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婳伊 ...
-
“那红娘扶着新娘上了轿，跟着送亲的队伍走了半天，终于在近黄昏的时候走到了新郎家。
前堂的喜事都办完后，夜色已经深了，那红娘独自在庭院中休息的时候，突然发现，庭院中的所有花木都变为了荒草枯坟……”
“那枯坟中央还有不知名的森森白骨，偌大的庭院和府邸变为了荒郊野岭中的乱葬岗。”
“那红娘被吓了一跳，赶忙跑去找已经入了洞房的新娘子。结果你们知道新娘子怎么样了？洞房中的新娘子早就断了气，她的夫君化为了巨蟒，把她狠狠缠绕了起来，把她全身上下的血肉都啃食尽了。”
“哪儿有什么夫君，这是山间能化为人形的精怪，骗过了送亲的队伍，把新娘子塞进了蛇窝中。新娘进了这深渊中，一会儿便会被剥骨抽筋、啃食血肉，直到命也丢了，化为枯骨……”
“啊！”
房内的雨荷和碧纹听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全都吓得捂住耳朵惊叫起来。她们缩在床的一脚，口中还埋怨着：
“小姐净爱讲这种吓人故事。”
“就是，一个比一个吓人，我们不要听了。”
在床上跟着她们围坐在一团说话的沈婳伊看见她们的反应后，也捂嘴笑出了声来：
“反正这些编造出来的故事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送亲的队伍哪儿会这么刚好拐进山里，还碰见化为人形的精怪？你们啊，大惊小怪的。”
“就小姐胆子大，快出嫁了还将这么骇人的故事，也不怕心里瘆得慌……”雨荷嘟起嘴嗔怪地撇了她一眼。
沈婳伊听到她这一句冷不丁的话后突然愣住了，旁边的碧纹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推搡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小姐快嫁人了，青刀门的聘礼不是才送过来没多久吗，就算要定婚期，也不会这么快吧。”
雨荷一脸认真地对着她们说道：“我昨天就打听到了，他们说青刀门的老掌门病情又加重了，大夫都说了情况不容乐观。
既然时日无多了，老掌门肯定是想在身子还能动的时候，看着大公子把婚事办了才安心啊……估计这阵子就会把婚期定下来了。”
沈婳伊听完后冷着脸下了床，碧纹察觉出了她脸上不悦，对雨荷嗔闹了起来：“让你这小蹄子乱说话，惹得小姐都不开心了。”
“我说的是实话嘛，不信你们去问问夫人和公子啊。”雨荷无辜了起来。
“我自己去问。”沈婳伊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没一会儿就走出了房里，留下碧纹和雨荷仍在房中嬉闹。
“没想到青刀门的老掌门身子居然这样坏了。掌门夫人又走得早，真可惜，她当初在的时候还挺喜欢小姐的……”
“你懂什么呀，寻常女儿家嫁人了就要服侍公婆的，这下小姐都无需操这份心了。更何况大公子青年才俊、模样又好，小姐嫁过去算是享福了……”
沈婳伊还没走远，就听见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鸟雀一般，飘进了自己的耳朵里。沈婳伊幽幽叹了口气，她们到这个时候也依旧会嬉戏玩闹，也许所有的人都在开心，只有她自己在满心愁绪、唉声叹气。
沈婳伊按往常那般走进了母亲房中。此刻沈夫人的房中聚了不少人，桌上堆放的东西琳琅满目。沈夫人正跟下人在屋中挑选衣料，大红的色调在这其中极是惹眼。
沈夫人撇眼看见女儿来了，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婳伊，你快来看看，这料子喜不喜欢，要是喜欢，做婚服的时候就用这个……”
“娘亲，我想同你说会儿话。”
沈婳伊声音低落，沈夫人听罢后也遣散了屋内的杂人，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娘亲，你这阵子一直都在忙活这些事吗？”沈婳伊上前拿起了桌上的册子翻看着，上面早已写好了各样东西，满满当当的字凑在一块，看得人很是烦躁。
“唉，谁知道青刀门的掌门突然间……为娘只能赶紧替你筹备了。”沈夫人很是忧虑地叹了口气，“你也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娘亲，一定要这么着急吗？”沈婳伊突然踌躇了起来，“或者说，一定就是青刀门的大公子了吗？”
沈夫人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疑惑吃惊的神色：“这是什么话呀，你与青刀门大公子的婚事，我们两家不是早就默认了。如今聘礼也收下了，难不成你还看上了别家的公子？”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那么早走，舍不得娘亲……”
沈婳伊被牵动了伤心之处，直接靠在沈夫人的怀中哭泣了起来。沈夫人见到女儿伤神，心里也很不好受，只能搂着女儿劝慰道：
“娘亲也想多留你一会儿，可今年你也十八了，早就到了出阁的时候了。如今青刀门的掌门病重了，一切也拖不了了……
婳伊啊，今后嫁了人，就算你没有公婆要侍奉，也要好生服侍好夫君，这样夫妻二人，才能圆满……”
