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允在）》七月王朝之雾

35、遇见

　　“在中哥，我们先歇歇再赶路吧。”
　　朴有天左右打量着，见在中也疲累的点了点头，才颤着腿从马背上滑落下来。两人皆是朴素的装扮，虽然怀里揣着俊秀的手谕，但依旧一路低调的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回到客房里，朴有天掀开裤子一看，大腿内侧的皮肤已磨得青紫了，带着血丝，顿时眼泪就涌了起来，房门被轻轻推开，金在中提着药膏进来，正巧看见朴有天弯曲着两条腿，裤子堆在脚踝眼泪汪汪的尴尬模样，一时两人都愣了没有反应，还是朴有天先回过神来，急急的去提裤子，却被自己粗鲁的动作蹭过伤口，哀叫了一声，裤子也放开了抖着腿倒在了床榻上。
　　“你还好吧？”在中憋着笑，急忙上前去看，虽然自己也是两腿颤颤，但也不至于像朴有天那般怕疼的，“先擦点药吧，这是我方才让小二哥替我去买的，效果还不错。”
　　“那……谢谢了。”朴有天一手去提着自己的裤腰，一手接过药膏，带着伤的脸露出的尴尬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俊秀也太过分了些……”在中看着朴有天依旧发黑的脸眉头紧皱，带着正义的腔调，让朴有天刚刚眨掉的眼泪因为不由自主回忆起那些悲惨的日子而重新冒了出来，吓得在中忙从怀里掏手巾。
　　“你、你怎么又哭了？有那么疼吗？”
　　朴有天摇摇头，表情悲愤，“不是疼……”像是好不容易可以向人倾诉自己所受的委屈，所以朴有天泪眼朦胧，但很可惜，金在中在朴有天酝酿情绪的时候已经走神想到其他的事情去了，朴有天只好停住了嘴，长长的叹气。
　　“你也觉得吗？唉……不知道俊秀怎么样了？”金在中把朴有天委屈的叹气当成了对俊秀此刻处境的担忧赞同，金在中忽然转过头来，紧紧握住了朴有天一只手，表情真诚至极。
　　“朴廷尉，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来，俊秀不是有意要欺负你的，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他向你道歉了，对不起。”
　　“啊……”金在中两眼炯炯的直直盯着朴有天，“在中哥，我不会介意的，你放心好了，况且现在允浩哥可能有危险，我若是能帮上忙自然义不容辞，你不用谢我，倒是我从未想到……”
　　“从未想到什么？”
　　朴有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视着在中好奇的眼睛：“我从未想到，原来你对允浩哥的感情是这般真的，我倒要谢谢你，能这般对待允浩哥。”
　　在中的脸被朴有天非常温情狗血的话语说得有些红，也不知该回些什么话来，这一路走来，他与朴有天已成为了知己好友，在中鼓起勇气紧张的看着朴有天，问道：“你觉得……允浩……也是这般想的吗？”
　　“这个……”朴有天顿了顿，移开对视的眼神，“……当然了。”
　　“抱歉啊有天，问了你这么难的问题，这种问题我应该去问他的。”在中温柔的笑笑，对着朴有天尴尬的笑脸，心里却不安了起来，是对郑允浩安全的担忧，也是对这段朦朦胧胧的感情的担忧，说起来，似乎郑允浩从来没有真正的回应过自己什么，虽然知道，也许郑允浩就是那样的男人，不会说只会做，也许一年前自己还能带着无比的勇气继续追逐下去，可是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在想起了回答太皇太后之后的那些疑虑、愧疚，现在的金在中很脆弱，被慢慢磨损掉的信心已经无法满足于郑允浩偶尔行动上的回应了，他需要更直接的鼓励，更直白的话语，而这种不安已经成为了一粒种子，被深深的掩埋在了金在中的心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的爆发，彻底摧垮他的意志。
　　当然此刻正端坐在小厅之中的郑允浩并不知道金在中内心深处的那些挣扎，也不知道金在中与朴有天两人正满是疲惫的往这里赶来，他只是不偏不倚的回视着沈昌珉墨绿色的眼睛，紧紧的抿起了嘴角。
　　“我是为了哥你好，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沈昌珉笑得正直，看着郑允浩愈加紧皱的眉头，“哥，魔儿难道没有那个资格么？”
　　“……魔儿很好，但我已有皇后。”郑允浩从头至尾依旧不肯松口，沈昌珉不急反笑，语气关切。
　　“哥，你若是丢了回去的念头那你喜欢谁便是谁，我何苦来看你的脸色，不过哥也该为我想想才是……”沈昌珉笑得亲切，微眯起的眼睛却暗藏凶光，“难道我堂堂大食百万雄兵不值皇后之位么？”
　　郑允浩还是沉默着，表情变得很是难看，他讨厌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看着沈昌珉笑着起身整理衣袖，转身走了出去，心情变得极其烦躁，沈昌珉打的主意如此明显却叫人不能拒绝，让他郑允浩去做大食的第一辅政大臣？正式扶了沈魔儿的正妻身份？哼，以为他郑允浩如此可欺？郑允浩嘴角扯出斜度，眼神冰冷，四周静静的，一个小厮从门外快速闪进来，跪在郑允浩脚下。
　　“主子，东西已经到手了。”
　　“嗯，很好，你下去吧。”
　　“是。”小厮点点头，又快速的离开了，这过程不过一会儿，却叫郑允浩方才的烦躁渐渐安抚了下来。沈昌珉啊沈昌珉，你纵然做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违背对我郑允浩的誓言，我会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的。郑允浩的眼神透露着嗜血的狠意，一直以温文尔雅为掩饰的表象被粉碎得彻底，哪里还有一丝丝的儒雅之气，郑允浩的狠，郑允浩的绝终是让日后的沈昌珉吃了一个大亏。不过此刻的沈昌珉却并不知道日后发生的事情，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眉毛高高的扬起，眼神闪亮，眉目间满是笑意，无论郑允浩选哪一条路，大瑜最后难逃被大食吞下的命运，他能完成历代先祖的夙愿，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统一了敌国的皇帝，他的铁骑将踏上那片肥沃的土地，那将是多么巨大的荣耀！沈昌珉于是笑得更开心了，郑允浩再厉害，无兵无粮，能翻了天么？

