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艺术学［无限］》熙示风

9、美学研究（九）

　　“晚上好，萧玖。”

　　正在这时，黑暗里一个声音响起，在四处回荡，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但是那个声音，萧玖听得出来，是他自己的嗓音。

　　也就是说，这又是镜魔的把戏。

　　“我下面要说的话，你应该很耳熟。”声音说，“我在这里藏了十个定时炸弹，每一个炸弹的威力都足够炸毁一层楼，而开关并不在我手上。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第一个炸弹，在你手中的风灯里，它将在一个小时后爆炸。”

　　这是萧玖在炸毁蚀之塔时说过的话，想来也是镜魔从他的记忆中知晓的。

　　萧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灯，灯里面看起来只有一个小小的燃烧的火苗，没有任何炸弹存在的痕迹。他就算会拆弹，此时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现在，往前走，你会找到第二个炸弹。”

　　萧玖闭起左眼看了一下。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就能看见罪。罪，在萧玖的眼里，是有形的。它看起来像是缭绕的云雾，积聚在各种地方。罪恶越大，云雾就越稠密，颜色也越深重。正是因此，萧玖不需要任何光线，但凭罪，就能看清世界的形状。

　　此刻，萧玖的前方虽然环绕着罪恶的气息，却浓度不高。依萧玖这些年的经验，怪物的罪恶一般是最强的，其次是人类，再次是动物和植物，最后是其他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判断出来前方应该是一个罪恶很轻的人类，从缭绕的高度来看，是个小孩。

　　萧玖睁开眼朝前走去。他没有扔掉那盏灯，如果镜魔说的是实话，里面的炸弹真的能炸毁一层楼，那么不论他把灯放在哪，萧玖都必死无疑。

　　想活下去，只能找到开关。

　　微弱的灯光里映出了一个女孩的样子，女孩背着一个粉色的小书包，头发梳成两个可爱的花苞，脸上戴着一个面具，和萧玖手中的相同。

　　女孩的身后有一条细细的线，连进她身后的镜面中。镜子里倒映出的地方像是在河边，旁边是大片草坪，镜中的女孩正站在草坪中的一个花坛旁边，而萧玖盘坐在花坛中央。

　　女孩仰面看着萧玖，问道：“你在里面干什么？是在看花吗？”

　　萧玖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但他的嘴里却自行冒出来一个轻轻的”嗯“。

　　女孩靠近了他，萧玖从镜子中看到，她是靠近了一朵花。

　　女孩指着那朵花说：“你认识这是什么花吗？这是绣球。它还有一个别名，你知道是什么吗？"

　　萧玖试着开口，发现他不能主动说话。

　　但是他隐约知道了这是什么。

　　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他过去的记忆，这是六年之前，他手刃父亲离开家之后发生的事。

　　镜魔用他吞噬的记忆重塑了这个空间，在记忆里原本的萧玖开口说话之前，萧玖不能开口。

　　女孩说：“爸爸和我说过，它叫无尽夏，和我的名字一样，也有个夏字。”

　　她等了一会儿，眼前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奇怪地问：“你怎么什么话都不说？你是哑巴吗？”

　　“这只是绣球，不是无尽夏。“萧玖冷漠地说，“你让开一点。”

　　段夏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无尽夏?“

　　“无尽夏的叶片更薄，花瓣颜色也更淡一些。无尽夏是夏城的市花，到处都是，你平时多用点眼睛和脑子，少动点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萧玖说，“能让开了吗？挡到视线了。”

　　段夏往旁边挪了挪，张望了一下，旁边什么人也没有。她问：“什么视线？你在看什么？”

　　“鱼。”萧玖说，“我饿了。”

　　“我爸爸说，在外面饿了就要自己去买东西吃。”段夏认真地说，“小鱼不会自己从河里跳上来的。”

　　“没钱。”萧玖懒懒答，“昨天遇见一个人想偷一点，但是被一个小偷抢先了。”

　　“偷东西不好，会被警察抓走的。”

　　“你说得对。”萧玖肯定道，“所以我没告诉那个小偷他逃跑的方向其实有十个正盯着我，等着抓我归案的便衣警察，并且他们都很见义勇为，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当街行窃的人。”

　　“他们为什么抓你啊？因为你是小偷？”

　　萧玖回答说：“因为我是一名罪贩。”

　　“罪犯？犯了什么罪？”

　　“你猜。”萧玖盯着河面，忽然“啊”了一声，“鱼来了。"

　　段夏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河面，尖叫了一声。河里跳起来一条一人高的黑鱼，黑鱼的身上长了非常多的眼睛，身体扭曲得如同一个字母S，两侧的鱼鳍生的如同鸟翼，看起来非常恐怖。

　　黑鱼直接跳上岸，大张着嘴向萧玖扑来，被萧玖抬手抓住。

　　段夏吓得不停拍胸口：“这是什么鱼？长得好吓人。”

　　“百目蠃鱼。看起来可怕但其实是废物，在他的眼睛上撒把泥土就动不了了，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是弱点。”萧玖边说边从花坛里抓了把泥土抹在黑鱼身上，黑鱼立刻用翅膀把自己裹紧，一动不动，“可惜，蠃鱼的血肉是有毒的，不能吃。等下一个吧。”

　　“你很饿吗？”

