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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三章 9 ...

  •   “你不是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吗?”冯涧桥跟着过了桥,疑惑地看着村妇捡起了搓衣板,还不时的往褚涉身上瞟。

      “现学了两句。”褚涉过了岸,解释道。

      “这也行?你跟她说啥了?”注意到村妇偷着乐不可支的样子,冯涧桥觉得非常匪夷所思。

      “我说,借过。”

      “真的?”冯涧桥有些不信。

      “真的。”

      两人从石板小路往村子里走去,后面村妇叫了两声,冯涧桥是没听懂:“那你现在是听得懂这里的方言了?”

      “没有,真的只是随口学了两句。”褚涉有些无奈。

      两人脚下的青石板路显然没之前见到得那样新,反而有很大一段路是石板混着石头泥土铺就的,坑坑洼洼,像是积了水,还有些粘脚。

      冯涧桥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这已经不仅仅是脑子转得灵活了,简直该称是天才。

      天色与来时一般沉,似乎是黄昏收了农活的时辰。顺着石路走下去,与原有的村落结构也不太相同,不时会拐几段路,还好没有岔路,不一会儿两人到了广场上。

      “要不是看到这祠堂,我都快以为咱俩穿越了。”冯涧桥打量着眼前的建筑,说道。

      “一般不会,简单世界里的地点非常固定。”褚涉说道。

      此时广场上穿梭着一些村民,还有许多小孩子在追跑打闹,祠堂台阶上和周围房屋下的石阶上坐着一些摇着扇子的老人眯着眼看着自家孩子。

      忽然,一个小孩子撞上了褚涉,跌在地上,还没哭起来,家长就快步走了过来,小孩儿自己爬了起来转身看着褚涉,蹬着绿豆大的眼睛,指着笑了起来,口中含糊不清说着方言。

      “这些人现在又碰得到咱们了。”冯涧桥看着地上的小孩觉得有些奇怪。

      家长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表情不太好看,点点头算是道歉,嘴里却咕哝了起来,拉着孩子去了别的地方玩耍。

      “这不是刚才听戏的那些村民。”褚涉说道。

      冯涧桥看了眼周围,广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多目光都聚集在了这边,有说有指。

      他心里想这肯定的啊,但还是没说出来,眼下被这么盯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听得懂他说什么呢吗?”

      “我真的听不懂。”褚涉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清白辩解,“我要听得懂我早就抓个人过来问问了,别站着了,咱们进去看看。”

      冯涧桥觉得有理,逼供才是眼前之人的正常行事作风。

      不同与之前被紧锁上的大门,眼前的祠堂是开着门的,里面光线昏暗,但角落里点着煤油灯。两人往里走去,借着灯光,看清案桌上摆好的祭祀糕点及香炉清酒,桌下是两个黄色垫子,供人祭拜用。

      不过案桌上摆着的则不是密麻的灵牌,而是一尊神仙像,宽额长须,绿纱披肩。

      “完全变样子了啊,这供得是谁?”冯涧桥凑近了看看,案桌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土,糕点也已经裂开了,神仙像更是土厚的可以用来砌墙。

      “水神天官。”褚涉回答说。

      “嗯?怎么看出来的?”

      “牌匾上写了。”

      冯涧桥抬头,他的头顶正上方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匾额,古老的文字再一次考验了他的文言文水平:“这是什么字?”

      “神德解厄。”

      “额……这有什么典故吗?”

      褚涉本在神像下观察,听这话抬起头来,有些好笑:“这要什么典故?”

