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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思念的海,云里不归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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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漫漫,我们都在各自繁杂的生活里兜着转,能够走出去的寥寥无几,外面的世界像一块无人涉足的宝地,遥远而又神秘。
三年初中,我差点跟王大勇成了知己。
他逃课辍学,上课睡觉,没考上高中,我被奶奶逼着拼命学,却没中考的资格。
我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腿:
“奶奶,你看吧,上了学也没用。”
奶奶拎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重重的掐了我一把:
“小蹄子,还说没有,要不是老娘让你去上学,你能知道那什么‘关关肚兜’,知道什么‘迪卡尔帕斯卡’?”
我一边躲着奶奶的锅铲,一边大叫:
“奶奶!是关关雎鸠,不是关关肚兜!”
“管他肚兜雎鸠,别整天窝在家里,出去找事做。”
“那我还上高中吗?”
“当然上,别想逃课。”
奶奶说的让人毫不怀疑。
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哪里来的本事,真的把我弄进了高中学校。
那时的升学制度并不严密,只要有钱就能上。但鬼知道奶奶是从哪里搞来的那么多钱。
“你发横财了吧?”
我偷偷去摸那一沓厚厚的票子。
“去去去,别摸,这奶奶家底!”
奶奶心疼的抱着一沓钱,腾出手来戳了戳我的鼻子:
“最后一次,高中念完你再出不去,就不管你饭了!”
我撇了撇嘴。
奶奶借了隔壁刘奶奶的拖拉机,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练成了驾驶高手。坐在拖拉机上,在突突的声音中呼风唤雨,风驰电掣。
夏天天气闷热,整个世界像一个密闭的盒子,奶奶的拖拉机开的并不快,效果却跟吹风机一样,呼呼的刮出热风来。
我坐在车斗里,努力保持平衡, T恤被汗浸湿,又被风吹干。
奶奶开着拖拉机絮絮叨叨,声音被淹没在机器的轰鸣中:
“人老喽……”
我稀里糊涂,困的想打瞌睡,迷迷糊糊接话:
“您这身子骨还能再活300年……”
高中三年,拖拉机突突的声音贯彻整段时空。
春夏秋冬,风霜雪雨,年迈的拖拉机在小路上慢慢往前爬,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结识了一个朋友,叫阿欣。
她吊着车尾进了高中,自认为沉迷于艺术无法自拔,将来必是一代歌星。
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孩,说句话,唱句歌,都和风细雨。
她亲切的挽着我的手,带我去教室,去操场,去食堂。
她唱歌给我听:
“飞机入侵群星的领地,遮蔽星星,浮动星光,走在寻找避风港的航线上。我知道自己在哪儿,却又辨不清方向……”
“沈渝,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天午睡我们俩都没睡着,头靠着头说小话。
“我不知道。”
“我想要成为一代歌手,能出专辑的那种,全国巡演。”
阿欣有些激动,让我担心她下一秒就要一拍桌子,奋起高歌。
“我想……找一个安逸的小镇,能有一个寓居于世界一端的小屋,住在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阿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提前步入老年生活啦?我觉得这个梦想你现在就能实现,你是小渔村的吧?那里多好啊,有山有海……”
我摇了摇头:
“那里不好。我要找一个别的地方,远离我奶奶,省得她天天抄锅铲打我骂我,定时给她寄点钱。”
“那你奶奶也想让你长大干什么?”
阿欣一下子来了兴致。
“她想让我努力学习,考清华,考北大,成为一代文豪,为国家做贡献。”
我摇头晃脑,
“还是算了吧,这个梦想太沉重。”
那个夏天星星很亮,头顶的电风扇呼呼的吹着,此生仿佛变得美好而漫长,梦想却仍然是一个带有压力的词汇,推着我们不断向前。
高考前夕,阿欣变得很怪。
她不再唱歌,吐槽着某某老师的无聊,某某同学的励志像个傻子。
我犹豫良久,拍了拍她的肩:
“这些都是高考压力放轻松,有些磨难是我们必须经历的,这样才能成长的更好。”
没想到阿欣一甩胳膊,扬长而去:
“去你妈的鸡汤。”
高考过后,她落榜了,而我根本没资格高考。
压力有的时候会改变一个人,身上背的东西太重了,即使再平和温柔的人也会变得风风火火。
因为一个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最后终会有人事与愿违,捕风捉影的一场空。
那时的我一个晚上没睡着,想不到为什么我关心安慰她,最后却得到了这样一句回答。
直到考试结束,她才变回了原来那个人。
消耗经历的漫长,备考迷茫,不确定的未来,隐秘倔强,挥洒汗水的青春。
她的门门科塌方,再也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年盛夏的蝉叫的恬噪无比,在周遭同学的报喜声中,她独自远行。
“沈渝,加油!不管命运怎么安排,我都要去向远方。”
告别的那一天,她的情绪既不萎靡又不兴奋,如同生活已经平淡成往事云烟,再也没有其他的波澜。
“我知道,祝你成功。”
我干巴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呢?你准备去哪?”
