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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修) ...

  •   【需要】

      这个词,人偶等了太久,甚至在听到时都有一瞬的恍惚。

      就像迷失在浓雾中的风筝终于有了一丝牵绊,在漫长无尽的疲惫中找到了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

      即便只是短暂的需要,也足以让人偶安定下来。

      人偶觉得,至少在被需要的时候,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

      “你可以替我去深渊采集一趟实验数据吗?”

      “我非常‘需要’那项实验数据。”

      ……

      不管是出于对对方的感谢,或是不忍拒绝对方这样明确清晰的需求。

      即便人偶不知道深渊是什么,博士又需要怎样的实验数据,人偶最终还是答应了。

      人偶觉得与被人需要相比,无论是什么条件自己都可以接受。

      现在不过是帮博士采集一些实验数据而已,自己可以做到的。

      人偶步入了深渊。

      ......

      这是一个残酷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怪物,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

      不到半月,人偶终于逃无可逃。

      犹如破布玩偶般被巨大的怪物撕扯,在犬齿咬入身体时,人偶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躯体一寸寸破碎龟裂的声响。

      那声音通过躯体传导至耳内,清晰而漫长,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痛,人偶颤抖着咬牙,但始终无法逃脱。

      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巨大的怪物咬食,人偶终于有种近乎死亡的感觉。

      人偶在剧痛中挣扎。

      【自己要被吃掉了吗?】

      看着不远处早已碎掉的仪器。

      【连最后一件事情也没能完成呢】

      躯体再撕扯中渐渐崩裂。

      【好痛......真的好痛......】

      人偶讨厌痛苦,可自诞生起,痛苦的阴霾如影随形,从未让人偶有片刻的安宁。

      人偶的余光又落到那碎掉的仪器上。

      【博士对自己的需要,似乎也是需要用痛苦来换取......】

      【是了,是换取】

      【比起“需要”,更像是一种“交换”】

      人偶突然意识到另一个残酷的事实。

      【博士......真的需要自己吗?】

      人偶垂下了眼帘。

      【自己似乎从诞生就不曾被“需要”过呢】

      人偶感受着死亡正在将自己缓慢吞噬。

      【这样就够了......】

      【也许当下一个接受博士委托的人过来,将碎掉的仪器给到博士时,这场交易就算完成了】

      被吞噬掉的地方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没了知觉。

      像是空洞的虚无一般,无法感知。

      【就像......从没存在过一般】

      【这就是死亡吗……】

      【太过寂静了】

      【这种寂静蔓上人偶的四肢】

      【有种瘆人的恐怖爬上人偶胸膛】

      【仿佛久远之前,那空寂无人的院落】

      【又像是被抛弃那日,母亲沉默的背影】

      【是无言而虚无的黑暗】

      【沉寂......】

      【沉寂......】

      沉寂像最滞厚沉重的黑水,层层叠叠的压下,要将人偶溺毙其中。

      人偶突然真切的意识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这无人的角落死去】

      【毫无价值......】

      【被人遗忘……】

      【就这样死去......】

      【弱小而无用】

      “你的身体太过脆弱,情感又过于丰富,并不适合用作神之心的容器。”

      那是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

      【终至舍弃】

      怪物的嘶吼与喘息声仍在。

      人偶挣扎着看向四周,本能而急切的像是想要寻找什么。

      人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看到什么。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仿若深渊巨口,吞噬一切。

      【没有】

      【什么也没有】

      人偶的目光不自觉地定住,怔怔看向那处。

      【不要!】&【好可怕......】(未知)

      【自己绝对不要!就这样死去!!】

      人偶奋力挣扎,意志归于黑暗。

      ......

      人偶在剧痛中清醒。已是一月之后。

      人偶伤痕累累的躺在实验台上,任由博士粘合着自己在深渊中被怪物撕咬的破碎的身躯。

      人偶抬头,逆光看着博士阴沉的脸色,实验台上冷白的灯光刺痛了人偶的眼。

      微微转头,人偶将攥在手心的仪器碎片递给了博士。

      博士接过仪器,随意的放在一边。

      人偶垂眸没再出声。

      博士还在修复着,手下动作不停,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是神的造物,那位大人竟没有赋予你力量吗?”

      “她都没有考虑过你将来要怎么生存?”

      “这么弱小,在这样怪物横行的世间寸步难行,恐怕很难活下去吧。”

      【又是弱小】

      一条裂缝从人偶的胸膛横过,龟裂至脖颈,人偶艰难出声,声音却平静异常“……你不知道吗?”

      “她,并不需要我。我对她来说,是无用之物,毫无价值。”

      “我是——被抛弃的人偶啊。”人偶说到最后竟有些想笑,便低声笑了起来。

      【早该接受的不是吗?】

      【那么早就被抛弃】

      【这么多年……也该接受了】

      人偶的胸膛似乎燃着了火焰。

      在无可失去的现在,在冰冷破碎的实验台上。

      人偶第一次正视了那长久伴随着自己的,晦暗模糊的情绪。

      那时深埋在自己深处,无法放过的愤怒。

      【为什么还会觉得……愤怒?】

      是了,在她舍弃自己的时候,在那个冰冷的雨夜里。

      在众人浸染的鲜血中,在飘荡模糊的岁月中。

      【自己的愤怒从未平息】

      【即使已被舍弃】

      【即便已成定局】

      【自己的内心竟还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像那年院中之时,即便度日如年,即便饱受煎熬,却还要留在原地的可笑的坚持】

