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座旺阳山》查无此神

77、第 77 章

　　因为酒意未消，再加上手机屏幕的亮度又比生日宴会现场刻意营造出来的那种昏黄暧昧的光线亮很多，一时间张旺阳的眼睛被屏幕强光刺得难受，以至于他只能眯着眼睛看手机。

　　眯起的眼睛，蹙起的眉头，绷紧的唇角，咬紧的牙关，无一不彰显着张旺阳此时此刻的坏心情，因为他能想象到杨彪给他弹这通视频通话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借着他这张酷似故人的脸来抒发他的相思之情，或许还有遗憾、悔恨、愁闷等等等等。

　　可是这跟他张旺阳有什么关系？！他是什么坏情绪回收站吗？！凭什么要听杨彪说这些！既然有了凄惨的过去当教训，他杨彪又为什么还是学不会珍惜眼前人呢？！当他决定和他联系的那一刻，他究竟把韩真放在了哪里？！

　　好气！

　　杨彪这番操作在张旺阳看来真的能算得上是人头畜鸣罪恶滔天了，气得他立马就想抬起手指把杨彪拉进黑名单里去呆着。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彪竟然把他的头像从黑漆漆光秃秃的一张图换成了两狗一猫趴卧在一起晒太阳的图片，张旺阳越看杨彪的新头像越觉着眼熟，感觉和先前杨彪发给他的“旺阳农贸”官网链接上面的那张宣传图很像，都带着穿透屏幕的温馨与温暖，直击人的灵魂。

　　大概是同一时间拍的吧？

　　就是这张图让张旺阳的心软了一下，没有真的把杨彪拉进黑名单。

　　等眼睛终于适应了手机强光，那通视频通话邀请却自动挂断了，没一会儿整个手机屏幕也跟着暗了下去，借着熄屏前的微弱亮光，张旺阳撩动眼皮数了数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杨彪一共给他弹过几次视频通话邀请。

　　一，二，三……前后一共七次。

　　也就是说平均一分钟就要弹一次，这频率让张旺阳忍不住撇嘴，心说要不说人家能混成大老板呢，就冲这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毅力和纵使热脸总贴冷屁股也丝毫不惧的厚脸皮，他不成功谁成功。

　　在这方面张旺阳表示他比不上杨彪，由此就想起来他第一次去跑银行借款的事情来。

　　如果不考虑结果的话，那真的是一段相当糟糕的回忆，以至于后来只要想起那段经历来张旺阳都会次次心堵，眼下如果不是被杨彪触动到了，张旺阳觉得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刻意去回想那段往事。

　　前面提到过张旺阳有一个名叫张旺田的哥哥和一个名叫张旺第的姐姐，他不像韩真似的是独生子，他有既有哥哥也有姐姐，在家里排行老三。他的哥哥张旺田比他大七岁，因为成绩不好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他的姐姐张旺第比他大五岁，成绩还行，还参加过中考的。

　　那时候初中毕业之后不一定非要上高中，直接报考一些两年或者三年学制的师范类院校也是可以的，而且在当时来看还算是不错的选择，毕竟从师范类院校毕业之后可以直接去小学里当老师，换句话说就是包分配。

　　张旺阳的姐姐张旺第就是想走这条路。

　　女孩子总是善良的，张旺第的想法是早两年毕业就能早两年替家里分担压力，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因为消息相对闭塞导致她选错了学校，结果她选择的那所师范类院校有个奇葩的要求，那就是所有新生在报道的当天必须一次性缴齐三年的学费之后才允许入校学习的。

　　一年的学费是四千七百块，看似不贵，但三年加起来就要一万四千块钱，当时他们老张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这笔天价学费啊，张旺阳他爹甚至都跑去那所学校里当面求学校领导宽限他们半年一年，等他们把学费凑齐了一定会一分不少地全部补齐的。

　　奇葩学校的奇葩规定并不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最后的结果就是张旺第也被迫选择了辍学打工。

　　那一年张旺阳的爸妈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唉声叹气中度过的，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爸也总是说非常后悔当初没有当面给师范院校的校领导下跪，懊恼他的脸皮不够厚，都到那种时候了竟然还在顾忌什么“此生有三跪，跪天跪地跪父母”……

　　虽然那年张旺阳只有七八岁，但在父辈口中不断念叨的这段经历也让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厚脸皮对于成功的重要性。

　　当然了，就算他爸爸当场给人家下跪了，或许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那所师范院校的校领导也不一定就会为他们这一家改变主意，毕竟这个世界上唯利是图的人比比皆是，人心隔肚皮，就算是最亲近的人的真实想法你都不一定能猜得透，更何况是一群陌生人的想法呢。

