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年》梨雉

5、第 5 章

　　皇帝寿宴在即，官宦人家一早就在忙着准备贺礼，也有个别人家忙着训练自家女儿，想要借机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入宫博一份荣华。
　　秦凌前些日子宴请宾客也是为了从这些勋贵子弟的口中套问些信息。
　　秦子安向来受宠，因着太后思念外孙女，她寿宴前几个月就被太后召入宫中，
　　此刻太后正在院中晒着太阳，秦安陪在身边与她老人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住在慈安宫这些日子秦安倒是十分惬意。
　　她还在那边的时候虽然也有爷爷奶奶，却因着重男轻女的旧观念，老人家始终不喜欢这个孙女，她也对他们没什么感情。
　　后来父母离异，秦安被判给母亲，爷爷奶奶索性放下话来与她断绝关系，从此不准她上门。
　　但是在这里秦安却能实打实的看出来太后对她的关怀疼爱，甚至一度超过了一众皇子公主。
　　“安安今年多大了来着？”太后像是想起来什么大事似得，坐直了身体
　　“回太后，今年十七了。”秦安从回忆中抽出思绪，淡淡道。
　　“十七啦……”太后沉吟片刻后笑吟吟的说道“是时候给你说门亲事了。你父亲可有打算？”
　　“父亲平日辛劳，越宁为人子女只想在父亲膝下尽孝。”秦安微微颔首道。
　　“这可不成呀。”太后握住她的手“女孩家家的到了年纪不出嫁是要叫人笑话的，你母亲去得太早了，也没个大人帮你操持着……”
　　说着说着，老人家的眼眶就红了起来，不知是在难过早逝的女儿，还是在同情年幼丧母的外孙女。
　　秦安不想让老人家哀思过度，只好软着声音劝导
　　“太后莫要太过伤怀，安安虽年幼丧母，却有您的爱惜，也这么顺顺利利的长大了……母亲与咱们无缘，咱们念着便是了，太过伤怀也叫母亲在天上担心啊。”
　　“好孩子，好孩子”太后搂着秦安“哀家疼你，你的夫婿哀家定要给你好好挑选，须得是天下第一人才能配的上哀家的越宁郡主！”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来报皇后求见。太后颔首应允，秦安也坐正了身子。
　　皇后段琴书款款走来，先向太后请了安，便径直拉起了秦安的手，笑道
　　“越宁好些日子没来了，本宫总觉得这孩子又长高了些。”
　　秦安笑而不语。
　　“你操持皇帝寿宴也是辛苦，难为你还能抽出时间来这儿看看。”太后招手让秦安坐到身边来，朝皇后淡淡道“哀家本就不看重晨昏定省那一套，这会儿子又事多，你且忙着吧。”
　　段皇后应了一声
　　“正是因为国宴之事繁杂，儿臣才来向母后借越宁一用。这孩子打小就伶俐，有她帮着儿臣也轻松些。”
　　国宴代表了皇室的体面，其中更有朝中大臣盘根错节的关系要处理，此等要务向来只有皇后，太子正妃才能掌管，段皇后之意再明显不过。
　　太后语气依旧平淡
　　“越宁年纪到了，最近哀家正忙着给她相看夫家，皇后还是另择人选吧。”
　　段皇后面不改色，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母后不必担心越宁的婚事，儿臣身为越宁的舅母早就替她相看了好几户人家，晚些送册子来给母后选选便是。”
　　“也罢，哀家乏了，你先忙去吧。此事容后再议。”太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段皇后只好先走一步。秦安示意几个宫女送她出去。
　　“安安啊，哀家不愿叫你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如何能受这份罪。”太后担心的拉住她。
　　“可皇后之意太过明显……”秦安也不免有些担心，“若是陛下直接下旨赐婚我与太子……”
　　“若真到那一步，哀家的遗诏便是皇后秦氏永不可废黜。”太后低声道，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秦安知道，这是她作为外祖母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保护。
　　“太后爱护之心越宁知晓，若是真有那一天越宁也定会尽心辅佐太子殿下，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不叫太后为难。”秦安以首触地，恭敬地说道。
　　太子单纯软弱，非君主之才，她为了秦子安的愿望势必不能嫁他。如今只能尽人事，最差的结果便是携家人抗旨，另立新主。
　　太后扶起她，满眼的内疚与心疼。
　　不过一天，段皇后便领了陛下口谕让秦安帮忙操持国宴，秦安不得已，只能常往凤栖宫去。
　　“本宫有一份膳食单子上回落在了东宫，越宁可腾的出手来替本宫跑一趟？”段皇后笑道。
　　秦安不答应也得答应，毕恭毕敬的领命退下了。段皇后显然对她的乖觉很满意，命令贴身侍女跟着秦安照看服侍。
　　天色越来越暗，风雨欲来。侍女采莲停下脚步“天儿冷了，奴婢替郡主回去取件衣裳，郡主先行一步罢。奴婢马上就回来。”
　　秦安微微颔首“有劳了。”
