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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三章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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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前三个傩艺师带着各式的面具,似乎唱的是关公斩蔡阳的戏。
一人大吼:“甲子乙丑海中间,傩堂来是什么人?”
又传来一声:“丙演丁卯炉中火,高山顶上门不开的就是我。门外来者何人?”
“我是半天云见一把伞”
“原来是蔡阳老将到此。”
这么几句的功夫,王二师傅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层层叠叠样式繁复,布料却是些下乘的粗布麻衣。
这一次他看清了两人脸上的东西,说话的声音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一般:“你们的脸子哪里来的?”
“里面捡来的。”褚涉回答道。
“这里面的东西你们都敢捡?“王二师傅抬高了声量,看着两人的神色奇怪而震惊。
“这里有什么问题?”
王二师傅显然并不像谈论这个话题,压低嗓子:“乾村的祠堂不干净,你们别乱去。”
“出什么事情了?”褚涉接着问。
王二师傅往后看了看,含糊说道:“不敬祖呗。”
随后是一句更含糊的方言,冯涧桥没听清,也没听懂。
但此刻有个更为奇怪的现象,让他没敢说话,轻轻戳了戳褚涉,后者按住了他。
王二师傅看着两人,像是端详琢磨着:“这跟你们长得那个怎么……得了,戴都戴上了,那省的化妆了,别再丢了。”
话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留下浑身寒毛都竖起来的冯涧桥发出一声疑问:
“woc!!这些人?这些人怎么又都他妈活了啊?”
两人站的位置刚好在棚子外侧,对着广场所有的村民,眼前刚刚面色行尸走肉的村民与早些见到的没有区别,脸色红润,嘻嘻笑笑,落日低垂将光洒在广场上,映照着众人像是只不过是众多日子中的平常一天。
褚涉扫视了一圈,沉思道:“眼。”
“这村子到底怎么了?”
“透过这面具看到的村子和普通肉眼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冯涧桥点点头:“阴阳面具啊。”
“嗯。”
“我有个问题。”
褚涉看他:“嗯?”
“你有看到坛主吗?”冯涧桥凭借自己过硬的心理素质不一会儿便熟悉了面具后活蹦乱跳的世界,刚才从祠堂里出来的坛主太过奇怪,不得不提防,然而到现在也没找到这人的踪影。
“没有。”
村民们窃窃私语,对着堂前的戏指指点点,恰巧此时一个戏班子的成员往小棚这边走,被褚涉叫住了,那人抬头,脸上带着一个额中竖眼二郎神形象的面具,没出声。
褚涉走过去:“你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那人明显的愣住了,旁边的冯涧桥到觉得一切如常。
“你们坛主去哪了?”褚涉环抱着手在胸前,看着他问道。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
“是听不懂普通话吗?”褚涉比那人高出不少,低垂着眼看向他。
“我不知道。”对面的人终于开口,是清脆的少年音,面具覆在脸上瞧不出年纪,语调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冯涧桥挑了挑眉,这村子从前期的状况看来,绝大部分村民普通话说的并不好,但目前为止碰到的这一个两个的考个普通话乙等也是绰绰有余了。
“这乾村之前出过什么事情吗?”褚涉继续问道,显然对这人会说普通话并不意外。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透过面具的两个眼孔静静的看着褚涉:“你指得是什么问题?”
“乾村的祠堂出了什么问题?”
“这不好好的吗?”少年歪了歪头,回答道,并未看那祠堂一眼。
“你们村里没有什么传闻吗?”
“听长辈说祠堂里不干净,这里哪有干不干净的说法,总归是供奉死人的。”这人语气冷淡,甚至有一丝嘲讽,冯涧桥盯着他脸看了半天,疑心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你们是今天就唱一天的戏吗?”褚涉换了个话题。
“你们?我们不是一起的吗?”少年反问道。
褚涉有些不耐:“你只用回答是还是不是。”
那人没开口,安静地看着褚涉,不知在端详什么。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却也不算小,冯涧桥看周围的村民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铛!”一声锣响,傩坛前的人都下来了,换上不同的法器,扯开嗓子吼了一声,王二师傅从远处急步过来,招着手:“走了走了,上戏!”