　　第二次让张旺阳近距离感受到厚脸皮对于成功的重要性的事件就是那段不算美好的回忆了，在那段回忆里他成了主角，把他爸当年的无奈和无措切身经历了一个遍。

　　要创业就需要启动资金，张旺阳在打听到银行对青壮年创业会提供助农贷款支持之后就开始想尽办法跑这件事情，毕竟如果能成功把助农贷款跑下来，他不仅不用动张旺田和张旺第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那笔辛苦钱，还可以比之前预想的日期提早很多开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起初他很用心。

　　谁能想到他才刚开始就出师不利呢，银行里负责办理助农贷款的那个人不仅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人，还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张旺阳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前后一共找过他二十多次，请他下过十多次馆子，给他送过七八次礼，但他依然会在张旺阳觉得事情有戏的时候假惺惺地来上一句，“不是老哥不帮你，真的是名额有限，它这事儿不好办啊，要不你再等等看吧，老哥先帮你想着点儿办法留意着名额……”

　　那段时间张旺阳真就差点儿给他自己喝成胃溃疡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个村子本身就很穷呢，人家用“怕你到期还不上贷款”当做拖延的理由，他确实就少了几分争辩回去的底气，人家背地里说他一句“傻小子土老冒”，他也没办法当面怼回去，不怼，这事儿或许还有希望，一旦怼了，这事儿准黄。

　　最后一次请客吃饭的地点选在了李生明所在的酒店。

　　上了星的酒店就是厉害，一顿饭就吃掉了张旺阳两千多块钱，等银行里那位负责助农贷款的人走了之后张旺阳便一个人留在包间里把剩下的那些酒全喝了，一直喝到趴在人家包间里的马桶上哇哇吐了老半天，酒店里的服务员怕出事喊来了他们的经理李生明，那是毕业之后张旺阳和李生明第一次碰面。

　　其实在学校里时张旺阳并不记得他和李生明有过正面接触，所以对李生明的印象几乎等于零，因此当李生明出现在包间里并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时，他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生明出面给他在酒店里找了一间空房间安排他进去醒酒，又在他睡醒之后主动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生明这么问他当然是有原因的，毕竟不遇难处的人也不会随便借酒消愁。

　　或许有着“他乡遇故知”的触动，在“举目无亲”的县城关系网里被别人摆弄一通后的张旺阳终于借着酒劲儿在“熟人”李生明面前狠狠地发泄了一通他在银行负责人那里受过的鸟气，说到动情处时还翻出来他爸爸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讲给李生明听，“我的脸皮要是足够厚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给那个人跪下！啪一声给他跪下！”

　　李生明没给张旺阳向别人下跪的机会，他主动找人帮张旺阳疏通好了关系，并在隔天之后就帮张旺阳拿下了他跑了三个月之久都没能拿下来的助农贷款，从此张旺阳的创业之路才得以走上正轨，再后来又借用李生明的关系打开了县城的销路。

　　大多数时候人脉比厚脸皮管用，祈求自己有一张天下无敌的厚脸皮真不如祈求遇事时有贵人相助的好，这是张旺阳在李生明这里学到的第一本生意经，也是他在创业路上收获的第一本生意经。

　　但如果厚脸皮的程度和杨彪有一拼的话，或许会比人脉好用也说不定。

　　一分钟之后张旺阳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了，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酥麻麻的振动，因为张旺阳把手机放在膝盖上了，并没有放回他的上衣口袋里去。

　　但这次不是视频通话邀请，而是一条文字消息，同样是杨彪发过来的。

　　张旺阳原本是把手机竖着放在膝盖上闭目休息的，眼前亮光一闪酥麻麻的感觉袭来的瞬间他便下意识挪动了一下手掌，手指滑过手机屏幕的同时阴差阳错着就把杨彪发过来的那条消息点开了。

　　那个时候大部分的智能手机还没升级出指纹解锁功能，张旺阳的廉价合约机就更不用肖想了，而密码解锁又比较繁琐，所以他只给他的手机设置了简单的熄屏模式，好方便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快速地回复合作商的任何一则消息，没想到这种设置倒是让杨彪钻了空子，这下子张旺阳就算是不想看杨彪的消息也得看了，压根忽视不了。

　　杨彪说，“小乐乐死了，我开车送它去宠物医院的路上它死了。”

　　杨彪说，“对不起，我尽力了，但我还是没能救活它。”

　　杨彪说，“你在哪啊？能不能接一下我的电话？”

　　杨彪说，“我现在特别难过，我装不下去了。”

　　杨彪说，“我很想你，你让我看看你吧。”

　　手机一直振动，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张旺阳保持着刚开始时的动作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整颗心都疼麻木了。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乐，不好意思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