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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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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山庄是个藏污纳垢的鬼地方。
白寂一直都这么认为。
他第一次被二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罚,丢进最低贱的犯人才会去的黑牢,每日吃馊饭喝脏水,耳边时刻都是疯子凄厉的哀嚎时……
他才五岁。
没有人会管他,包括生养他的爹和娘。
“你以为你是盟主的儿子就很高贵了?瞧瞧你娘的出身,魔教妖女,啧啧,看着就恶心。还想吃东西?吃屎吧你!”
在二夫人、三夫人的纵容授意下,年幼的白寂被折磨得面黄肌瘦,性格冰冷,恍若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艰难苟活的小兽。
明明他的父亲是白云山庄地位最高的人,母亲还曾是叱咤江湖的魔教圣姑,但他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每日被低贱的恶仆欺负。
没有人跟他说话,更没人教认字和习武。
他的存在还不如街边乞丐,可悲又可厌。
在白寂看来,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坏的,都是要害他的。
——除了他以外的人都该去死,死得越惨越好!
将欺负自己的恶仆推进池塘,抢走饭菜大口大口吞咽的白寂恶狠狠地想着。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她。
“你是谁?”
阿九穿着漂亮的红色丝绸裙子,包包头上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大眼睛里的光芒刺得白寂无地自容。
阿九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对着蜷缩在泥水里的自己伸出手。
雪白的没有一丁点瑕疵的手,像一个白白的团子,比白寂过年时吃的馒头要好上一万倍。
阿九在跟白真玩捉迷藏时,不小心误入白云山庄最偏僻的院子,看到了正在被恶仆痛打的白寂。
阿九虽是女孩,但风雷门门主蓝缇对她爱护有加,自小便悉心教导。
小小的人儿功夫不俗,起码对付不会武功的恶仆绰绰有余。
一直欺负白寂的三名恶仆被狠狠地捉弄了一顿。
阿九牵着白寂脏兮兮黏糊糊的手向外走去,“我带你找鹤蓉阿姨去。”
鹤蓉?
是谁?
白寂一个人被丢到这个偏僻的别院里,无人管无人教,根本不知道这个“鹤蓉”就是他父亲的结发妻子,也是管理后院的“大夫人”。
白寂缓缓握住了阿九雪白干净的手。
他的手上满是污泥和血渍,将阿九的手弄得很脏。
不知为何,白寂有种莫名的快感。
“你饿了吗?我正好带了饼,不过被我吃了一半,你如果不嫌弃就吃吧。”阿九从怀里拿出一张咬了一半的糖饼递给白寂。
糖饼可真香啊。
白寂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又羞又恨,很想将糖饼丢在地上使劲踩。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慢慢咬了一口。
阿九笑眯眯地露出可爱的小梨涡,满意地扭过头,“走吧。”
在阿九转过头的瞬间,白寂迅速将糖饼几口撕咬干净,恶狠狠地嚼着,吞咽下去。
仿佛在撕咬着这个漂亮的小团子的血肉。
这么白,这么干净,这么无忧喜乐。
仿佛黑暗的深渊中不小心渗入的一道光。
白寂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捕捉,却眼睁睁地看着光芒从手心泄出一丝也不留下,他懊恼至极,绝望至极。
也生出一丝莫名的恨意。
她这么干净,他这么肮脏。
她这么幸福,他这么不幸。
她这么天真,他这么丑恶。
她是他捉不到的彩蝶,是一抓就会散去的光束。
但他偏不。
他要她跟自己一起下地狱。
从天堂跌落,重重地跌落。
最好头破血流,断手断脚,无依无靠。
只能期待着他的停留驻足。
只能依靠着他,他一个人。
白寂酣畅淋漓地想着。
真好。
真好。
真好……
如果阿九知道白寂跟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想法,定会为她当时和之后的行为后悔得捶胸顿足。
她亲自给恶魔戴上了翅膀。
让他从地狱里爬出,嗜血地凝视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谋划,并将自己拖入深渊。
时间倏忽而过。
我十五岁了。
有白真的陪伴,鹤蓉阿姨的疼爱,我的日子过得十分单纯。
说快活吧,倒也没觉得多快活。
