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与树妖》余天星

63、锥心刺骨的爱

　　呲——

　　燕知祸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抱住自己，耳边传来快箭刺入体内的声响，他猛然回头：怎么是你？

　　中箭的余心悠松开抱住他的手，如薄纸般轻飘飘地倒地，燕知祸见状，立即放弃原来对天帝的攻击，转身将人扶起，并为他们二人立了一道保护障。

　　低头一看，怀中人中的箭他认得，是大名鼎鼎的罗刹箭，烛龙族特有的宝物，凡中此箭者，皆灰飞烟灭，无一例外。想到这，他无助又恐慌地看着余心悠，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想遍师傅教给他的法术秘笈，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解救面前这位替他赴死的女子。

　　在不知不觉，他的眼圈已渐渐泛红，他抱紧濒死的余心悠，颤抖声音说道：“不，心悠，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余心悠自知自己已没有太多时间，连背后的刺痛都渐渐感觉不到，但看着眼前人第一次这般慌张，觉得他此时不像往日威风凛凛的战神，倒像是凡间的一位专情男子。她靠在他的胸膛里，苦笑道：“你没事就好，我本就时日无多，不要紧的。”

　　“不，我一定能救活你，我的法术有多强你知道的，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你相信我！”燕知祸呼吸急促地说道。即使他们周围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天帝与其他仙子也在此时合力对他们发起攻击，可他都当看不见听不到，他只想利用仅有的时间来奋力一搏。说罢，他便利用丹田之力，向余心悠输送内力。

　　余心悠看着他如此执拗地要救活自己，一时泪意涌上眼眶，可她心里自知他做的一切都是枉然。作为身体的主人，她最清楚自己的状况，她的生命，即将枯萎。纵使万千舍不得，也是无奈，她快没有时间了。

　　想到这，她用仅存的力气，抓住燕知祸的手，看向他满含泪水的双眼道：“子墨，别听他们的，你不是坏人，更不是毁天灭地的魔神，你是个好人，是我的爱人。能遇见你，是我潜心修炼多年的福报。”

　　听到这，燕知祸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悲愤，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下，模糊了他看向余心悠的脸。虽然他心中有许多话想和她说，可最后还是说不出口，通通化成了他的哭声：“心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子墨，死何足惜，只是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说完，余心悠便化为花瓣碎末，渐渐消散，燕知祸见状，忍住悲痛，立即用法术将这些碎末拼凑成她原来的杏花模样。

　　最后，他面前再无余心悠，阴沉沉的天夹杂着狂风暴雨，只有一束枯萎的杏花躺在地上。

　　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山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以前她不明白燕知祸为什么对天界的敌意如此深，更不明白他如何从堂堂战神堕魔成如今臭名远昭的魔王，而她今日看到的一切，总算能解除自己心中许多疑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法术逐渐褪去，离天帝醒来越来越近，她不得不连忙从这段不为人知的回忆里出来，在天帝彻底清醒之前赶紧离开，好把今天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江维清，再商量下一步行动。

　　跑出圣华殿外，山杞回头看了眼面前的宫殿，再联想起千年前在此处发生的一切，不禁五味杂陈。

　　天帝，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天界该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动才行！山杞这么想着，随即立刻溜出九重青天，往南渊池奔去。

　　“原来天帝才是那个一直从中作梗的小人！当时他向我爹借用罗刹箭，间接害死了余心悠，使得燕知祸迁怒于我烛龙族，将我族人灭尽，这么多年他也一直追杀我，这一切都是天帝惹的祸！”

　　江维清听完山杞的一番话，再回想起自己烛龙族被害的惨案，良久无法平复心情。不管是山杞爹娘、还是自己的族人，或是天界那些以他马首是瞻的仙家，就算是燕知祸，也全曾是他天帝的棋子。有用则拉拢，无用则丢弃，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满足私欲、维护权力的工具，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眼看江维清义愤填膺的眼神，山杞搭上他的手，神采奕奕说道：“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干脆反了他！”

　　“好！”江维清不假思索地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兴奋说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虽然天帝如今还坐在他的高位上，但公道自在人心，其他仙子必定厌恶极他那番刚愎自用、自私自利的做派。我们干脆联起手来，召集其他对他不满已久的仙子、妖精一起推翻那个昏庸无道的天帝！”

　　“那我们第一步就是要赶紧通知林祥，顺便把你回来的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山杞说得眉飞色舞，以她对林祥的了解，若是他知道江维清平安归来，必定能翻好几个跟头，喝好几坛酒来庆祝。

　　“对！”谈到林祥，江维清也对这位好兄弟思念非常，于是握住山杞的手，宠溺地笑道，“那天我在北海上看他站在你身旁的样子，威风极了，这么久不见，他真的越发像一位将领，所以他肯定能帮到我们，我打算和他一起去找值得信赖的妖精，说服他们加入反攻天帝的大计之中。而你，自然就得好好利用你盈清君的身份，笼络你的心腹和有用之臣，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何愁不怕扳不倒他？”