　　从凤栖宫到东宫的路不短，秦安虽识得路，可不带一个宫人独自行走却是头一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避免被淋成落汤鸡。
　　天不遂人愿，大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让人几乎看不清路。秦安一身华贵衣裙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冷得让人发抖。
　　不远处突然传来慕容庭的声音
　　“越宁！越宁！你在哪呢？母后叫我来接应你！”
　　秦安隐约可见慕容庭一人撑着伞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找，毅然往慈安宫跑去。
　　若是浑身湿漉漉的和他一起撑伞回东宫，不出三日全京城都会知道越宁郡主和太子关系密切，秦安不可能傻傻的跳进这个圈套。
　　只是顶着暴雨走路着实太为难人，秦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慎踩到了自己过长的裙摆，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膝盖疼得慌。更糟的是今日穿着齐胸襦裙，在拉扯下系带松脱了。
　　她可不会穿这种繁复的衣裙啊！
　　秦安赶紧爬起来，一手死死按着胸前的裙子，另一只手努力去够背后的系带。尽量保持衣裳的原样。
　　头顶突然伸过来一把伞，秦安大惊回头，穆重舟撑着纸伞，静静地看着她
　　“郡主需要在下搭把手么？”
　　秦安死死抓着胸前的裙子，警惕的看着他。
　　穆重舟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别开脑袋，示意秦安拿着伞，随后撕下一条衣带蒙住眼睛
　　“这样……郡主可能放心了？”
　　“麻烦你了……”秦安瞥了一眼到处乱窜的慕容庭，咬牙答应了。转过身将后背亮给穆重舟。
　　穆重舟敏捷的将快要掉下去的裙头提起来压在她背上，飞速的打了个结，随后双臂环住她的腰将剩下的带子拉起来在前面束好，甚至飞快的挽了一个新月结，与她先前的着装无二。
　　整个过程穆重舟都在尽量避免与她发生直接的肢体接触。
　　“多谢。”
　　穆重舟摘了衣带，脱下身上的外氅披在她身上，秦安也没空推脱，用干燥的衣服把自己紧紧裹起来是目前最适宜的办法。
　　穆重舟在她面前半蹲下去，示意秦安趴在她背上，
　　若非膝盖伤处碰了水太疼，行走不便…………秦安毫不犹豫的趴了上去。
　　“多谢王爷相助……只是今日之事……。”
　　“郡主放心，事关郡主清誉，在下绝不会透露一点风声。”穆重舟沉声保证。
　　这种相遇太过巧合，秦安睫毛轻颤，掩去眼底的怀疑，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他肩背上的肌肉紧绷着，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秦安环着他的脖颈，脑海中浮现一段陌生的回忆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身姿挺拔的少年背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少女坏笑着往少年发髻上插小草，少年无奈一笑由着她玩闹。
　　只是片刻，这段回忆又变得虚无缥缈了，秦安摇摇头，索性不去想了。
　　把人送到之后穆重舟就告辞了，秦安看着他走进雨幕中的样子，蓦然想起了那个非要送她回家的奇怪少年，难怪她第一眼看到穆云辞就觉得熟悉。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秦安赶紧从暗门进入自己房中更换衣物。
　　太后知道秦安淋湿的消息，亲自带人给她送来了姜汤。
　　“皇后也太粗心了，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你，要是寒气入体病了可怎么办！”
　　秦安喝下那一大碗姜汤，对太后的话不言对错。其实是粗心还是有意为之她们都心知肚明，只是碍于面子不能直说罢了。
　　当夜秦安就发起了高烧，自然而然的留在了慈安宫“养病”，这一养就是半个月，直到寿宴开始她也没再去凤栖宫一趟。
　　这段时间皇后和太子慕容庭多次来探望，慕容修也常派人来送这送那。秦安大多都以病中憔悴婉拒了。
　　再加上太后时常责怪段皇后没能照顾好她，久而久之段皇后也不亲自来了，只有慕容庭毫无察觉，常往这跑。
　　秦安被迫见了他一面，两人隔着屏风说话。慕容庭关切的问道“郡主现在身体还好吗？”
　　“谢殿下关心，近日有些好转了，只是还是虚弱。”秦安用帕子掩着嘴像模像样的咳了两句。
　　“我当日本来是要去找你的，可怎么都没找到。”慕容庭懊恼道。
　　“臣女见雨势太大一时心慌，就直接绕小路往慈安宫跑了，不怪殿下的。”秦安乖巧道。
　　“我听说三弟送了好些补品来，你要是有觉得有用的就让人来东宫拿，我那什么都有！”慕容庭拍胸脯保证。
　　秦安敷衍着答应了，以困乏为由打发他出去。头疼的看着门外，身为太子这般不稳重，果然是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