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看阁楼黄昏雁》千里驹

26、暖意寒疆

　　捌壹
　　回神今世，距离做那个梦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画面最终停在花阙那莹润的蓝眸上。
　　我正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吃点心，宣青兰一大早就被圣上叫去了宫里，晌午现在还没回来，绿柳则怕我郁郁寡欢在我面前耍剑，挽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剑花后，她便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张帕子，一边为自己擦汗，一边朝着自己走过来「少夫人，趁今天无人管辖，我们要不要出去游街？」
　　「不要，绿柳，你别练了，来陪着我一起坐会吧。」我冲她笑笑「我记得，小时你就和我坐同一个秋千晃荡，你是与爹爹一同练武长大，足间一点便可以让秋千飞得老高。」
　　「小姐………」绿柳听了我这般说话的架势，有一种历经沧桑感，心疼得不得了，她依言，坐在我身旁，只是无甚动作「您别难过啊，宣青兰那厮若是待你不好，大不了我们就合离，回相府，不受这里的气。」
　　不不不，您太抬举我了。
　　应该说自成婚以来宣青兰才是受气的那个。
　　「哪有你这么说自家姑爷的？」我笑了，崩了绿柳一个脑袋崩「我就是在想，你和爹爹娘亲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让我一通好找，就像你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前世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烦闷得很。
　　「怎么会？」绿柳瞧我满脸惆怅的样子，搞得自己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她倾身将我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慢慢地抚着我的头顶「小姐这几天怎么净说些胡话？莫不是想夫人了？那我们现在回家探亲，可好？」
　　闻言我抿了抿唇，想到探亲二字心里就泛酸水，止也止不住。
　　垂眸思考良久，我才慢慢道「好。」
　　捌贰
　　我是悄悄回相府的，所以遇到了人也没教人通报，说是待待便走。
　　「哎呦，少夫人回来啦，我去通知夫人，她听了定会欣喜。」
　　还未等我开口就撞上了刚从我院里出来的嬷嬷，她瞧见了我霎时泪意朦胧，拎着浇花用的水壶手忙脚乱地冲向主院，一点让人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哎——嬷嬷…………」
　　嬷嬷极速，我目瞪口呆。
　　「噗。」绿柳笑了，打趣道「瞧，小姐回来家里人多欣喜？嬷嬷跑的时候鞋都快掉了。」
　　听罢我的心中胀胀暖意笑而不语，待嬷嬷的身影消失，我才轻声道「走罢，去看看我的院子现在怎么样了。」
　　刚踏进院里，一阵花香袭来，院里什么都没变，像是常有人打扫，我吸了吸鼻子，拂过旁的一花一草，转身踏着鹅卵石铺成的路到了房门前，还是一样的，我抬手缓缓将门推出了一条缝，后面便有人带着哭腔跑来，气息不稳道「囡囡！」
　　「娘亲？」我惊讶回头，便见娘亲扶着院门喘气，见着了自个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她飞速踏过石路，到了我身前后紧紧抱住了我啼笑皆非「终于舍得回来啦？怎么也不叫下人通报一声？险些让娘以为你在婆家待着舒坦，不想爹娘了。」
　　「夫人，慢些，别吓到少夫人。」嬷嬷也是柔柔地笑着，眼角藏着泪花「您看，少夫人都不会说话了。」
　　绿柳见此，笑脸盈盈地冲着着急忙慌过来的两人皆施了个礼「夫人，嬷嬷，好久不见。」
　　「好了好了，别在这站着，咱们进屋说。」嬷嬷对着娘亲道「少夫人好容易回来一次，再尝尝自家厨子做的糕点吧。」
　　「对，对，囡囡嫁过去，吃得还习不习惯？娘亲这几日把你喜欢吃的糕点也学了学，正好你回来，顺带尝尝吧。」娘亲听罢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屋里推，最后落坐在茶桌旁的木凳上。
　　不久，一盘子惨不忍睹的面制品被端上了桌，我咽了咽口水，撇了一眼扒在一旁满眼期待的丞相夫人，又望了望嬷嬷那不忍直视的神情，犹犹豫豫地从盘子里捏起一个，手心出汗先是哆哆嗦嗦地递给绿柳，然后自己又飞快拿了一个，碰了碰绿柳手里那个，笑颜「柳儿在路上还跟我说自己饿了，不如我们一起尝尝娘亲做的点心吧。」
　　绿柳下意识接过那面团后虎躯一震，冷汗直冒，捎带些委屈的神色「小姐………」
　　您放过我吧。
　　「是你喜欢的馅。」我却是不理只是和善地微笑，看绿柳还要张口说话，立即补充道「黑芝麻的。」
　　好吧。
　　绿柳深感一阵无力，拼着誓死如归的态度咬了一口，登时面粉糊了满嘴，里面的馅糖放多了，甜得齁人，她在心里流泪咬手绢，面上不显，见自己还在犹豫，立刻推波助澜「好吃，好吃极了，小姐，您别客气呐，夫人如此好的手艺，您是该尝尝。」