“我不知道。”
“你比我优秀的多,你会走出去的,只是还没有找到那个路口而已……”
她往后退了一步。
“再见。”
我希望很多很多年以后,每个人的梦想都可以实现,我可以过上自己喜爱的生活,而她,成为当代歌坛上最璀璨的一颗星星。
蹉跎了一整个夏天,直到秋叶快要飘起来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去镇上的高中,我们班上同学聚会,经过这一天便要分道扬镳。
我走着熟悉的那条路,尽管看不见,心里却很清晰的知道方向。
蝉的鸣叫减少了许多,也不再喧闹了。
路过镇上的一个街角时,我却听到了两个老太太的声音。
“这丫头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眼睛就看不见。”
“可不是吗,都这样了还来上学。”
“哎,不是平时都有个老太太跟后面的,那是她奶奶,今天怎么没见着?”
“别说了,那老人家也……”
我停下步子,熟悉的路仿佛一下子变得陌生,我站在原地,不知往哪个方向走。
“奶奶……”
我低声的说。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
巷口的声音渐渐远了,两个老太太似乎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远了。
心里轰的一声巨响,如夏天暴雨倾盆,那闪电划破天幕,将整个世界点亮,大海在这一瞬炸开,水花四溅。
我呆呆的站在路边,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竟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天地间安静的可怕。
“奶奶?”
我回头试探性的叫了一句。
回答我的是耳边呼啸的风,预示着暴雨欲来。
那一天,我不顾一切的在路上奔跑,像一只找不到出口到处乱撞的小鹿,穿过一条条的大街小巷,最后跑回小渔村。
凌乱的脚步声伴着滴答的汗水,我一路上叫着奶奶,却终也找不到那个人。
我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累到全身颤抖,一颗心被海风吹得四分五裂。
“喂?沈渝,高中最后一次聚餐了,都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了,你人呢?”
同学给我打来电话。
我剧烈的喘息着,说不出什么,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砸到自己的手臂上。
“你有事吗?算了,不跟你说了,我们等会还要去KTV。”
电话滴的一声挂断,手机振动了一下,然后陷入沉默。
他甚至没有给我说话的时间,就急匆匆挂了。
那时我才知道,我始终是被隔离在人群外的那个人。随着时间的线慢慢往后推移,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高中时的一个同班同学,还是个瞎子。
三年来,似乎他们朋友圈里的相册没有一张我的面孔,群聊里也不会有我的声音,哪怕一个乱入的背影也全无。三年同窗的岁月和逝去的记忆,甚至抵不上一个在KTV陪他们唱过几句歌的陌生人。
夜渐深,余晖未央,海潮退去。背道而驰,我始终孤单一人。
“走了,回家了。”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奶奶从后面慢慢的走过来,拉起我的手。
“大晚上的跑沙滩上来干嘛?”
“奶奶,你去哪了?”
我问她。
眼泪早已被风吹干,眼眶干涩,却流不出一滴泪了。
“还能去干嘛?”
奶奶没好气的拍了我一巴掌,
“念了这么长时间的学,考试却不能去考,你奶奶我还不要想点办法把你送出去?”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去了。”
奶奶夺过我手中的导盲杖,扬起来,雷声大雨点小的落在我的屁股上。
“别胡说。”
第2天,我被奶奶塞了一沓钱,手中拿了一张离开小镇的车票,毫不留情的被一脚踹出家门。
从此天地茫茫,婆娑岁月,我只能往前走,不回头。
有人跟我说过,逆来顺受不叫懦弱,叫从善如流,每个人都会被迫接触一些东西,却说得冠冕堂皇。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了?”
