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座旺阳山》查无此神

79、第 79 章

　　这不是张旺阳第一次被别人问到性取向的问题，却是他第一次被别人以这么直接的方式问到性取向的问题。

　　夏花问得很突然，他自己被问得毫无防备，本来刚要低头再喝一口第一次尝试就被惊艳到的卡布基诺的他直接就被问愣了，大脑都一度宕机。

　　当年他在刚刚意识到他对韩真的感情变了味道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审视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因为他不知道他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是同性恋。

　　记不起有多少个夜晚他都是睁着眼睛自问自答到天亮的，但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无解；想不明白的他也曾偷偷跑去书店翻看过相关的书籍资料，但看完之后依然是一知半解的，找不到对标的答案，因为他从小到大就光围着韩真转了也没对别的男男女女上过心啊，既没遇到过特别有好感的姑娘，也没遇到过让他念念不忘的男人，他是真不知道他这种算怎么回事儿。

　　但他抗拒结婚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他就是同性恋吧，只是还没遇到能再次让他牵肠挂肚的人而已。

　　张旺阳把手里的咖啡杯缓慢放下。

　　白瓷的咖啡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相碰的瞬间发出“叮”的声响，张旺阳的眼皮跟着颤动了一下，然后他就抬起头来和夏花对视，坦然道，“是骗郑老板的，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但我有喜欢的人，他是男的。”

　　能和别人分享秘密的感觉真好啊，终于有机会说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了，此时的张旺阳无疑是既轻松又愉悦的，这个伴随了他三年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一度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很早就想找个人不管不顾地把它说出来了。

　　但他所在的村子贫穷守旧，高中之前一直围着韩真转的原因导致他的交友圈子也小得可怜，他找不到可以倾吐心声的人，于是只能任由这个秘密在他的心底发烂发臭，每每折磨得他精疲力竭。

　　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夏花是他所认识的人里头最自由最洒脱的那个人吧，这个认知让他选择在她面前大胆地说了实话。

　　夏花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或许这样的他在她这里应该就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知道他的秘密后夏花对他顶多是厌弃而不会是唾弃吧。

　　张旺阳不敢把他的秘密宣之于口的原因就是怕被人唾弃，别人一人一口唾沫喷过来，他或许就被淹死了，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张旺阳。

　　死的方式有很多种，他接受不了这种。

　　开心过后张旺阳便静静地看向夏花，等待她看向他的眼睛里浮现出厌弃的神色。

　　但夏花的反应却比张旺阳预想的好太多了，她不仅没有流露出厌弃的表情，还冲着张旺阳了然一笑，然后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继续和张旺阳聊天，“我就猜到是这样，果然帅哥都是喜欢帅哥的。”

　　张旺阳松口气的同时忐忑着问，“你不会因此讨厌我吗？”

　　夏花倏地皱紧眉头反问张旺阳，“我为什么要讨厌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我带给你的是这样一种印象吗？”

　　“这毕竟是，在大众看来这毕竟是不正常的……”张旺阳嗫嚅道。

　　“这只是你的一个喜好而已，有什么不正常的，再者说你自己开心就行啊，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所说的大众既不会给你发钱，也不会哄你开心，他们算老几。”夏花嗤之以鼻，说完之后还呷了一口冰咖啡，苦涩冰冷的味道轻松刺激到她的味蕾，使得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待味道散去后她却又舒爽地眯起了眼睛，嘴角也跟着起了弧度，像是在回味咖啡的美妙。

　　其实夏花喝咖啡的动作像极了镜头里沉醉美食的吃播撩拨着屏幕外的看客们口水直流，恨不能也跟着狠狠灌上一大口才过瘾，当然了，那时候还没有吃播这种职业，但夏花品咖啡的动作确实吸引着张旺阳不由自主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也跟着喝了一口咖啡。

　　待张旺阳重新把咖啡杯放回到桌面上，夏花才出声问他，“弟弟，你知道臭味相投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吗？”

　　张旺阳迷茫着点了点头说知道，但却不明白夏花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夏花继续又说，“你知道的解释应该是书上写的版本，说的是最早出现在《左传·襄公八年》里的‘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对吧？”

　　不对…吧，张旺阳转动着眼珠想了又想，他不记得上学的时候学过《左传·襄公八年》，只模糊记得臭味相投是用来形容两个人的兴趣爱好一致的成语，至于再多的，就没了。

　　夏花没等张旺阳开口解释，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今天呢姐给你说个不一样的版本，是民间传奇故事来着，可能这个故事讲述的内容不够贴切，也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它所要表达的道理却是更浅显易懂的，你仔细听听。”

　　“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人他哪哪都好但就是天生有体臭，其臭如鱼虾遭爹娘不爱邻居不喜，从小到大也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后来他因为太过伤心，也是出于避世的目的就搬去了一座人烟罕至的荒岛打算独孤终老。”