我还是怀念天上的日子:刷刷马、打打仗,不用吃喝拉撒睡,累了就去云端躺一会儿,软绵绵的,身侧是龙凤飞舞,白鹤绕行……
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历劫,争取快些回去。
我三两口吃下糖饼,灵活地从高树枝头一跃而……
下到一个人的怀里。
我下意识挣了一下,只感觉到强有力的肌肉将我箍得更紧。我抬起头,吓得嘴里的糖饼差点吐出来……
“白……大哥。”
白寂灰色的眸子冷冷地瞧着我,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给吃了。
白寂今年十九岁,但身高已超过盟主白离。
他身上穿着鹤蓉阿姨特意给他做的白衣,黑发高束,本就出色的样貌愈发显得精致贵气。
白寂现在已今时不同往日。
他和妹妹白灵都被养在鹤蓉阿姨膝下,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而且他在跟随其他人一起练武时,展现出超强的天赋,因此被白离看中严加教导。
虽然白寂起步晚,但现在的他在白家已经除白离外没有敌手,且连续三年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
“不是说了不许上树,不许爬高,不许……”
眼见白寂要开始长篇大论地念叨我,我赶紧从他怀里跳下来,捂住耳朵,“别念了!”
恰好此时白真兴冲冲地过来,“阿九,父亲同意我出门了!”看见白寂在此,白真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垮下脸,低声嗫嚅,“大哥……”
白寂对白真十分爱护,但要求也十分严格。白真在武学上天赋有限,比我还不如,加之性格懒散,因此总是被白寂训斥。
白寂望着蔫头耷脑的白真,破天荒地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和白真对视一眼,齐齐吐出一口长气。
“大哥怎么又骂你了?”白真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们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一边闲聊一边悠闲地荡啊荡。
就跟小时候一般,从未改变过。
“我去爬个树,他就念我……”我不满地嘟囔,“我的轻功可是我蓝二哥教的,在武林里也算是高手。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瞎担心什么。”
“大哥也是怕你像两年前那般,从屋顶上滚下来昏迷了七天七夜没醒嘛……”
白真虽然害怕白寂,却总是帮他说话。
我扁嘴,“那只是意外,我……”
其实那次不是意外,我是真的差点死了。
当时我是遇见了魔。
那家伙不知怎的,竟然透过我的皮囊看出我是天上历劫的仙子,不讲武德地扑过来要把我吞掉。
我“啊”地一声咕噜噜从放上滚下去,幸亏白寂身法灵活,飞身将我接住,我才不至于摔得个五脏俱裂。
那小魔将我的元神叼出,我同他大战了七天七夜。
就在我不敌即将被吞噬时,小魔竟突然被一道天雷劈得魂飞湮灭,我这才得以元神归体,幽幽转醒。
醒来时,我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白寂。
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
总是干净光滑的下巴出现小小的胡茬。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白寂突然将我死死抱住,勒得我差点再死一回。
“如果你敢死了……”他低声喃喃,切齿咬牙。
那压抑的恨意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我被他勒的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
“大哥虽然凶,但还是关心你的!不过嘛比我还差点……毕竟咱俩以后要成婚做一对神仙眷侣。”白真笑嘻嘻地说道。
我点头,深以为然,“确实。”但马上不满地耸鼻子,“鹤蓉阿姨说,做夫的要对妻子言听计从,关爱有加,事事照顾。但现在明明是我对你言听计从,关爱有加,事事照顾吧?”
白真心虚地从秋千上跳下来,站到我身后用力地把我推高,“那我以后慢慢学嘛……”
坐在秋千架上的我被推得高高的,仿佛再次回到了云端。
软软的,香香的,风儿吹拂过我的脸颊。
好吧好吧。
反正我们俩都不太会做夫妻,慢慢学不就好了吗?
……
半年后。
白真跪在鹤蓉阿姨面前,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说道,“娘,我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想跟阿九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