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猫宁》她乡旧纸

83、第 83 章

　　藏在门后头的温宁吓到了，也顾不得暴露自己偷听的事实，忙走了出来，喊道：“父亲！”

　　温辅良是个习武之人，知晓自己女儿没走，而是躲在门后头，偷听自己与姒婴的对话。

　　这并没什么。

　　姒婴的身份，在朝堂上，真正的聪明人眼底，从不是个秘密。

　　他见自己女儿出来阻止，示意两人随自己进府。

　　温辅良先行进了书房，温宁却选择与姒婴走在一起。其中的保护意味，一望而知。

　　姒婴乘轿来到平王府，眸底一直带着冷色，直至温宁主动来到自己身侧，眸底才有了暖意。

　　温辅良摒退左右，正色道：“姒婴，你主动向万岁坦白，是件好事。”

　　如今朝堂上对他的身份众多纷纭，这些流言蜚语，无不指向他与前朝之间的联系。

　　姒家家主的名头儿，在今朝并不好用了。

　　他在大商朝堂搅弄风云数年，他既来了京城，这局势也该变变了。

　　温宁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姒婴挡在身后，怒声道：“父亲，你要害死他不成？！”

　　殿下的身份一经暴露，姨丈怎会容他？

　　前些日，表哥已然猜出了殿下的身份，表哥猜到的事，姨丈自然看得出。

　　姨丈现在只是在装糊涂吧，一旦将窗户纸捅破，姨丈的糊涂装不下去了，等待殿下要么是囚禁，要么就是放逐，总也不会让殿下在京城待着。

　　囚禁尚且好，一旦放逐，必是偏远之地，路上险阻，姨丈多得是办法，让殿下死在路上。

　　只要殿下死了，是姨丈授意的，还是死于非命便不重要了。

　　谁还肯拼了全族人的性命，为殿下喊冤叫屈？

　　温辅良见她捣乱，冷着脸斥道：“宁儿，你胡闹！”

　　温宁偏不怕自己父亲，螓首高昂，冷声道：“殿下若有个好歹，女儿绝不善罢甘休！”

　　温辅良脸色一沉，迈前一步，这就要把自己女儿揪到自己身侧。

　　姒婴站在温宁身后，抬手搭在她肩头，似笑非笑地看温辅良。

　　温辅良对上姒婴的视线，若有所思，又往自己女儿身上看了一眼，便收回手，笑了：“太子，老臣身为过来人，要奉劝您一句，人啊，不要与人性做斗争。”

　　他年轻时，假装过几年道士，道家有句话：“顺应自然。”

　　一味压制自己的本性，只会物极必反。

　　姒婴微微眯起眼，也笑了，道：“温辅良，你我本是一路人，各自选择不同，你办不成的，孤可。”

　　温宁听得一头雾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怎听不懂？”

　　温辅良看向自己懵懂的女儿，无奈了眉眼，叹道：“宁儿，为父早在你执意要救他时，便猜出了他是萧云毓，这些时日了，你怎好一直隐瞒为父？”

　　他这唯有的女儿，在看人方面，更像自己的爱妻。

　　当年他爱妻将他认成文弱书生，必要文国公倾尽全力助他。

　　如今他女儿将姒婴认成了文弱书生，也选择了与外人一心，护一个外人周全。

　　幸而他是个有良知之人，不负爱妻之心。

　　可，他温辅良是个有良知之人，姒婴未必是。

　　温宁不见心虚，理直气壮道：“我若告诉父亲，父亲还会让女儿救下他吗？”

　　温辅良看眼姒婴，又看眼女儿，一脸生无可恋。

　　她真以为，他这两朝的老臣，前些年待在平城真就做了闲散王爷？

　　改换新朝后，萧云毓的尸身失踪，他早就觉察出里面有鬼，只是派去的人，通通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他道：“姒婴，你我各有主张，无妨各自一试。”

　　温宁当即不满道：“父亲既然知晓了殿下的真身份，怎还用这样的语气与殿下说话？！”

　　姒婴被她这样明显的偏袒语气逗得满眼笑意，解释道：“温大人曾为孤之太傅，这样的语气，孤并不怪责。”

　　温辅良气得吹胡子瞪眼，眼见女儿在这里胡搅蛮缠，自己与姒婴说不了什么正事，直接道：“还请太子先随老臣入宫一趟。”

　　姒婴却看向温宁，道：“孤随你父亲入宫，去见庾成，无碍的。”

　　莫说他主动向他坦白身份，就是他被迫暴露身份，庾成那逆臣，只有怕他的道理。

　　温宁见两人似将这事敲定了，担心看向姒婴，道：“殿下，我随你一起好不好？”

　　温辅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来到姒婴身前，挡住了自己女儿的视线，冷声道：“太子请吧。”