      【自己早该认清的】

      【既然已被舍弃】

      【既然已成定局】

      【那便——不必再做怀念了!】

      仿佛做出了某种割舍,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

      在人偶恢复行动后,再一次进入了深渊。

      不是博士的要求,更不是因为谁的委托。

      而是人偶自己的意志。

      【过去的,是该让他过去了】

      人偶第一次有了非常强烈的想要打破什么的冲动。

      人偶想到濒死时那糟糕的无力感,毫无反抗之力。

      【弱小而无用】

      【呵呵......弱小、无用】

      这两个词,人偶早就厌烦了。

      至少在自己仅存的时日里,自己不想再听到这类似的词汇。

      自己要将那几个字从自己身上抹除。

      【粉碎它,战胜它】

      【深渊么】

      【要么将自己彻底摧毁,要么赐予自己新生】

      人偶在深渊中奋战。

      在无人知晓的年月中,人偶在深渊中摔到粉身碎骨,又拖着拼凑好的身体重新站起。

      ......

      深渊的雾气影响着人偶的神智,将人偶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痕勾起撕扯开来,血淋淋赤果果的展露给他看。

      人偶的身体一次次被怪物伤得体无完肤,过往的种种撕扯着人偶的理智,誓要将人偶的躯体与意志一起摧毁。

      背影、月光、笑容、丹羽最后的身影“别担心,你好好和大家待在一起。过两天等炉心修好了就能搬回去了。”

      丹羽背对着人偶挥了挥手却没有回头,是了,他那时便没有回头。

      人偶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原来自己竟记得如此清楚么。

      他的音容相貌,举手投足,阳光下的微笑,连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失控的轨迹,犹如最尖锐的刻刀划出刺耳的声响。

      雨幕落下,徒余可笑无用的挣扎。

      所有的一切最终化成无尽的血海,浓稠的、冰冷的、不详的涌动。

      染满了人偶全身,染上人偶的胸膛。

      【无法逃离,不可饶恕】

      那是深藏在装置中的鲜红,是不可辩驳的罪孽。

      【自己是真的......不该存在于世间啊!】

      身体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凌迟混成一团。

      【好痛……真的好痛……】

      【要是没有被创造出来就好了,要是从未知道就好了】

      人偶的身躯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几乎站立不稳,却还拼死扯破了怪物的嘴角。

      人偶眼中迸发着某种不屈而明亮的生机,如火焰一般。

      那火光之中却是极致的厌弃与憎恶,混杂着沉疴难言的痛苦,在最深处,埋藏着刻骨的伤痕与痛到了极致的疯狂。

      【可即便疼痛,自己也绝不要这样死去!】

      人偶撕碎了幻像。

      虽然不得其法,人偶仍发狠的与怪物搏斗。

      【自己要卑劣的活下去!!】

      【用这副肮脏染血的躯体!】

      【这份痛苦将长久的伴随着我,在我的胸膛磨碎,直至我的身躯磨损】

      痛苦如同火焰,淬炼着人偶的灵魂。

      【燃烧吧燃烧吧,在我空荡的胸膛燃烧,直至将我焚毁】

      【多么美妙,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越是痛苦就越要挣扎,越是挣扎就越是鲜活】

      【啊……这就是你赐予我的生命】

      【我是多么的感激于你——我的母亲】

      【创造出如此脆弱的我】

      【哈哈哈哈哈哈】

      【来吧,尽情的来吧!】

      【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人偶在疼痛中酣畅淋漓,放声大笑。

      像是自嘲,放肆而痛快,又像是仅仅为了掩饰将要脱口而出的颤抖与痛呼。

      【是愤怒先摧毁我,还是恐惧先摧毁我......】

      【我真的,很期待呢,哈哈哈哈哈】

      【把头低下!】

      ......

      博士通过仪器观察着人偶在深渊中的表现。

      【不进行破坏性的研究,就无法寻得适宜的突破口】

      博士一手支着下巴,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虽然自己一直在努力寻找着“神之造物”可能存在的弱点。

      但很遗憾,这位造物似乎除了特别弱小以外,自始至终也没能展现出任何特别之处。

      自己本以为他于自己最大的价值便只剩那具神赐的躯体了。

      但瞧瞧自己发现了什么,一只追求极致痛苦的神之造物。有趣的现象。

      是因为只有在痛苦中沉溺才能获得片刻的平衡么。

      博士眼中闪过精光。

      拥有如此充沛细腻的情感,这样的造物还是第一次见。

      难怪那位大人会丢弃这样的人偶,和现在的那位真是云泥之别。

      一个绝妙的主意浮现在博士脑中。

      还有比这更适合自己的实验品吗?

      “一个神之心的容器,一个易于操控的人偶,想想就让人心动。”

      消磨掉他意识与坚持,再抹除掉他多余的情感,将他作为一个完美的傀儡。

      【造神计划——听起来很不错,不是么】

      博士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软弱天真的人偶,即便已经被抛弃了那么多次,竟还会因惨遭抛弃而感到愤怒。

      明知自己无力反抗却还要在痛苦中难看的挣扎。

      背弃不了自己天真的幻想,又无法正视己身的软弱。

      【无用的坚持】

      【早些放弃,沉浸其中,才能解脱不是么?】

      【放弃那些无谓的底线才能拥有自由】

      “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让我看看——是屈从于对力量的渴求,还是坠入黑暗的国度?”

      【哪一个对你来说会更痛苦更折磨呢?】

      【在痛苦中疯狂,还是在折磨中悔恨】

      【越疯狂越迷失,越悔恨越磋磨】

      “欢迎来到——【深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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