　　呵。
　　算盘珠子都打到我脸上了。
　　我保持微笑，抬手咬了一口，跟绿柳是差不多的感受，只不过吃的时候还被面粉呛了下，后无意掩去，挤出一个不那么牵强的笑来「娘亲手艺当真是好极了，很甜，要在我小时肯定很喜欢。」
　　「喜欢就好，为娘日日跟着咱家厨子学，厨子都夸我有长进呐。」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拿一个吃，却被我拦下了，她疑惑地看去，只见自己三下五除二将那点心吞了进去，呜呜咽咽道「娘亲，你别吃了，你都吃了，我吃什么？」
　　「啧。」娘亲的眸中充满了谴责「我做的，还不让尝尝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现实看自家闺女这么喜欢，她的那颗心都要飘上天了，一时自恋了起来，闺女护食，护的是她做的食。
　　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给闺女亲自做的所有东西中最成功的。
　　看着娘亲满脸的满足，我的脸黑了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是错觉吗？
　　「对了，囡囡，你最近过的还好吗？我听人说你在茶楼跳楼了？」
　　我听罢一惊，立马澄清「是，不过不高，地下又有桌子垫着，没摔。」
　　「为个什么？非要你跳楼？」看来娘亲是想打算刨根问底，再趁机教育一番，免得自己在府外再干出更离谱的事来「再说，你已成婚，就该稳重些，不要瞎闹，不然你受伤了，算谁的？」
　　「我知晓了。」我坐在木凳上乖乖听训。
　　「那就暂且算我的吧。」不知何时宣青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跨过门槛，给娘亲和嬷嬷各自行了一礼「给伯母和嬷嬷请安。」
　　又来了，这厮总是在这关键时刻出现。
　　「你怎的来了？」我不禁发问，又看了他身后玉拢手中提溜着一堆东西，登时哑然。
　　「我来接夫人你回家啊。」宣青兰温声道「几日不见，伯母愈发雍容了，天色已晚，恐温意路上不安全，所以才会亲自来接，这是一些茶叶点心，给伯父伯母尝尝鲜。」
　　「咳。」娘亲以袖遮脸咳了一声，又落下来冲他笑笑「不必多礼，即是来接温意的，那我也不多说了。」
　　话语间皆是酸意。
　　她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上前接过玉拢手中的东西，娘亲便站起转身道「囡囡。」
　　「在呢。」我无辜眨眨眼，嘴角还残留着一些面粉。
　　「莫要留得久，早些跟着青兰回去吧。」说完，娘亲像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但还是留恋地捏了捏自己的手，直径离去了。
　　宣青兰给自家伯母让了个位子，看着她从院门拐角，收回目光，扭头看见桌上的糕点，笑了「这糕点瞧着到是有些意思。」
　　他走进拿了个，又不忘给玉拢递了一个，自顾自地咬了一口。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大惊失色。
　　绿柳则是幸灾乐祸，亲眼看着宣青兰和玉拢咬了一口齐齐地喷了满脸面粉。
　　我「…………」
　　「噗…咳咳咳。」宣青兰懵了，正要吐了，又听绿柳悠悠道是自家伯母亲手做的，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表情却活像是吃了一斤砒霜，待他稳定过来，真诚地夸道「伯母……着实好手艺。」
　　玉拢也没好到哪去，面粉进了眼睛，眸中红得像兔子，生理泪水都被激了出来，正奋力地柔眼。
　　我二话不说，强给宣青兰灌水，他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
　　「夫人。」宣青兰面色扭曲道「你都不带心疼我的吗？」
　　绿柳“啧”了声，移开目光，手中玩起了茶杯。
　　「心疼啊。」我更无辜道「我这不给你灌水呢么？」
　　一旁没人管的玉拢看向这边：……………
　　「你这样灌，我就离自己的头七不远了。」
　　他本一句玩笑话，我却一手打了他脑袋一个暴栗，怒道「什么头七？以后不许这样说。」
　　「好好好。」宣青兰举手投降，另一只手从衣襟处抽出帕子来，擦去了我嘴角的污垢，又在自己唇角点了点，他的眸中映着我羞红的脸色，笑意盈盈「那么，温柔的阿姐，随着小的回去吧，小的特意在家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饭菜，生怕凉了不好吃。」
　　绿柳喝了口茶，闻言差点喷了，充满复杂的眼神快要淹了宣青兰。
　　这厮又在乱玩什么把戏？
　　玉拢往绿柳那边瞧了一眼，笑意蔓延。
　　「那就……起驾吧。」我如是道。
　　「得令！」宣青兰殷勤地扶住柳温意递来的手，引着自己跨出了门槛。
　　绿柳：………终是时代变了，宣青兰这厮在自家少夫人心中的地位比她高了。

作者有话说

　　绿柳：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