　　张旺阳听得聚精会神，隐隐察觉到夏花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他什么道理。

　　“但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人专门跑到荒岛上来找他，并对他说别人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是腥的臭的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觉着好闻得紧，以后我就留下来陪你在这里生活吧。”

　　说到这里时夏花突然用手指敲了一下大理石桌面，总结陈词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张旺阳却觉得夏花还有话没说完，于是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夏花看，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在把这则民间传奇小故事讲完后，夏花便单手托腮问张旺阳，“听懂了吗？”

　　张旺阳缓缓垂下眼皮盯着咖啡杯里渐渐消散的白色泡沫沉思了几秒钟，然后又抬头看向夏花，一脸明快地说，“懂了，夏姐是想告诉我惹不起但躲得起，如果不想被别人讨厌就远离被讨厌的圈子，从根本上把问题给解决掉！”

　　“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听张旺阳说完后夏花脸上立马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我哪里让你躲了，我明明是在告诉你无论你是怎样的人都会有人欣赏你，你只管等着就好了，不要妄自菲薄！”

　　“是吗？”张旺阳纳罕道，“那这个故事和我问你你讨不讨厌我有什么关系？”

　　夏花张了张嘴又闭上。

　　对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她用这个故事来安慰张旺阳好像也不太恰当，并没有把她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夏花罕见地尴尬了一秒钟，然后哭笑不得地对张旺阳说，“这不重要，好了，让我们一起忘了它吧，你知道我不讨厌你就行了。”

　　张旺阳本来想开玩笑反驳一句“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但想了想他和夏花应该还没熟悉到开这种玩笑的地步，于是便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转而真挚地向夏花说了句谢谢。

　　能被别人理解并接受的感觉也很好，看来跟着李生明过来给夏花过生日的决定是正确的，卸下包袱的张旺阳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这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然后他就发现此时此刻连他一向都不怎么喜欢的阴雨连绵的天气都跟着顺眼了很多，之后他便抱着欣赏的心态认真观察起窗外的景色来。

　　被雨水清洗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清亮，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秋风中跳舞的枯叶，细雨中嬉闹的燕子，躲在伞下玩耍的儿童，手挽手相视而笑的情侣，一闪而过的大吉普……

　　一闪而过的大吉普？！怎么那么眼熟啊！

　　杨彪这么快就到了？！他是插了翅膀飞过来的吗？！

　　张旺阳低头去看手机时间，距离他和杨彪通话只过去了三十七分钟，也就是说杨彪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缩减到了半个小时！张旺阳无语极了，沿途都是限速的县道杨彪却把速度飙上了一百多迈，他是嫌命太长了吗？！就算他安全抵达了但是他那本驾照也彻底报废了啊……

　　看他最后怎么把他的大吉普开回京城吧！这真的是武媚娘当寡妇，逼着人失去李治（理智），张旺阳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一口气也梗在胸前，堵得他难受。

　　暗暗顺了两口气之后张旺阳便转过身，尽量语气平和地对坐在对面的夏花说，“夏姐，有人来找我了，我下去和他说几句话。”

　　夏花探着头朝窗外看去，眼睛在咖啡店门前的空地上梭巡一圈儿之后问张旺阳，“谁啊？是生明吗？喊他上来一起喝杯咖啡呀。”

　　“不是李生明，是其他人，但他赶时间来不及喝咖啡，”张旺阳说着便站起身和夏花道别，当视线扫过桌上那杯只喝了两口的咖啡后又觉得可惜，于是便在走之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并充满歉意地对夏花说，“谢谢夏姐的咖啡，下次我请你。”

　　夏花毫不在意地挥手，“好啦快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转身下楼的同时张旺阳便给杨彪发去了语音，让他在前边儿红绿灯那里掉头往回开。

　　“你不在盛凯餐厅了？”杨彪紧接着便发了语音过来，“我都到餐厅大堂了。”

　　“你把车停哪儿了？”

　　“马路边儿上。”

　　张旺阳懒得和杨彪继续废话，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让他掉头往回开。

　　这里不是乡下，不允许在马路边上停车，被交警抓到后他真的还有驾驶分可以扣吗？！这样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安全感啊，韩真是眼瞎了吗？！

　　张旺阳站在咖啡厅外的马路边儿上等待掉头过来的杨彪，想着他看一眼小乐乐的同时也让杨彪通过他看一眼他的发小，之后就让杨彪回去，前后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弄完这些事情之后他还可以回到咖啡厅里去把咖啡钱付了。

　　以上是张旺阳的计划。

　　而现实往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杨彪在看见张旺阳之后一个急刹就把吉普停在了张旺阳面前，他自己则快速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在张旺阳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就把张旺阳揽在了怀里。

　　透过玻璃窗看见这一幕的夏花瞬间便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心想那个人不会就是张旺阳喜欢的人吧？长得也不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