“我跟大公子真能圆满吗？他待我会有父亲和母亲待我这般好吗？”
“在夫家和在娘家怎么能一样呢？在娘家是女儿，在夫家是为人妻子，嫁人了得事事以夫君为重，自然不能和在娘家里一样肆意了。”
“可是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沈婳伊听到这儿只哭得更狠了。她知道哭诉无用，可眼下除了同母亲哭诉，她不知道还能同谁说自己的不情愿。
“婳伊，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谁能不嫁人呢？”沈夫人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同样都是嫁人，为娘已经给你挑了极好的夫君。我们同青刀门本来就关系不浅，青刀门的大公子既是嫡子，将来也是下一任掌门，不管是模样还是家世，能选的都为你选好了。
就是再换一个，也左不过是这样的人物，不然还能嫁给谁呢？”
沈夫人看女儿仍在哭泣，只能软言哄她道：
“当然了，嫁过去做好妻子是女人家的本分，但他这夫君如果做得不好，胆敢随意欺侮你，你也不要忍着，真过不好就同我们说，我们帮你教训他，让他下次不敢再犯……”
沈婳伊没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但母亲已经好言劝慰她至此，她不能再任性胡闹了。没有女儿家不嫁人，嫁人了就要离开家，嫁人了就要过去好生侍奉夫君……
这句话如同诅咒一样，自她懂事时就在敲打她，她迟早有一天要离开。家人再好，娘家再好，终究也不是家，再好的一切总要别离，总要离开。如果能像哥哥一样就好了，如果能一直留下就好了……
她的心里有许多个如果，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每一个如果都只能是如果，永远成不了真。所有的愿望和期许都是妄想，再说便成了她不懂事，不开心也要忍受着。
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的，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得按着这条规矩走。既然都是一样，那她又何来例外。
她心中的这点哀愁无处可以安放，只能憋在心里。大婚的日子马上就到来了，沈婳伊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被粉饰成了热闹与喜庆，就连她本身都被打扮成了这喜庆中的一环。
身处喜庆中是要笑的，可她笑不出来。她死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感，看着母亲和哥哥把自己送上了喜轿。马上就要起轿了，轿帘一放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婳伊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她掀开盖头与轿帘，探头望了家人最后一眼。
她看见往日一直都优雅从容的母亲在这一刻哭了，母亲没有忍住，在人堆中偷偷用手帕擦起了泪来。她抬眼看着装着她的小轿被抬起，抬着她越走越远。
母亲无声的哭泣让沈婳伊心中压抑的情感天翻地覆，她心中一直强忍着的难受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子滂沱了起来。
“娘亲！我不想走，不要让我走！”
沈婳伊泪眼迷离，在轿中徒劳地伸出了手。在她身旁的喜娘见状，赶忙把她摁回了轿中，口中着急道：“小姐！大喜之日怎么能这样掀开盖头哭呢，不吉利呀。给旁人瞧见了，他们不得看沈家的笑话啊。”
“娘亲……我不想走，不想走……”
沈婳伊徒劳地在轿中喃喃着，她明白没有人可以听见她的话，娘亲就算听见了也不会让她回来。她感觉到自己离精绝帮越来越远。她的家、她的亲人、她所有眷恋的、喜爱的一切，在大喜之日就全都要分开了。
大喜之日不能哭啊……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哭……可是她想握住的人，多年来惴惴不安都想握住的一切，她得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流沙一般从指尖溜走。
新的家就一定好吗，那个所谓的夫家就一定好吗？她什么都不贪图，可只想要原来的家，这样的贪图也会是奢望……
沈婳伊在轿中低低地哭了起来，没敢让轿外的人听见，省得又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她不能哭、不能哭……至少她到了夫家不能哭，至少雨荷和碧纹还跟着她一起。
沈婳伊兀自哭了一阵后逼自己安静了下来，她明白自己正在越走越远，她是断了线的风筝，得放了再剪开线，才能重新接到新的去处，而线会再收起来，会收到新的地方，直到她被放进柜中……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婳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