　　“说到这···”山杞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闪烁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与我们一样，对天帝恨之入骨的人。”

　　江维清愣了一下，半晌后才回道：“你是说，燕知祸？”

　　这个人，她知道他们两人都十分厌恶，但关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如果能利用燕知祸的力量去推翻天帝，不仅能增加许多胜算，还能将双方损伤减少至最低。但令人担忧的是，燕知祸此人并非绝佳合作对象。

　　“不行，我不同意。”

　　还没等山杞说话，江维清就给出了答案，他一想到燕知祸看向山杞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就按耐不住怒火，继续补充道：“燕知祸阴险狡诈，性情乖张，与他合作就如同与狼同行，我们绝不能让自己落入如此险境。”

　　望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听他说的如此真切，山杞思索了片刻，也同意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像他这样的人，难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们还是提防着点比较好。”

　　这晚，山杞并没有在南渊池逗留太久，为了避免引起天帝的怀疑，她必须赶回天界，坐镇大本营。而当江维清问她关于如何向天帝交代今晚发生的事时，她眨了眨眼，故意卖关子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担心！”

　　在六界的另一边，同样抬头看着月光的燕知祸，显然没有他们二人那样欢愉，此时此刻，他一人在自己的宫殿里，看着墙上挂满的一副又一副画，口中念着那句他最爱的诗：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晚，他回想起许多往事：余心悠的死、屠灭烛龙族、被天宫娘娘封印······

　　不过，最令他回想最多的，还是他的童年。

　　他一出生，便被周围的山草精灵视为不祥之物，只因他降生之际闪过了八八九十一道天雷，地动山摇，夜空上星辰不见，唯有一轮红月高挂，任何年岁高的精灵看了都说他是魔胎，日后会成为世间的祸害。

　　机缘巧合之下，无上老祖正好经过他出生的地方，见他一只小怪兽啼哭不止、甚是可怜，便将他带回龙泉山上修炼。

　　楚子墨这个名字，便是无上老祖给他起的。子，同滋也，阳气动而万物滋，意为滋养万物；墨，通默，意为静默与谦退。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既能动用自己的能力去滋养万物众生同时又能谦卑躬行。

　　虽说是一个寄予厚望的名字，可放在他身上，多少有点讽刺。从孩童时期起，他唯一能做到的，应该只有那个“墨”字。

　　“丑八怪！你是魔胎，害人精，离我们远点！”

　　“什么怪物啊，长得这么可怕就别出来吓人了！”

　　“赶紧去把后院打扫干净，别想着和我们玩，听见没？”

　　······

　　在龙泉山上，对他最好的人只有无上老祖，其他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学徒，要么嫌弃他因未曾修成人形而样貌丑陋；要么用他出生时的传闻来排挤他；要么听信了他是魔胎而害怕他。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没有人愿意和他玩，更莫说能有什么朋友。

　　幸好，他自己也争气。在被别人看不起的日子里，他都牢记师傅所授的内功心法，勤学苦练，再加上他本身天赋异禀，不久后他就成了龙泉山上最优秀的弟子。由于他人忌惮他的法力，自然不敢在他面前诋毁或排挤他，可自然也不会亲近他。日积月累，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也养成了。

　　师傅跟他说，要用一颗慈悲心去看待世间，用有爱的心去对待万物，可他只觉得他啰嗦，世间从未慈悲待他，更无人爱他，他又如何能同样反馈给他人？可虽然心里是这般想，他却还是不想出言顶撞，只好应声答允，随后置之不理。

　　就这样，他以为自己枯燥的学徒生涯会没完没了之时，在去收伏八面妖猴的路上遇见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

　　刚碰见她时，他还以为她和旁人一样会憎恶自己，结果才发现她与旁人不同，她会对自己笑、会关心自己、崇拜自己、亲近自己。最重要的是，她既漂亮又善良；既温柔又努力，因为她的出现，他不知道自己有否生出一颗慈悲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生出了一颗凡心。

　　她喜欢白色，他便把自己的衣服全变成白色，天天穿在身上；她想增进法力，他甘愿被师傅责罚的后果，偷偷带她去后山禁地修炼；她喜欢在人间做善事，常常帮助一些受苦受难的凡人，他便偷偷跟在身后，有时她法术不精，无法救众人于苦难中，他便及时帮她补救······

　　总之，跟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是最快乐的。

　　就是因为她太善良，在自己被无上老祖逐出龙泉山后，自己听从了她的提议，可凭借自己过人的法力去天界，为六界做更多好事。也是因为这个决定，让他痛恨终生。

　　若不是因为你，我对六界苍生根本毫无挂念，他们利用了你的善良和我的能力，使得我们天人永隔，他们不得好死！想到这里，燕知祸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一滴泪，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