“记不清,在同一座城市,来往几次就熟了。”
“她对你好吗?”
“很好,我会过得很好的。”
“那我……们……就这样结束……”
“嗯”
“现在几点了?天亮了吗?”
“还没呢,今天晚上有星星,很好看。别急,慢慢来,天会亮的。”
那天半夜,余泽给我打来电话,我没有接,他开着车跨越大半个城市来找我,只为了跟我说那句话。
言语淡淡,我和他都好像在聊着事不关己的故事。
两个人相对而坐,余泽像之前一样给我描绘窗外的情景,如同刚刚的对话从没发生,如同他的第2天仍然会留在我这里。
“小渝,这个城市的夜晚很好看,天上有星星,地上有路灯。路灯沿着路延伸到远方,像一条龙一样。小渝,不是你不好,你不用为我改变什么,只是你应该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他会在某盏路灯下等着你。”
那个夜晚短暂而又漫长,他给我买的风铃挂在窗前沉默着,没有一点声响,像历尽沧桑的哑巴,默默忍受着日晒雨淋,似乎已经生了锈。
“小渝,我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泽站起身,他最后一次握了我的手,
“加油,再见。”
临走时他主动帮我关上了门。我坐在床边,手上似乎还残留了他的余温。
认识余泽的时候是我初到这个城市的第3个月。
那时已是冬日,雪花洋洋洒洒,这个城市的冬天冷的不像话,我租了一间小房子,靠着奶奶豪气横生甩给我的钱度过了一段日子。
钱总归有花完的一天,我只能靠自己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我挨个店铺的去问:“你们这里还需要帮手吗?我读过高中的,会写会算。”
我像一条摇着尾巴期待路人施舍的狗,满怀希望的寻找着我的救世主。
但我得到的回答都是否认,有的人摇摇头,好心的安慰我,还有的直接把我赶出去。
我那时才知道,知识有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就连一个四肢健全哪怕只有小学文凭的人都比我好找工作。
房租我支付得起三个月的,到了第4个月,房东阿姨扯着大嗓门来收租,我那时穷的连方便面都快吃不起了。
“唉,赶紧交钱,这房子我看你可怜已经够便宜的了,别这么点钱都交不上。”
我摇摇头,只能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阿姨,我暂时手头有些拮据,等我找到好工作了,立马付房租,你能不能……”
“你来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这儿不能拖钱,要么付钱,要么滚。”
“求求你了,再给我点时间吧。”
我摸索着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
女人点着我的鼻子,粗声粗气:
“没钱就滚回你老家去,在这里混什么?”
我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蹲下,跪在地上:
“阿姨,求你了……”
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人的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人有求生的本能,他可以放弃一切的东西去活下去,然而现实的是,没有钱,你在任何地方都难以立足。
第2天,我在大街上游荡碰运气,却遇到了余泽。
初次见面时,他正从一家餐馆里走出来,而我蹲在餐馆门口缩成一团,冷的瑟瑟发抖。
余泽温柔的把围巾脱下来,围到我的脖子上,他说:
“下雪了,你怎么不回家?”
我浑身一僵,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围着的那个柔软的东西:
“我没有家租的房子,房租到期了,没钱付。”
“那你……愿意跟我去吗?”
“去哪?”