少年听得这一声打断,转头就跑到敲锣人前面去了。
冯涧桥有些奇怪:“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嗯,有大问题。”
“发生什么了?”冯涧桥追问道。
“你看这些唱戏之人,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冯涧桥左右看了看,来来往往换衣服的换衣服,拿法器的拿法器,就是面具未曾摘下,到自己了就喊,没到就半低着头不语。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是不摘面具吗?”
“不是。”
“你俩快点!”王二师傅急声道,两人跟在他后面走到了队伍最末尾的位置。
“是不说话吗?”冯涧桥接着说道。
“不是。”
冯涧桥感觉已经听到褚涉隐隐的笑意:“那是什么?”
“这些人的行为已经不像人了,但刚才那人可不是。最重要的是,其他人就像没看到咱们一样,而那人从王二师傅跟咱们说话起就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方向。”
这一点冯涧桥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依照之前出发的方向,唱戏的敲着锣,不同人嘴中一唱一和,念着词,喊着调。刚才被问话的人早已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走在唱戏队伍的尾端,石板道两边和身后依旧围着许多村民,这些村民有的说有的笑,有的皱眉有的咒骂。
这一次不知为何山中虽还飘着雾气,他们却能一直看清周围的人了。
冯涧桥觉得有些奇怪,刚想去叫褚涉,突然闯过两个小孩子,追着打闹过去,褚涉有感觉回过头来,看着穿过冯涧桥身体的两个小孩,挑了挑眉。
“这……是,面具……是?”冯涧桥惊讶地看着小孩跑过的方向,撞上了前面的唱戏的弟子,弟子猛的脸靠近小孩一挥手将其推到了墙边,晃着脑袋又往前去。
只见褚涉伸出手,在身旁村民脑子的位置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随后转头看着他:“都是鬼。”
“可……可刚才看不是还是人吗?”冯涧桥也伸手试了试。
“僵尸嘛。”褚涉想了想,“不一定啊,又没看到。”
“什么……”冯涧桥忽然明白了,“你是说,没回来?”
褚涉耸了耸肩:“也不是没可能。”
“那王二老板和那个小男孩?”冯涧桥话说一半就明白过来,他们都戴着面具。
如此整理下思绪便是——
两人最先进到祠堂里,只是听到唱戏敲锣的声音,并未看到众人,随后带上神授的面具出来看到的众人已经活了过来,起初以为是面具的阴阳眼效果,现在看来或许那些僵尸“村民”根本就没有跟随戏班子回到广场上。
戏的队伍走走停停,前后互动,不知面具下表情是怎样的,冯涧桥到觉得他们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此时天色已经变成黄昏,暗下去大半。
众人的速度并不快,两人发觉这路已经不是两人之前走过的样子了,而走过的路程也就几十米的距离。
“这地方有些不一样啊。”冯涧桥快步走到褚涉旁边,自从注意到现在大家“百鬼夜行”的状态,便不再注意走路是不是撞到村民了。
“嗯,你要跟紧我。”褚涉看着队伍前方的头,说道。
“嗯。”冯涧桥点点头,脸上的面具若不是看到眼前的人也戴着正好提醒了自己,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就仿佛不存在一样,非常奇异。
又一段路后,褚涉突然伸手拉住冯涧桥:“小心。”
而后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周围的村民突然少了大半,随后便都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唱戏的锣依旧敲得响亮,众戏子像是没发现周围的异样,跳的更起劲了,他们每踏一步,雾气便更重一分,白蒙蒙的,转了两圈后,眼前这昏暗的村落巷子里,所有的景色都开始模糊不清。
两人本想追上去,那唱戏的众人好似有个神奇的步调,看着东扭西歪的,侧个身眨个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都没了。”冯涧桥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紧张,若之前的世界尚且有规律可循,这个世界并不比第一次进入世界时好到哪去,甚至更懵。
“倒与戏中所唱一般……”褚涉看着前方低声呢喃。
冯涧桥听清这话,视线被前方隐约的光亮所吸引:“你看前面。”
“去看看。”褚涉说完就往前面走去,可也就这么两步,他便也像戏班众人瞬间消失在冯涧桥眼前,白雾生得诡异,比脸上的面具还要诡异,冯涧桥往前追了几步,但结果只是空空如也。
不但找不到褚涉,他甚至还看不到那光亮了,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
冯涧桥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两口气,周抬起胳膊往旁边摸去,却见自己只露出半截胳膊,另半截已经消散在雾气里。
那唱戏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此起彼伏的傩戏和号角,来自四面八方,像是将其围了起来。
他摸索着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拦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别动!”