      “呃,好吧。”冯涧桥抿着嘴,有一瞬间的尴尬。

      褚涉轻轻笑了一声,耐心地解释道,“古有三元,上元佳节,中元鬼节,下元福节,这里供奉的是治水之神大禹,主司解厄。”

      冯涧桥恍然大悟,左右看了看岔开话题解决眼下尴尬:“原来如此,还有下元节呢,我第一次知道……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

      祠堂立的位置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村民,竟没有人进来打扫一下。

      “确实奇怪,请仙不供是得罪的行为。”褚涉从神像旁走到窗边认同地应和道。

      突然,有个人从祠堂大门走了进来,来者身型有些偏瘦,贼眉鼠眼的,穿着破花褂衫,还留了撮山羊胡,手翘着抚着自己的胡子,大声地啧了一声,看着两人叫了起来,像是质问,可惜两人谁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冯涧桥看了眼褚涉,后者不动声色地走到他旁边。

      山羊胡男子猛的往前一蹿,仔细地观察了几眼两人,张嘴说了几句普通话,虽有些口音,但也算能听懂了。

      “王家村的人?”山羊胡疑惑地拿眼斜睇着两人。

      他刚才那一蹿本就让冯涧桥有些不舒服,这一开口更是让他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滚。”褚涉的反应比他还大,直接一脚给这人踹在了地上。

      “诶呦!”杨瘤子直接倒在了地上,叫得比谁都惨烈,引得祠堂外的人纷纷探头往里看。

      杨瘤子捂着屁股,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脏话。

      “要死了你们之个阴古包(形容人阴险狡诈)!”杨瘤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蹬着褚涉。

      两人看着他没说话,依据冯涧桥的经验,这里不整方言的十有八九都与背景线索有关。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杨瘤子看两人不说话继续问道。

      “你管得着么?”褚涉扫了他几眼,往窗户处走去。

      “嘿!”杨瘤子瞪着不大的豆子眼睛,“你们王家村的人在我们杨村干嘛呢!”

      “你们村子叫什么?”褚涉回过身来。

      “杨村。”杨瘤子回答道,翘手顺了顺胡子看着窗前这个男人,“怎么老弟?过糊涂了?”

      “你们村子不是叫乾村吗?”褚涉继续问道,冯涧桥隐隐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一丝不快。

      “嚯!消息传的真快,我们马上就改名了!”杨瘤子的表情有些洋洋得意,手翘得更高了。

      褚涉:“怎么突然改名了?”

      “咳咳。”杨瘤子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可说呢,你们猜怎么?”

      褚涉:“怎么?”

      “嘿阴古包!谁娘娘的告诉你们嘞!”杨瘤子往后一跳,亮出白鹤展翅,提防着褚涉,嘴上可不停下,“踹老子,老子把你们脑壳子都崩出来。”

      “是吗?”

      冯涧桥听见一声轻飘飘的疑惑从耳边掠过,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杨瘤子倒在了地上,下巴磕出了血,蹬着眼睛诶呦喂了起来:“啊啊啊敢碰老子!你个臭丝儿!你他大奶奶的!”

      “咔嚓!”杨瘤子的脑袋被磕出了一条流血的细缝。

      “好好说话。”褚涉踩在他的脑袋上,稍稍用力,“不好好说话你脑袋就没了哦。”

      “啊啊啊!”杨瘤子疼得要昏了过去,祠堂门口围的人更多了,却无人上前,均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冯涧桥在一旁看着,对这番情景已经司空见惯,虽然说这人的样子实在有些惨。

      两人正僵持的时刻,他的脑中突然意识到些事情,在棺中世界久了,原有的一些悲悯会慢慢消失,逐渐意识到周身仅充满了虚假的情意和真实的死亡,害怕都已显得毫无意义。

      抬头见水官低眉善目,像是早已看穿人间的悲欢,高高在上,恩赐施舍,却浑身盖满灰尘冷落在这里,一时间竟不知是神眷顾着人类,还是人类奉养出了神。

      “怎么了?”褚涉的手不知何时伸在了他的眼前,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语气中透露出了一些担忧。

      “啊?”冯涧桥回过神来,看杨瘤子已经坐了起来,脸上都是血,看着褚涉敢怒不敢言,瑟瑟发抖,他也同样疑惑,“怎么了?”

      褚涉看他回过神来:“我看你盯着水官像好久都不说话,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啊?”冯涧桥有些迷茫,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忽然生出一些感悟,像是从这棺中世界剥离了出来,感受到了现实的本质,这么一想还有些哲理,“我也不知道。”

      “你总出神。”褚涉对他说道。

      冯涧桥想了想:“经常吗?”

