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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   平京城下了很大的雨,乌云席卷天际连带着漫天雨声,一滴滴砸在青石板路上。
      十数天的暴风过境以后,整个都城被洗刷过,里里外外都透着清新干净。临江的水榭之上,一抹红影坐在屏风后,静静地捻着茶盏。
      她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早已褪去了同龄人的少年气,眼尾用红勾起,在略显昏暗的环境下用纤白的手指摸着茶盏,发上的血玉步摇垂下流苏,额前有些碎发,在第一眼见面时予以人一种错觉,或许以为这是一名天真无邪的少女。
      雨能冲刷干净的,不止是都城的石板路。
      她不知坐了多久,雅间外珠帘一阵轻响,白色的裙片拂过门槛,一阵轻快的脚步响起来,来人取下纱帽,坐在了圆桌的另一侧,看了眼桌上的糕点,随后展颜笑了笑:“你从来不喜欢这些精细糕点,八岁的时候我们都抢着吃,唯有你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呆着,怎么今日倒摆了这些?”
      那少女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开始喝茶,片刻过后:“这是你我初见时你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着,你竟忘了?”
      苏瑜眨了眨眼,随后展颜一笑,像是突然记起:“是,原是我忘了,你也知道,我一直病着,之前当真是弱得很,药也是三日停两日不停的,难为你还记着我爱吃这些,只不过眼下也不能多吃。”
      苏瑜捻了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随后赞叹:“果然还是和从前幼时的滋味差不多,还是一如既往的做得好。”
      苏瑕眼里升腾起一片极浅淡的笑意,连带着眉眼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她把碟子换到苏瑜面前,又斟了一杯茶:“洞庭春,泡了不久,想来刚好,喝了解腻吧。”
      苏瑜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接过侍从手里的纱帽,站起身:“我这身子不好在外面久留,我得回去了,倒是你,天色不好,还是把事情办完了就回去的好。”
      苏瑕淡然的点点头,视线落到那只茶盏上,随后平静地问:“都差不多了吧。”
      一女子从屏风后走出,低眉道:“都已经差不多了,您是要现在过去吗?”
      苏瑕站起身,双手扶着雕栏,望向远方。
      就这样莫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苏瑕颔首,身旁的女子会意,匆匆离去。
      ……
      雨声,伴随着临死之际的哀嚎,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乱的很。
      浓烈的血腥味尽管被瓢泼大雨中和些许,但依旧刺激着鼻腔。
      青色的袍角被泡在水里,纵使沾了血和污渍,却也能依稀看出上面的图案,银线绣成的连云纹。
      袍口处的刺绣被污水泡软了,一张脸,也被按在血污里。
      那张脸的右脸颊上,有一条刀口,生生破坏了一副极好的面容。
      入眼是无边无际的红色,伴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血腥。
      面前全部都是尸体,青色的石板路上,几乎是一片废墟。
      他仰头,眼里有些迷茫和错愕,雨水滴下来,他感到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低头用手去碰,一片暗红。
      他正低着头,一道红色的裙袂出现在他视线里,他抬头,看见一张女子的脸。
      皮肤白皙、眼尾处勾起来,妆容不浓,却艳,但又不显得低俗。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袖口处刺绣精致,繁复连绵,凌霄栩栩如生。
      她低头看他,眼里一片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去的人。
      他跪在地上,隔着雨帘和她对视,片刻过后,他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昏了过去。
      就在闭眼的前一刻,他看到她藏在罗裙下的缎面绣鞋,鞋尖缀着璎珞。
      一辆马车进了皇城,车前挂着一块小小的银牌,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一处别院。
      屏风后一张床,老者坐在床边,嗓音温和:“脏腑伤的不重,皮外伤都不是什么事情,但骨头断了两根,需静养,我开药方,少走动按时吃药,静养三个月即可。”
      老者说完,站起身,苏瑕放下茶盏,皱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随后转身,绕到屏风之后,黑衣女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小姐,我觉得,既然是满门诛杀,又怎会漏一个人?宫中已经传来消息,景氏一族已经全部身死,当今形势,世家权重,明明有比景氏更好下手的一族,为何要……”
      “雪宁,你所说的这些,没有人想不到,可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替景家说过一句话。”
      “那是因为,景氏一族,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家族,太过于拔尖,又或者是说,不屑于斗争,更不论其他的什么原因,都有可能令一个家族一夕覆灭。景氏如此,苏氏又何尝不是?”
      “至于皇帝为什么要诛杀景氏,你就当他杀着玩吧。”
      “毕竟久居高位之人,难免终日忧心疑虑,在他眼里,又有谁是安分的呢?”苏瑕低头,厌倦地看着檐下的雨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微微怔愣,随后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缓缓道:“雨停了,许是雪要来了。”
      三个月后
      他的伤好得很快,不到七日已经能下床走动,大多数时候,则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
      自从那一日的雨过后,京城就一直在下雪,白茫茫的一片从檐角到廊下,井沿上都是白色的一圈。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似乎忘了自己的过去,别院有人看守,但大多数时候不与他讲话,他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只是在苏瑕偶尔处理完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过来几次的时候,时不时抬起头看她几眼。
      与初见时相同,她穿的依旧是红色的衣裳,只不过衣服上的纹样变成了梅纹,用暗色的银线绣着,中和了她衣裳的妩媚,更显现出几分疏离。
      苏瑕看似对他的状况完全不关心,但偶尔也能听见她在外堂问郎中他的状况。
      她看他的眼神虽说还算不上特别友好,却也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冷淡漠视,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从来没有对别人吐露过自己的想法,他想,他的命是她救的,自己本来早就死了。
      总会有他回报的那一天的,哪怕她不需要,但是他努努力,说不定就做到了她想要他做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景承还不知道“棋子”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昏暗的别院里,在傍晚天色散去之后入夜,墨蓝天幕上升起繁星,院子里烛火点亮,豆大的火光升腾起来,照亮他眼里浓郁的墨色。
      今夜没有月亮,雪之后又是雨,半夜开始打雷,惨白的光照进窗棂,榻上的人紧紧皱眉,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别院的另一间房里,灯火通明。
      苏瑕垂眼看着书卷,外面一道雷下来,烛火被吹灭了一盏,雪宁连忙去点。
      苏瑕正想继续垂头看,却隐隐听见传来一声呜咽,她眉峰一凛,起身拿了披风就往外走。
      雪宁刚想跟上,苏瑕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跟来。”
      一阵暴雨拂过外廊上点缀的石子,红色的裙角一瞬拂过,两扇纸门被拉开,苏瑕看着坐在交椅上的人,面色平静地进了屋。
      他坐在椅子上,与之前带着哀恸的漠然不同,眼下的形势,从前世家公子的清华之气好像又回来了几分。
      即使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衣,甚至衣襟上连一点刺绣或是缀珠都没有,却也不影响他的从容。
      苏瑕没说话,几步过去到他面前,原本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也泛起了几丝涟漪。
      纵使她少年老成,也难以判断眼下他是什么情况。
      一道雷下来,光照亮屋子,她借着这一瞬的光看清,他唇上,带着几乎妖艳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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