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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是离国的丽阳公主,也是神宫的神女。世人都以为神是世间最仁慈的存在,其实,他们都错了,它才是最冷漠最无情的那一个。它总是冷漠的看着世间的悲喜无动于终,像看一场戏,只静待悄悄的散场,从不过问戏里人间悲苦。

      现在,我正在为我的一位堂姐祈福。她刚刚由一位亲王郡主,升为皇室公主。地位抬升的原因,是因为她即将遣嫁大夏国,为孱弱的离国换来短暂的和平。她不是第一个和亲的公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做为被世人所信仰,能为她们带来好运和福祉的神女,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为这位即将远嫁的公主和靠这位公主维系着国家生死存亡的离国祝福。

      穿着大红嫁衣的堂姐跪在雪白的玉阶前,等待着离国最尊贵的神女为她举行祈福仪式,也等待着未知的前路尽头的美满姻缘。

      汉白玉的栏杆映着鲜红的地毯上芳香的蔷薇花瓣,极白和极红,是两种颜色的极端,也是两种命运的极端。世人一生,都在这两种极端的命运里苦苦求索、挣扎,最终,在生命的尽头走向一方。

      我穿着雪白的礼服,披头散发,赤脚,脚上的铃铛“叮咚”作响,走过铺满蔷薇花的红毯,来到堂姐面前,长长的裙裾沾了一路蔷薇香。

      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我细细的端祥着面前的新娘,肤若莹雪,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好看,长的真好看。神殿之上,视线所及之处,跪满了黑压压的人,有宫女、有命妇、有朝臣,甚至,还有离国的君主和皇后。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我这位神女的赐福,等待着我面前这个好看纤弱的女子,为他们撑起一个国家的重担。

      侍女用金杯玉盘盛上漂着兰花花瓣的圣水,我在长长的袖子里伸出苍白的指尖,轻沾一点,撒在新娘的额头,为这位新娘除去晦气。我八岁为神女,今年十六岁,八年间,共为十一位和亲的公主举行过赐福仪式,她们的命运结局如何我并不甚清楚,但面前的这第十一位和亲公主,当我苍白无力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头顶,透着纤细的指尖,我看见命运的红线……尽头,是一片鲜红,妖艳的颜色,洞房花烛的红,嫁衣的红,还有,血的红,这个女子,将会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之时死去。正值花季妙龄,人生的花还没来的及绽放,便匆匆凋谢了。

      师傅曾说,我是历代神女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但我知道,这个“最好”,并不是说我如何聪明,而是因为,我是历代神女中,最无情的一个。彼如此刻,命运的转轮已经转起,一场悲剧即将在我的预言之下华丽上演。可是,我并没有像人们心中所期望的神衹那样,为他们消灾挡祸,我只是,用双眼平静的看着,见证这悲惨的历史在时间的长河中静静流过,如此而已。

      三个月后,我一身白服,主持一位皇室公主的葬礼。死去的,是那位在三个月前出嫁的公主。大夏国以并非离国真正的皇室公主为由,将堂姐的尸体遣送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她还穿着出嫁那天的红嫁衣,尸体保存的很好,虽然天气并不凉爽,却没有腐烂的迹象。她安静的躺在那里,美丽如初,与其说是死去,更像是睡着了。

      我亲自为她擦洗了身体,换上葬服。她的身子,轻的很,软绵绵的,柔若无骨,因为,她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葬礼很风光,为了皇室而死的公主,皇室自然不能亏待了,丰厚的随葬品让百姓感恩着皇帝的仁慈,但我却知道,那些陪葬的金银珠宝除了招来数不胜数的盗墓贼,再无其他用处。

      两个月后,我又站在了祈福的神殿之上,这一次,跪在我面前的,是平昌公主,皇后的嫡女,是位真正的公主。大夏国虎狼之帮,小小的离国就像只待宰的兔子,人家要公主,咱们就得给公主。不过,这次命运的红线,会将这位公主带向哪一种结局呢?我有些好奇了……

      天地间血染的风沙渲染出漫妙的红色,穿着大红吉服的平昌公主,穿着洁白神服的我,和那个一身白衣的英俊男子,站在堆满尸体的城墙之上,等待着命运的结局……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命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我从没有为自己占卜过,因为,被世人敬仰为神的我如果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知道命运,也不过是凭添烦恼罢了。

      遣嫁十二位公主,并没有为离国换来梦想中的歌舞升平。狼子野心,大夏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离国每年进贡的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旷世奇珍,以及那些温柔貌美的公主,从来都不是。

      离关三丈高六尺厚的城墙并不能挡住大夏国的百万铁奇。飞奔的马蹄践踏着离国百姓的尸体,血肉翻飞,天地之间,一派号哭之声。昔日,烟柳繁华的国都,如今处处颓垣断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天天在上演;昔日,神圣的神宫,如今,也只是一处供乞丐们在夜晚里躲避寒风夜雨的一处破旧的栖息之地而已。