      “嗯,经常。”透过傩面的瞳孔看得到褚涉眼中露出的刻意不言。

      “嗯……我也不知道。”冯涧桥避开眼神,回忆起之前也常有被褚涉发呆叫回神的情况,一开始还并不在意,现在看来似乎是哪出了问题,因为他平常也没这么多感悟,更别提眼下这种危机时刻了。

      “好吧。”褚涉嘴上表示了解,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冯涧桥,像是要从其身上看出什么点儿不同。

      “嘿!”杨瘤子大吼了一声。

      两人同时看向他,碰上冯涧桥的目光还好,看到褚涉时又往后缩了一下,半晌自己哆嗦着开了口,有些结巴:“打打扰两位,我现在赶着去开大会,我能先走吗?我就……我就不打扰,不打扰两位了。”

      “什么大会?”褚涉问道。

      “我们村的会。”杨瘤子小声答道。

      “什么内容?”

      “就那些事,示范村评选啊,我刚说,这不专家来了吗。”杨瘤子缩了缩脖子,脸上的血迹滑在眼皮上已经干涸了。
      “在哪开?”褚涉问道。

      “村后头,村长家。”杨瘤子回答道。

      “行。”褚涉表示了解,杨瘤子却以为是他可以走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祠堂,将好几个门口看热闹的小孩给撞到了地上。

      冯涧桥感觉出来自己这一会儿的走神儿,两人聊了不少背景信息:“你们说啥了?”

      褚涉没立刻回答,看了一圈祠堂和大门被杨瘤子撞开了一条路的人群,说道:“先出去吧,跟着他,这个大会咱们也去看看。”

      “好。”两人走出去,人群已经散去不少,对着褚涉指指点点,说着听不懂的话。

      “什么示范村?”从祠堂后侧的一条石板路走上去,需要爬些山路,与之前进村的路相似,却更加潮湿了许多。

      “你猜?这还跟傩戏有关。”褚涉侧过头,傩面在他的脸上显出一丝妖异的味道,夕阳洒在半山腰上,为左耳垂上的黑金耳环表面镀上一股润泽赤红的光。

      冯涧桥专心看着脚下的路,没抬头:“什么?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申请文明示范村的话村子就里要破旧。”

      “破……四旧吗?”

      “这地方本叫杨村,原因你也看出来了,刚才那人叫杨宝平,也可能叫杨瘤子。”褚涉顿了顿,刚才杨瘤子本来还保持着一丝倔强:“我叫杨宝平,你可以叫我平哥,也可以跟大家一样都叫我瘤子哥。”

      随后,杨宝平被按在地上用脑袋摩擦了两下,他抖着不利索的舌头接续说道:“或者我叫您一声爷爷……爷爷!”

      “嗯,都姓杨,然后呢?”

      “去年从外面来了专家,要改造这个村子,这回专家又来了,应该就准备动工了。”

      冯涧桥没经历过那种事情,也无法理解:“这跟破旧有什么关系?”

      “听杨宝平的意思,他们村里认为傩戏算四旧。”

      忽然出现剧情的关键词,冯涧桥仔细琢磨了一下:“不至于吧,我觉得还挺厉害的,这怎么能是迷信呢,这分明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啊。话说回来,那咱们这唱戏的又是来干嘛呢?”

      “穷困与无知是相互的因果。”褚涉看着眺望远处的景色,语气淡漠。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山中独有的潮湿冷气,冯涧桥顺着他的目光心中微微震了一下。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村子里没人会唱傩。”褚涉接着说道。

      听了这话,冯涧桥瞬间无语:“那他们是在破寂寞吗?”

      褚涉目光移回来不禁莞尔:“不清楚,我问他说这里有人会唱傩吗?他说这是旧迷信,示范村不允许有这个,过去没有,以后也没有。不过他说隔壁山王家村的人会唱。”

      “那不就是我们吗?”刚才杨瘤子一见到两人就喊出了两人的身份,正好对应上了之前叫他们唱戏的王二师傅的姓氏。

      “嗯,杨宝平说王家村给这山中十里八乡的唱。”

      冯涧桥明白过来:“怪不得他认出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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