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闺秀》土堆大人

23、见见

　　谢府侧门外的巷子里，接送辛有的马车在靠边静静候着，车夫听到侧门一响，习惯地拿起鞭子再探头去看，却见出来的是夫人身边的香冬。

　　车夫木讷，且一言不发地等着吩咐。

　　香冬站在门阶上，不爱搭理似的对他说：“你，过来帮个忙。”

　　车夫略一犹豫，顺从地放下鞭子跟去了，留下无人照看的马车。

　　这时，辛有和阿景已被仆从送到谢府门外，但那辆应该送他们回去的马车一直没有来，这就是香冬故意制造出的尴尬，让辛有明白：可别把谢府当成可以随意来往的地方，以为自己有受宠的优待。

　　辛有带着阿景等在谢府门外高高的阶下，因为刚才和谢延堂那场目的不明的谈话而心情复杂，发现阿景等得有些不耐烦后，辛有叹出一口气说：“阿景，走吧，我们去河埠那边坐船回去。”

　　阿景喜欢坐船，反倒有些高兴，辛有便向陪同他们的仆从道过谢，带着阿景一起向远处走了。

　　玉北城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建造富丽的府邸圈在各家高而整齐的院子里，路过的仆从和车轿都是匆匆的，秩序井然。

　　阿景道：“姐姐，这里一点也不热闹。”

　　辛有心事重重地说：“是啊。”

　　谢延堂究竟想说什么呢？辛有脑中不停地重复着谢延堂说过的话，谢延堂怀疑她爱慕谢诵，认为她行为荒唐，很担心她会损害谢诵的名誉……

　　这其中有些让辛有觉得委屈的东西，但也如梦初醒，辛有发现谢延堂的担心很合理，她以前没有考虑到这些是太无知了。

　　辛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而甄氏和香冬想‘送’给辛有的那点儿不痛快，她根本无暇顾及。

　　辛有和阿景回到丰乐斋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铺门才一打开，银德和阿康母子从隔壁布店里冒出来，高兴的说：“辛姑娘，你们可回来了。”

　　辛有见到他们也很高兴，大家一起进了铺子，辛有道：“银德姐姐，今天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不能慢慢闲谈了。”

　　银德正想和辛有说她决定来帮忙，就问了辛有要做些什么？自去后面洗手准备。

　　忙碌分散了辛有的烦恼，但稍有空隙就来干扰她的思绪，银德看出辛有心思沉重，便更加卖力，细致地为她分担劳作。忙到夜深时，银德才想起阿康，发现他和阿景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

　　点心的香气扑散在夜色中，后廊下渐渐无声，几盏高挂的灯火照出辛有和银德疲惫的身影。

　　辛有煮了碗甜圆子给银德，听说银德想来帮忙后非常高兴。

　　银德小心地问：“日间姑娘刚回来的时候，瞧着像有些烦恼，但愿是我多心了。”

　　忽然被问起心思，辛有愣了愣，她虽然觉得苦恼，却不能向别人倾诉谢府的私事。

　　此时夜色深重已不便在外行走，银德和阿康当晚就住在了丰乐斋，后来干脆退掉租赁的屋子，搬到了铺子里。

　　为善幼堂募捐结束后，谢诵把看造学堂的任务交给了别院的老仆李固。每隔两三天，李固就抱着记事的簿子去见谢诵，把各方进展报给他听。

　　这天李固说完后，半是提醒地问：“公子，是不是有些日子没见过辛姑娘了？”

　　谢诵听了，心里被勾起无奈。时临皇上圣诞，国子学全体严阵以待，有许多恭贺的计划正在准备，谢诵作为学长中显要的一员，凡事都不能缺席，转眼已有七八天没去过前集城。

　　李固道：“辛姑娘独自在这里谋生，举目无亲，公子多关怀些方显温情。我那程在丰乐斋帮忙时，有位名叫陈泽兴的侍讲官去找辛姑娘，言行中颇多暧昧之意，不知他是如何知道……辛姑娘无人庇护，才显得毫无忌惮。”

　　谢诵惊讶地问：“陈大人去找辛有？”

　　李固点点头，“我看他肚子里藏着玄机，并不十分光明磊落，也许还有什么隐情在里面。”

　　谢诵回想起曾经在国子学门外，遇到陈泽兴匆匆拦着轿子，说要去前集城的情景，竟然是去找辛有吗？

　　谢诵还算了解陈泽兴的为人，只是怀疑他接近辛有的意图，没有将李固担心的‘暧昧’想得太深。

　　出门后，谢诵快马去了前集，秋雾未散的铜钱街上人流熙攘。谢诵牵着马走到丰乐斋门前，看到陌生的银德和阿景在店里忙碌，大约猜到这里有了些变化。

　　谢诵走进铺子，站在几位客人身后，向先注意到他的阿景一笑。

　　阿景忙从柜台里跑出去行礼，谢诵问：“辛有在吗？”