      我离开神宫的那天,下着大雨,大街上,屋檐角下,挤满了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们,相互拥挤着,在寒冷的雨天里获取一点点的温暖。破旧的砖瓦、衣衬褴褛的难民,在我冰冷的眼神里,交织成一副灰蒙蒙的画面。我还来不急怜悯,还来不急感叹世事兴衰,一群面相凶恶的士兵便围住了我,冰冷的刀泛着寒光,架在我的脖子上。溅起的泥水,污了我的白纱裙。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那一刻,我想起师父生前最常说的两句话。我,撑着画了墨梅的油纸伞,安静的等待着,看着这群拿着刀的士兵准备随时收割我的生命,然后,我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我面前,促拥着马车的仆人尖着嗓子叫嚣着,上一刻还威协着我生命的士兵们下一刻便匍匐在地,马车的珍珠帘子一挑,白衣、折扇、玉簪,风度翩翩的男子;红衣、青丝、凤钗,倾国倾城的女子。她说:“神女大人,好久不见……”他说:“久仰神女仙姿,初次见面……”

      在他眼里,我看到了惊为天人的痴迷和爱恋;在她眼里,我看到了女人嫉妒和敌视……

      那一刻,我笑了,我知道我的笑容有多美,有多么令人陶醉,我也成功的看到了他眼底一刹那便沦陷的情丝。平昌,我们共同的父皇母后成了亡国之君,她却成了新朝君主的皇后,而我,即将成为阶下之囚,真是多么可笑的讽刺,但,我笑,并不是笑成了皇后的平昌公主,我笑,是笑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运转,我笑,是敬待着,看命运,给我一个怎样的结局。大夏国的皇帝——姬宜,我们不是初次见面,很久以前,我们便以见过,只是,你不知道……

      师父说,我有一颗能看透世事虚妄的繁华表象,看透内里腐杇颓败,看到最终归于原始的混沌的心。

      姬宜说,我的眼里有着看透生死轮回、世间万物、兴衰成败却无动于终的冷漠,他说,神,都这么无情吗?

      不是神无情,而是世人太多情。我并没有对姬宜说出这句话,就像,为那十二位公主占卜,却没有说出她们的命运一样……

      战火消退,百废具兴,倒塌的神宫又被重新修建起来,依旧辉宏宕魄。仿佛经励的一切都不曾存在一般,只有那新漆的油漆和松木的味道,以及那刻着丽阳殿的牌匾,无声的诉说着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我,不在是受万人景仰的神女,而是前朝公主——丽阳。

      “丽阳、丽阳!”姬宜总是这样叫我,但他不知道,这并不是我的名字,只是封号而已,每每想纠正,但世人称呼我为神女,师父叫我徒儿,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名字,从何纠正?也便随他了。

      姬宜说:“丽阳,你可曾为自己占卜过命运?”眯着眼,迷离的看着我的姬宜有些醉了,让他醉的不是手里的这杯见底的清酒,而是万里江山尽在脚下的志得意满。我摇头,然后,姬宜便笑着问,“为何?”为何?我张了张口,终没把理由说出口。主宰命运,呵呵,这个理由,太过狂妄,太过大逆不道,不能说出口。世人需要一个效仿的对像,掌握权力的姬宜,被世人所景仰的神女,便是竖立起来的要效仿的对像。

      蔷薇花开得正艳,姬宜摘了一朵别在我的耳鬓,他说:“丽阳,你真好看!”

      姬宜说:“丽阳,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为什么你会是受万人景仰的神女了,因为,你真的像神一样,即使近在咫尺,却也仿佛隔着触摸不到的距离……不过,丽阳,你会是朕的,即使远隔天涯,你也会是朕的……”

      越过他火一样热烈的视线,我看见,一身凤冠霞帔的平昌,眼里的怒火,似要烧尽眼前的殿宇繁华……

      平昌,平安昌盛,一个美好喻意的名字。平昌说,她已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国与家,不能再失去深爱的丈夫,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姬宜对她的爱抢走,就是神也不能。她说这话里,眼里的仇恨执着将视野里的背景染成了血红一片……

      “丽阳,你也为朕占卜一下命运,可好?”姬宜狭长的凤眸里带着戏谑,我知道他只是说笑,像他这个能掌控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命运,就算相信,也只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不语,只是看着他眼神,看到眼底,除去皇帝的威严、男人的高傲、虚假的仁慈、无穷的欲望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这些粉饰性的情绪之后,还剩多少真诚,在那漆黑的眸子里,我只看到,自己的倒影……

      姬宜常常倒在丽阳殿里的回廊上,带着迷醉的表情,看着天空叫着“丽阳、丽阳……”一声声的,叫的情深意切,却总是得不到我的回应,然后,他会气急败回的握着我的手臂,一声声的说着,“丽阳,应我……”

