瞬息万变,在他不在的几个月里,已有足够的时间让江湖中的大局产生惊滔骇浪的变化,有什么门派兴起?什么门派没落?哪一派和哪一派结盟?哪一派和哪一派变成死敌?这些事他都必须重新调查,错误的消息会造成错误的判断,而错误的判断会带来错误的行动,他绝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都可能会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大错。

      大镖局的内部无疑正面临着许多问题,大镖局底下的各路人马,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角色,要他们臣服于大镖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卓东来必须重新压制他们,平衡各方势力,除此之外,在这几个月里,镖局接了什么样的镖?伤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可用?营收如何?耗损如何?他都必须重新评估。

      这些事虽然有点困难,但都可以等到以后慢慢去做,卓东来一点也不着急。

      着急并不是一件好事,它只会让你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和笨事。

      卓东来从不会心慌意乱,即使是在别人认为他已经失败的时候,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时候。

      他的冷静与骄傲来自于他强大的实力,他知道自己的目的终将达成,因为他不但能把握住每一个机会,还能够制造机会。

      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所以就算没有司马超群,他也一样会活下去,大镖局也一样会继续存在。

      就算没有司马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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