半只脚抬在空中,冯涧桥听到熟悉的声音不自觉松了口气。
“怎么了?”
“往后退。”
依言后撤。
“跟着我。”褚涉拉住冯涧桥的手腕,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左手腕上传来提神的温度,让冯涧桥的心情又奇怪了起来,仿佛跟眼前的雾一样又飘了起来。
一路上没有出声,走出去一大段路后,褚涉站住看向他:“刚才怎么没有跟上来?”
“我看不见路。”冯涧桥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心虚。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你再往前走就该掉下去了。”
“嗯?”冯涧桥抬起头,刚才走路心里一直特乱没注意到周围的白雾已经散去了许多。
转头看两人正处于一片树林之中,此刻的视野好了许多,远处正是一处断崖,张了张嘴,心有余悸,“我刚才在那里?”
“是啊。”褚涉侧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一颗黑金小环发出了润泽的光感,似有无奈,“还好我听得到你的位置。”
冯涧桥眨了眨眼,他怎么忘了这事儿呢?那黑金耳环一直戴在脖子上,看来还是戴在耳朵上更好用一些。
“走吧,这村子有些不一样了。”从树林里能看到远处的村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灯火阑珊,与之前见到的死寂般的村子截然不同。
两人走到村子口,之前青石砖灰瓦盖筑的房屋在这里成了稀罕建筑,大多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子,不知是村子里哪一个入口,绕着村子有一条四五米宽河,四五个村妇在河边洗着衣服,嘴中说着两人听不懂的方言。
“他们看得到咱们吗?”冯涧桥边找过河的桥边问道,直觉告诉他,这里看起来又与刚戴上面具时的世界不同,刚才还露着诡异,这里就会感觉真是的不能再真实了。
“试试。”褚涉的行动总比语言快那么几分,一块石头已经脱手精准地打到其中一个村妇的搓衣板上。
那村妇下了一大跳,直接站了起来,转头吼了一声,突然注意到两人的方向,抄起搓衣板就开骂。
褚涉优雅而不失随和地冲对面点点头,转过头来,掏了掏耳朵:“看得到。”
“……”
冯涧桥虽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但看架势应该是两人的亲戚都问候了一遍,甚至有要过河打架的趋势,冲着远处河道拐弯的地方走去,原来河道隐藏在大树后面。
“过河的路也找到了。”褚涉抬腿应着那村妇就走了过去,冯涧桥一时竟不知道该为谁担心。
村妇走得快,站在河中央,抡着搓衣板指着两人。
褚涉站在岸边开口对那村妇说了两句,竟是这乾村的方言?
冯涧桥惊讶地看着他,那村妇听了也愣住了,险些滑倒在河中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跳着就上了岸,摆手把搓衣板扔了出去,嘴里硬生生憋出了一句:“不关系,吕,侬吕,走,侬走。”
褚涉点点头,从容过了岸,剩下目瞪口呆的冯涧桥和一脸娇羞的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