　　阿景答：“姐姐去买东西了，公子去后面坐着等吧。”

　　稍后阿景回到铺子里，银德小声问：“那是姑娘的熟人？要不要去找她回来？”

　　阿景道：“不用，公子是常来的。”

　　街道上，辛有和阿康提着东西穿过人群，看见谢诵的马拴在路边，辛有心里高兴极了，却又忽然冷静下来。

　　她多盼望见到谢诵，可是辛有向谢延堂保证过了，不会再和谢诵过于亲近……谢延堂担心她会影响谢诵的尊严，而辛有，会把谢诵的尊严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她有这种决心。

　　阿康奇怪地问：“姐姐，我们不回去吗？”

　　辛有垂下目光，把想见谢诵的心情压在心底，努力轻松地说：“噢，糟糕，我忘了买一件东西。”

　　阿康道：“那去买吧。”

　　辛有点点头，转身时觉得那么沉重。

　　谢诵在丰乐斋的后廊下静静等待，靠着屋檐的红柿树上还有几串最高处的果子，闪闪地挂在晴空间。

　　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阿景来问候过两次，银德来送过点心和热茶，可是辛有始终没有回来，让谢诵觉得有点异样。

　　时辰已经不早了，谢诵不能再等下去，他又在丰乐斋外的路边站了一会，才不得不赶去国子学。

　　辛有和阿康回去时，银德正要收拾谢诵用过的茶杯，辛有道：“我来吧。”

　　她拿起茶碟和杯子，感觉到他留下的气息，仿佛他还在坐在那里，在她看过去时会露出微微一笑……

　　‘我这是怎么了？’辛有察觉到，她的眼里竟然流出了泪水，忙转头轻轻擦去。

　　从前集城赶到国子学的途中，谢诵无法放下不安，没有见到辛有让他觉得，和她的距离变得非常遥远。

　　因为皇上圣诞在即，国子学里弥漫着亢奋之气，人人都懂，圣诞是一鸣惊人，飞黄腾达的绝好机会。

　　当今皇上喜欢精巧，脱俗的文风，不知有多少人在为贺文，贺诗绞尽脑汁。谢诵这班要准备一篇万字雅文，用皇上钟爱的古涛体篆刻在薄如蝉翼的玉册上，极为费时费力。谢诵蒙大家信任负责此事，丝毫不能放松。

　　午休的时候，谢诵去找陈泽兴，想了解他常去丰乐斋的理由，学舍里却只有陈泽兴的一位学生在帮他抄书，告诉谢诵：陈泽兴去帮老师送东西了。

　　谢诵正要走，忽然看见陈泽兴的书桌边挂着一张小画，画中画着丰乐斋，是那熟悉的铺门上垂着绣海浪纹的布幡，掩映在树影下的一对开窗里有位女子浅淡的身影，柔美的腰间系着淡红色的帕子。

　　虽然陈泽兴将辛有画得非常含蓄，他多情的心意却显示的清清楚楚，让谢诵大吃一惊，这才相信李固的担心很有道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诵有些失神地站在那儿，陈泽兴满脸笑容地迈进门，意外地一愣，“辛澄，你来找我？”

　　谢诵回头，看着陈泽兴直接问：“你常去丰乐斋？”

　　陈泽兴闪闪目光，早知谢诵这一问是难免的，便请谢诵去里面坐下，让抄书的学生去烧一壶茶来。

　　谢诵指一指丰乐斋的画问：“学长画这样一张画，是什么意思？”

　　陈泽兴微红着脸说：“唉，你看出来了？真是惭愧，只是一时起意所画，聊为寄托。”

　　谢诵生硬地问：“什么寄托？”

　　陈泽兴略作决心，认真地说：“辛澄，其实，很早以前，我的师母就给我说了这件亲事……让我娶辛姑娘。”

　　谢诵脸色突然沉得吓人，带着压迫的气势朝向陈泽兴，“你师母？”

　　陈泽兴感觉不太好，忽然缺了些底气，努力笑着解释道：“辛姑娘是我师母的远房亲戚，我非轻薄之人，无媒怎会痴心妄想？”

　　谢诵觉得奇怪 ，辛有从未说过还有远亲在这里，但陈泽兴的话对谢诵确实是个打击，让他发现自己非常在意，也无法相信。

　　谢诵忍住心里的极不痛快，再问：“辛有也知道这些吗？”

　　陈泽兴摇摇头，“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希望彼此能两情相悦，我会尽力去做。”

　　谢诵锁着眉道：“够了。”

　　他站起来，伸手摘下画着辛有的小画，用力用力卷好，很严厉地说：“这个不能挂，以后也不能画，请学长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