“先带你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嗯。”
我点点头。
世事复杂,人心险恶,我却还是太单纯了,当初我竟然丝毫没有考虑到他是不是个人贩子,会不会把我拐了,卖到缅北去。
然而余泽却是个好人,他帮我付了房租,帮我找了工作,我心甘情愿的帮他做家务,整理房子。
在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城市里,他像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这是一个接近于言情小说的完美开头,温柔美好的不像话,结尾却早已配不上这个开头了。
在路遥马迹的人间相识,又最终归于人海。
我记得小渔村边的那一片大海上浪花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日升月落,等到月亮又一次坠落时,我想问一问大海:它是否爱过那轮明月。
我记得阿欣曾经批评过我:
“你这个人就是心太软了,别人对你一点点好,你就要为他掏心掏肺,可你有什么可以拿给他的呢,你什么都没有,到最后也不过是把自己一把火烧了,给别人暖暖手。”
是啊,我什么都没有,然而他有钱,有车,有房,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个人。
开始于怜悯和同情,终止与理智的选择。我承认他是对的,余泽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只是他有条不紊的生活,空余时陪我聊天来打发时间,而我却用全部的时间去爱他,抽空生活……
门关上,窗前挂着的风铃终于响动了一下,像一滴泪落入大海的声音……
有的人在绝望呼叫,有的人却在隔岸观火。
那段时间我干着一份他人赠予的工作,住在他人施舍给我的房子里,日复一日。
坐在电脑前,我看不见屏幕上的字,只能通过一份声音转换器和外界沟通。在这个小公司里我接打着电话,并按照规定的号码给别人打去“骚扰电话”。
第1个月工资下来,我立马转了2000块钱给余泽。
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欠他的,但只能这样一点点还。
城市喧嚣,道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人群穿流不息,一辆又一辆汽车飞驰而过,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呼呼声。
我仔细听辨着其他人的脚步,隐约听到红绿灯滴的一声,随后等待过马路的大军迈进,我也夹杂在其中。
时间在这个城市里就是金钱,人人都宝贵的不行,所以众人都脚步匆匆。
突然,一辆小轿车从我面前飞驰而过,连带着风声犀利,因车飞速行驶而刮起的风吹到我的脸上,耳边刺耳的一阵鸣叫。车上的司机还不忘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向我大喊:
“有毛病啊!还不看看路!一个瞎子还闯红灯!”
我的脚步猛的一顿,停在原地,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
身后又是一辆车飞快的过去,接着又是一辆。我可以感受到无数辆车刮起的风如同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割在我身上,让我整个人支离破碎。
车流如织,我像被遗忘在大海上的一颗沙砾,如同再也回不到大海的怀抱。我握着导盲棍的手,心里全是汗,浑身颤抖,如同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无助而又无望。
“姐姐,你怎么啦?我带你过马路。”
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传来,随后我被一个孩子握住了手,往对面带去。
小孩子走的不快,到了对面还贴心的提醒:
“姐姐,前面有台阶。”
我笑了笑:“谢谢你,小朋友。”
七八岁的小女孩,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
“没事,我们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让我们帮助一位残疾人,周期性活动,一个礼拜。姐姐,你有空吗?”
我愣了一下,想着现在的小学作业可真是丰富多彩,一边又点了点头。
小女孩雀跃着几乎跳起来:“太棒了,我前面找了几个残疾人,他们都说我脑子有病,好吧,虽然我脑子真的有病……”
我张了张嘴,想安慰,却又把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泠月。”
我浑身一颤,最后想到了儿时的那个玩伴,张扬跋扈,像小霸王一样的女孩。
“你……叫林悦?哪个‘ling’,哪个‘yue’?”
“三点水加一个‘令’的泠,月亮的‘月’。姐姐,你叫什么?”
“我叫沈渝,三点水的‘沈’三点水的‘渝’。”
小女孩点了点头:
“姐姐,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还没回答,一个人跑来,然后小女孩被一把拽开。
“小月,怎么又乱跑了。”
来人似乎是个男生,年纪也不大。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薄荷香味,在这个夏天带来了一阵清凉的风。
“哥哥,不是在玩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吗……”
小女孩撒娇,却仍然蹦蹦跳跳的。
男生转头,向我说道: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我笑笑:“没事,不麻烦,所以……你妹妹的作业还需要我帮助吗?”
“要,当然要!”
小女孩斩钉截铁的回答。
男生笑了,泠月却去偷他的手机,小声嘀咕:
“哥,加微信,不然我明天怎么找这位姐姐?”
男生不知说了什么,还是掏出了手机:
“那我们加一下朋友吧,介绍一下,我叫慕云鲸,今年24岁,这是我的妹妹,叫慕泠月。”
说完他又靠近了点,我浑身一僵,随后听到男生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着:
“我妹妹有多动症,多给你添麻烦了。”
“哥哥,我们一起送这位姐姐回家吧。”
小姑娘围着两人转圈圈,似乎跟正常孩子无异,只不过更调皮了些。
“行。”
慕云鲸拉起小女孩,转头看向我:“那……你带个路……”
我:“……”
真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男生的一套言辞行云流水,不像是演的。
当代新型骗局我也不是没听说过,带小孩,装孕妇,老人迷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我迟疑了一下:“我今天还有事。”
慕泠月有点失落的叹了口气,但还是说道:“没关系,姐姐,我明天再来找你吧。”
“打扰了。”
男生说完,带着女孩转头走了。
我掂量掂量手里的导盲棍,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寻常不过的偶遇,却慢慢的长出了如藤蔓般的枝桠,缠缠绕绕,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长。这,也许就是缘分的开始。
“姐姐!”