　　沈魔儿是一个性情温柔的人，常常在收成不好时为穷苦百姓开仓放粮，在民间，沈魔儿三个字就是在世观音的代表，沈昌珉虽有奇才，但也不能将战后的满目疮痍在短短一年间变得如往昔繁华昌盛，因此当沈魔儿再一次决定开粮仓为百姓免费发放粮食时，郑允浩如计划里一样站到了她的身边。
　　“以前我小的时候，常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却依旧快乐，无忧无虑，因为娘亲陪伴在我的身边保护着我，当我过上了梦想中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时，我却贪心想得到更多……”沈魔儿衣着端庄，神态黯然，高高挽起的黑发露出白皙的后颈，眼中点点星光，纤细的食指摇摇指向排队人群中的幼小乞儿，“你看他们，未来会有多么残酷，他们却无法知道，相比起来，我却是幸福得多了。”
　　“……夫人心善。”郑允浩看到了那些睁着懵懂大眼的孤儿，那是这场战争的后遗物，瘦弱的四肢撑着不相符的大肚皮，衣不蔽体的瑟缩在雪中，手脚青紫发红，大食的冬天从来很冷，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到明年。

　　虽然政局已被沈昌珉牢牢握在手里，但大食的城门依旧只准进不准出，金在中和朴有天便扮作一对兄弟跟着难民一起涌了进来，举目四望，满目疮痍。
　　“我们要如何着手？”在中看着偌大的大食都城，心情愈发慌乱起来，是因为知道离他愈来愈近了的缘故吗？
　　“先打听打听消息吧，不急于一刻的。”朴有天毕竟比较老练，张望了一阵，拉着在中跟着人流往前走，“你看这些难民全往那里去，我们也跟去看看。”
　　在中鄙视的看一眼朴有天兴奋的模样：“你是想占什么便宜？”
　　“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扮作难民不是最保险的法子么？况且……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会有意外的消息。”朴有天痞痞的笑一笑，拉着不甘愿而撅着嘴的在中混在人群里。
　　“诶，你看，那就是放粮的女人吧？”在中扯扯朴有天的袖子，示意他看向队伍尽头处站在大门阶梯上的贵妇。
　　“真是标致。”
　　在中方想吐槽几句朴有天色迷迷的样子，眼睛瞥过那女子身旁侧身而立的男人，浑身一震，脸色刷的发白，原本捏着朴有天的手也下意识的用力起来，朴有天转头看见的金在中就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哥！你怎么了？哥！”
　　“有天，你看那人……”在中目光直直的，视乎有形的射向同样立于阶梯之上的男子，“好像……”
　　“哥，你看错了吧，那人那般壮实，又怎会像这人般清瘦文弱，”朴有天干干的笑，“况且我们方来就找着了人，这运气得有多好？走吧哥，热闹也看了，我们先找个地落脚才是。”
　　“不！我要看清楚。”在中不理朴有天，说着就往前走，朴有天也急着跟了出来，两人还未走近，却见那男子扶着妇人进了府院。
　　“哥！”朴有天追上来，拉住在中想说些什么，却见在中忽的转过脸来，眼神木木的，“好像……真的好像……”朴有天一愣，拉不住金在中，他直直的想追上去，被府院门卫拦了下来。
　　“哪里来的乞儿，在那边排队，去去去！”
　　“方才那是你们的主子吗？他们是夫妻吗？”
　　语气不耐的门卫见在中一脸呆呆的，举着木棍往前一踏，“我家主子岂是你这种人能谈论的？哪里来的滚哪去，莫污了我家主子的门面！”
　　“那他们真是一对了？”
　　在中呆呆的又问，那门卫抄起木棍上来，作势要狠狠敲下，那人身后的同伴忙扑上来，拉着他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向门卫赔笑：“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门卫掂掂手里的棍子，朝着离开的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碎碎念着回了岗位，算他有眼力见，否则老子定揍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