　　姒婴迈走一步，向温宁微微一笑：“不必如此。”又看温辅良一眼，这才迈步出了书房。

　　温宁再不好拦阻了，只能担忧目送两人一起离去。

　　那日用京城百姓的话说，极是热闹。

　　两朝更迭，中间只隔八年，今朝的百姓，是亲眼看着两朝更迭的，对于前朝时，口里不说，心底很是清楚。

　　这日，姒婴先是向一家店铺的小二承认了，自己与骄阳郡主有婚约在身，惹得京城百姓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后，姒大人在平王温辅良的带领下，去到了龙乾宫，面见了万岁。

　　兆帝连夜召见六部尚书，这位三品的司天监监正的‘真实身份’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当年宫变日，太子以身为骄阳郡主挡下一箭，却未真的身死，而是为忠心的宫人救下了。

　　至于，这位前朝的太子殿下，是怎样变成了姒家人。

　　用这位前朝太子殿下的话说，他是前朝皇帝的亲骨血，姒家人纵然恨他身上另一半骨血的来源，前朝皇帝，却是前朝皇后一手扶持上位的。

　　姒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留下了他。

　　他因念姒家人的恩情，拜了死去的前朝皇后为义母，认下姒家的现任家主，做了舅父。现如今，那位做个前朝国舅爷的姒家主去世了，他接了姒家的家业，成了真正的姒婴。

　　所以，他是姒婴，也是前朝的太子，会上入朝堂为官，是因放下了仇恨，想替自己的父皇，偿还欠百姓的血债。

　　温宁看向翠微：“那姨丈信吗？”

　　翠微撇了撇嘴，道：“万岁信不与信，殿下认为还重要吗？”

　　龙乾宫，六部尚书俱在，听到姒婴坦白身份后，无不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当日兆帝庾成图谋帝位，这六位无不是功臣，可这功臣，在前朝太子面前，无不是卖国罪臣。

　　兆帝坐在龙椅上，宫灯照着他，让他的脸色面沉似水，很是凶冷。

　　姒婴向他撩袍下跪，道：“萧云毓早已忘却前朝，如今只认自己是姒婴，直至今日才向万岁道明身份，还请万岁定罪！”

　　昏黄的宫殿，一度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兆帝低敛了眉目，不过沉冷几息，忽站起身，下了龙椅，亲自将姒婴搀扶了起来。

　　他望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年轻人，眸底不知敬佩，还是凶冷的意味，忽后退一步，双手平举，向他深深一拜。

　　“罪臣庾成，拜见太子殿下......”

　　姒婴大惊失色，忙道：“万岁，姒婴当不起。”

　　兆帝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痛心道：“殿下！当年万岁对庾成步步相逼，庾成也知，君让臣死，臣不死不忠。只是家族业大，几百条的性命，庾成实在不甘心。”

　　温宁眨了眨眼，疑惑看向自己母亲。

　　平王妃爱怜搂住她，叹道：“暴君当年何止对你姨丈步步相逼，就连对你父亲……”

　　暴君疑心重，满朝的文武，谁也信不过。

　　后来，那疑心重到，连自己的皇后也不信了。

　　前朝皇后薨后，暴君唯一信得过的人，只有万皇贵妃。

　　可就是那暴君最信任的，最爱宠的万皇贵妃，却在宫变日，死在了暴君之手。

　　都说君心莫测，伴君如伴虎，野兽尚有兽性，暴君却连兽心都无。

　　他亲手杀死自己爱妃，坐视亲子死在他人之手，提剑飞奔着向冷宫而去，最后却连冷宫的宫门都没能进去。

　　那颗悬在京城城门的暴君人头，也算是暴君的罪有应得了。

　　姒婴低垂了眼帘，还是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万岁，子不言父过。”

　　兆帝反手握住他手臂，一脸泪水地道：“殿下，今日罪臣得知您没死，怎敢让您俯首成臣。”

　　他向温辅良道：“辅良啊，多年来，朕每每想到错杀了太子殿下，思及罪责在身，寝食不安。今日太子殿下回来了，朕应将龙椅交还给殿下。”

　　温辅良忙道：“万岁，万万不可！”

　　他后退一步，向两人深深一拜，道：“万岁，太子，事已至此，辅良有一计，即可全万岁美名，也好让太子殿下不至于埋没身份。”

　　兆帝带着满脸的泪水，问：“辅良何计？”

　　温辅良看着两人严肃道：“太子殿下乃前朝君主，万岁感念前时臣身，乃万岁的美德，不若，让太子殿下做个亲王如何？”

　　兆帝眸色一冷，连连摆手：“不可。太子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屈居一个小小的亲王位，朕不同意。”

　　他又看姒婴，带着恳切道：“太子，大商的江山，本就该您为君主。”

　　姒婴惊惶道：“万岁，姒婴戴罪之身，怎可于今朝为君主，岂不是折煞了姒婴。”

　　他说着，便要向兆帝下跪。

　　兆帝怎能让他跪自己，忙搀住他，又看温辅良：“辅良，你再想想，可有个两全其美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