第2天上班时,来到那个路口,我万万没想到还会遇见他们俩。
小女孩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慕云鲸,一声不吭,在后面跟着。
“谢谢你啊,小朋友。”
过了马路后,我蹲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脸。
“姐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慕泠月神神秘秘的招呼掂起脚,把嘴凑到我的耳边:
“我哥现在还单身,在一个什么研究所工作,有车有房,而且我跟你保证,长得还帅……”
小姑娘绕来绕去,到最后开始支支吾吾,我忍不住想笑,真是人小鬼大。
“所以……”
她把声音拉长了,又刻意压低。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嫂子?”
早就料到了小家伙要这么说,但我还是脸上一热,瞬间一把火从耳根处烧了起来。
“嘿,哥,你怎么还偷听呢!”
小姑娘突然暴跳如雷,
“我在干正经事!”
非常好,那一位……不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吧?
我正欲张嘴解释,慕云鲸却先开口了:
“童言无忌,我其实有女朋友……”
“什么?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地下恋情了?”
小姑娘几乎要飙到破音。
“其实我也有男朋友。”
我干巴巴的说,手却不自觉的攥紧。
已经过期了的……应该算吧……
拿到了第2个月的工资,我全款寄回了小渔村。第1个月还有点余粮,足够支撑下去。
奶奶不认识字,我看不见字,两人的沟通方式一拍即合,使用语音通话。奶奶在电话里反反复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站稳脚跟,没事别往回跑,车票还要钱呢。”
一年来我从没回去过,回去干什么?好不容易闯了出来,回去享受奶奶锅铲的超强攻击?
那一年的秋日多雨,风大起来,海上掀起的浪比围墙还高。有人从小渔村搬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村庄里房顶上烟筒每天冒出的烟越来越少,再没有先前宏伟的景象,可以飘飘荡荡,占满整片天空。
海浪舔舐着礁石雨水冲刷着墙面,如同在纪念那些被别人遗忘的老物件。
年迈的老人坐在树荫下的竹椅上,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脚边堆着破破烂烂的渔网。
老人拿起针线,慢慢的修补渔网,过了好半晌,动作停下来,抬头看天,花白的头发在风里扬展。老人从胸前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嘴里骂骂咧咧:
“小东西,出去了还真不回来……”
“您的银行账户收到转账8000元……”
手机叮的一声响,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响起。
我一愣,慌忙点到那个页面。
语音提示里响起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奶奶?她竟然……给我转钱?
电话拨过去,滴滴响了好久。就当我快放弃信心,认为奶奶又在棋牌室里玩的不亦乐乎而不接电话的时候,却又有人接了。
“奶奶,你去抢钱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我就给你转了4500块,你哪来的这么多?”
奶奶的声音从那边响起,听起来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小鱼崽子,怎么对你奶奶说话的!别看不起我,老当益壮好嘛!”
叶子一片片的飞散到已经被风扫净了的空地上,它们静静的躺着,沉默无言,日复一日,忍受着行人的踩踏和岁月的剥离。
在冬至那一天,我在领到自己的第5笔工资后,转账给了余泽,还清了我欠他的最后一笔钱。
余泽当初帮我垫付了半年的房租,这个房子我可以住到过年,然后再自己交钱。
“钱都还你了,再见。”
这是我发给余泽的最后一条信息。
天气突然变冷,故事也该彻底翻篇了。
离过年只剩下一周时间,就连城市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
每逢傍晚,就能听到有人耐不住寂寞,零零碎碎的烟花窜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开。
我掂量了一下包里的钱,所剩不多,便打算今年过年不回去了。
“小渝啊,有空回来一趟吗?”
反而是邻居刘奶奶给我打的电话,电话那头似乎很嘈杂,听不清。
“刘奶奶,有点忙……”
“你这丫头,回来一趟吧。你奶奶……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