      我不知道姬宜有多爱我,也不想知道,这些于我,都是无关的,在很多年前,有人就说过,我,是这世是最无情的所在。

      姬宜说,人生漫漫,没有我,他觉得寂寞……

      新年,战火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人们渐渐遗忘了战争中留下的创伤,忙忙碌碌,准备着如何过好这易主后的国家的第一个年关。

      新年的国祭上,我遇到了一个熟人,一位叔父。曾经,他的女儿,在我的祝福之下远嫁,三个月后,又在我的主持这下葬于皇陵。他,就是我的那位堂姐的父亲。也同样是他,引来了大夏的百万雄师,一举葬送了离国三百年的江山。他看着我的眼眸里有着浓浓的恨意,他恨我,我想我大概可以猜到原因。听说,我的那位堂姐,是他的掌上明珠,我这位被人信奉的神女,却没有保佑他的女儿平安如意,他恨,不仅恨杀人凶手,也恨我这个欺世盗名的神女。

      他站在路边,宽敞的宫路,主动给我让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满目疮痍的战火硝烟……

      皇叔起事,是在年关过后的三月,这个刚从乱中平静下来的都城,再一次的,乱了起来。皇叔带兵包围皇宫,却没想到姬宜早有准备,布重兵埋伏,只等皇叔围住宫殿,便下令五万大军由后面奇袭叛军,断了皇退路。

      我随了姬宜、平昌,站在宫墙之上,墙下,是横刀立马的皇叔,墙上,是被五花大绑的皇叔的家眷。姬宜一挥手,皇叔那刚满月的小孙子,便被人从墙头扔下,摔成了一地的鲜红,那个夭折的孩子的亡魂由那一堆的鲜红中缓缓升起,哭号着,诉说着未成人便死去的怨憎,直至天际,最后消散在满天的血雾之中。平昌吓的失声尖叫,连忙捂住了双眼。

      “我的皇后,怎么可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姬宜笑的云淡风轻,语气听不出半点不愉快,但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比雷霆万均来的更骇人。

      “丽阳,你也怕么?”姬宜笑着,仿佛在说天气真好一样,这是世间,最惨忍的笑容。

      我缓缓的伸出手,置于姬宜的头顶,他愣了一下,但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笑着任由我作为。命运的红线由指尖延伸,牵引着我的视线,直至虚无的尽头。

      皇叔在宫墙之下痛骂着姬宜不得好死,宫墙之上的姬宜笑的一脸天真无害,下令皇叔骂一句,就把他的一个家人扔下宫墙,生死由命。

      “看出什么来了?是否,朕会像那老头儿说的那样,不得好死?”仿佛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而不是在说生死。

      我摇头,第一次,破了规矩,说出看到的命运。

      “你不会死,但会永失所爱……”腰间一痛,后面的话留在了嘴里,我的视线缓缓的聚焦在平昌握着的匕首上,只能看到平昌美好的双手,锋刃的部分,在我的身体里。我注意到,平昌穿着大红色的吉服,而我,是洁白的神服,姬宜一身白衣……灵魂飘出体外,我看到身体像凋谢的花一样,倒在姬宜的怀里……看到平昌疯狂的大笑:“化羽,化羽,你的预言真是太准了……”原来,我的名字,叫做化羽……

      那一场叛乱,死了无数的人,最后以皇叔自禁于宫墙之下告终。后来听说,宫墙被死人的鲜血染红,怎么刷也刷不净,所以,人们便把宫墙又叫做红墙。

      姬宜废了平昌的皇后之位,理由是,有失一国之母的胆量,却没有再立后。平昌做着后宫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嫔妃,安静的活着,只是,她住进了冷宫,姬宜要让她尝尽人世间的寂寞孤独,因为她杀死了那个能陪他度过孤寂的人生的人,所以他就要让她尝尽寂寞的滋味。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场风波的开始……世事兴衰,轮回不止,姬宜建立了大夏最繁荣昌盛的一朝,他死的时候抱着一副画下葬,那副画是他亲手为一女子所画,画中的女子,一身洁白的神服,撑一把画着墨梅的油纸伞,冰冷的眼神里带着看透世间万物的缥缈的笑容,像飞升的仙子……

      姬宜的功勋,终敌不过历史轮回,朝代更替……两百年后,大夏国灭,南方的一个小国突然兴起,取而代之……

      世人都以为红色喜庆、吉利,白色为不祥、主丧,其实,世人都错了,红色,代表的才是鲜血和死亡,而白色,才是永生极乐,脱离轮回的象征。

      我站在云彩的尽头,看着世间万象,平昌的转世,姬宜的转世,还有那位堂姐……生生世世,轮回不休,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世人在这八个字里苦苦挣扎,却永不得解脱……而神,就站在云端天际,看着这八个字的轮回演变。不是神太无情,对世人的苦难无动于终,而是,神已经失去了对世人的情感作出回应的本能……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大家什么都不要说了,完全是受影子刺激写崩了的文,请什么都不要问,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点啥,所以,请大家安静的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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