　　“很饿。”萧玖说，“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段夏放下书包，翻了翻，最后翻出来一个糖果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把爸爸给我带的零食吃完了，只剩这个了，你吃吧。爸爸说，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吃一颗糖果，一切都会变好的。”

　　萧玖接过糖。

　　他看着眼前巨大得不正常的糖果，又看了看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的段夏。很显然，这个模拟出来的记忆并不知道，她拿着的不是糖果，而是一个炸弹。

　　糖果上原本写着一个“夏”字的地方现在有一个倒计时。

　　五。

　　四。

　　萧玖看清上面的显示的数字，瞳孔瞬间紧缩。

　　三。

　　他立刻从花坛里跳起来，跑向旁边那条河，把手里的糖果远远地扔进河里。扔下去的时候他注意到河里有许多聚集的蠃鱼，很快炸弹爆炸，在河里激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在那之后，河里渐渐泛起了紫色。

　　那是百目蠃鱼的毒素，在被炸死后流进河里，污染了河道。

　　段夏惊疑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草莓味不好吃。”所幸他嘴里蹦出来的评价还匹配得上他的动作，“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爸叫段醉，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律师！”

　　要是段夏的脸没被面具遮住，她现在的眼睛应该闪闪发亮。她接着指了指旁边的小区说：“你可以去我家，我爸爸很好的，一定会给你东西吃。”

　　“你们小区治安也很好，我去容易被抓。”

　　萧玖嘴上这么回答，眼睛却在观察河面，毒素蔓延很快，几乎是转瞬间，整条河都变成了紫色。

　　段夏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萧玖摇摇头：“回不去了。”

　　“你的家人呢？他们不想你回去吗？”

　　“我父母死了，有一个妹妹，但她从小就讨厌我，现在肯定更不想见我。”萧玖抬起头，忽然看见有巡逻的人在朝这边走来，“我走了，谢谢你的糖，下次还你。”

　　“啊？哦……”段夏呆呆地应了一声，“那大哥哥哪天过得好了，记得来找我啊。”

　　“好。”

　　萧玖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感觉到意识抽离了自己的身体。原本只在镜子里的画面逐渐延伸，覆盖了他周身的黑暗，他觉得视线逐渐变低，眼睛里看见的是自己沿着河面越走越远的画面。

　　他现在身处镜中的世界。

　　忽然萧玖的视线莫名一转，像是他附在了什么东西身上，而那件东西又恰好转了一下头的感觉。接着萧玖看见河面里映出的段夏，段夏的脸上是那个画着笑脸的面具，很快面具渐渐淡去，段夏幼稚天真的脸出现在河中。

　　“现在去哪里玩呢？”

　　萧玖听见段夏的自言自语，那个声音就像是从他自己的嗓子里发出的一样。

　　就在这时，河中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段夏回头，看见一个面容阴鸷，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

　　段夏和他对视了一眼，那个人眼里的狠厉让她有些害怕，但很快，对方就温和地笑起来，仿佛刚刚那些可怕的感觉只是段夏的错觉。

　　“你好，小妹妹。”男人礼貌地说，“刚才和你聊天的那个人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段夏谨慎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别害怕，我不抓他，我只是在替别人找人。”男人笑了笑，拿下颈部戴着的十字架项链放在段夏手中，“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把这个项链送给你，好吗？”

　　萧玖看见项链上的一分钟倒计时，滴滴的炸弹声从掌心传来，激起一阵战栗。

　　他试着挣脱男人的手，但六岁小女孩的力量毕竟太小，她的手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萧玖忽然发现，他好像可以开口了。

　　他抬眸，问道：“你想找他，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男人有点意外听见这样的回答，他看着段夏的视线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你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他和你说的？”

　　“是啊，他都告诉我了。你就是昨天那个偷别人女孩子钱包还顺手摸人家臀部的变态呢。”萧玖朝他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我觉得有件事他昨天做错了，他不该把你送给警察，他应该这样。”

　　趁着男人还在怔愣，萧玖低下头，朝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松了手，萧玖赶紧抓住项链向河面一丢，男人却在这个时候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不再伪装自己的戾气，恶狠狠地说：“居然敢咬我，这是对罪神的不敬！你该被诅咒！”

　　男人的双手用力，萧玖说话变得有些艰难：“滥杀无辜和流氓罪……都是最低等的罪恶……如果罪神存在的话……你应该先被诅咒才对……你这样的人存在……是对罪本身的侮辱……”

　　“住口！罪神护佑的是我！”

　　男人恼羞成怒地说，他用力往前一推，带着段夏一起坠入河里，河里的毒素从四面八方渗过来。

　　“百目蠃鱼，这是他引过来的吧？那个人走到哪，都会吸引来怪物。蠃鱼的毒素只要碰到身体就会发作，很快你就会死，但我不会，这就是罪神的护佑。”男人邪笑着说，“你要怪就怪他吧。”

　　毒素的侵蚀非常明显，段夏的身体已经渐渐显出了淡紫色。

　　萧玖努力抬手，飞快地把一样东西塞进了男人还在说话的嘴里。

　　“什……”

　　他忽然反应过来，萧玖塞进去的东西是他的十字架。

　　“抱歉啊，刚刚好像没把项链扔出去。“萧玖念出上面的倒计时，“三秒。”

　　男人看见女孩的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灿烂得像是此刻穿透紫色的水面，直坠向河底的阳光。

　　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眨了眨眼睛：“只是送给你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在说完这句话后，女孩就消失在了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