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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苟命第三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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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宁宫。
德太妃一早就换了身淡紫色的衣裙,任由徐云知帮她配着耳饰。
“明儿是万寿节的大日子,该准备的东西你还是得备好。”德太妃轻拍了两下身侧人的手,语气缓缓道,“虽说皇帝也只是为了安抚朝臣走个过场,可这献礼环节上,臣子们都瞧着呢,这也是个机会。”
徐云知静静候在她身侧,拿起白玉瑞云金丝耳坠在女人耳廓处微微比了比,温声应了句。
“至于那柳家女,姑且先容她得意一天也无妨。”德太妃凝视着镜中少女娇美的脸庞,语调多了几分气定神闲,“姑母先派个人去给你探探路,等太子后院里的口子打开了,再有所安排也不迟。”
说到底,徐云知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又颇为聪慧伶俐,她没有亲生骨肉,如今日积月累地,瞧着这个侄女也像是亲女儿似的。
因此,德太妃偶尔也是矛盾的。
莫说世家贵女,就是宫外的平民百姓也是多不愿进宫的。
话本子里描述的再梦幻美好,等真进了宫,那就等于是半只脚探进了阎王殿。
真出了事香消玉殒,可能……连敌人都不一定能知晓是谁。
德太妃幽幽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徐云知柔软孺慕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云知待在家里那龙潭虎穴的破地方,倒不如进宫争上一争,左右有她护着一二。
反正最后的奔头也不是那个天天耽于情爱,追忆故人的皇帝。
太子……应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况且……
她轻压下喉间细密的痒意,轻咳了声。
自己这副身子,也不知能护到何时,所以,万事都得快些提上日程才行。
德太妃放空了会儿,几息后思绪方才回拢,“……就算真要进宫,姑母也会把你风风光光送进东宫,说什么也不会做的像当初柳家一般……”
她的语气显出几分鄙夷,“到底是沾染了点儿低贱血统,还真以为宫里是什么好地方,一刻也等不及地要把女儿推进来。”
徐云知瞳光微闪,瞥见德太妃的神情,见她似是想起往事,手下替她慢慢地顺着后背,“我听姑母的。”
她对太子并无真心,又一心想向上爬为姑母做些什么,故而进宫,反倒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之一。
察觉到对方话里的在意与独断,更是心头一暖,“从小到大,就只有姑母最疼我……为了姑母,我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德太妃的脸色这才好了点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殿内某处,一小太监弓着身子。
两人交谈的声量并不大,只德太妃偶有情绪波动时才会有那么几个词句的音量稍稍拔高些,而他站的距离并不算很近,故而自是偷听得颇为费力。
帽子遮掩下,那双细长的吊梢眼止不住地左右转着,不过两息又恢复成一副平静模样。
待徐云知陪着德太妃用完午膳,又耐心等了好一会儿,见人歇下小憩,这才缓缓退到殿外。
午间,趁着换值的机会,找了个借口便七拐八拐地往凤仪宫方向去了。
宫内,张皇后并未穿皇后服饰,也没戴花钗珠冠,头梳高髻,只用几支簪子简单别着。
身着织金长裙,外面裹着一件大袖披衫,臂上挽着的刺绣披帛有部分拖曳在地面上。
即使穿得日常,可身处高位久了,仍是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
箐棠得了那小太监的消息,才进殿,便瞧见这副景象。
主子换了常服通常是心情不错,思及此,她自然也是一同欣喜,“娘娘。”三两步走到跟前屏退宫人后,这才覆在张皇后身边耳语几句。
“本宫给太子选侧妃,怎么算都是合乎规矩的……她这么鲁莽地想要趁乱杀人算是个什么事儿?”
“这德太妃,也是慌不择路了,净犯蠢。”张皇后踱步走至桌案前,“她就算是恨毒了慈宁宫那边,也不能……”
箐棠扶着她坐下,“那小太监是咱们才安插不久的,奴婢瞧着机灵归机灵,但……似是有些太急于表现了些。”犹豫两下,又道:“不过他这次……应当是得了消息便过来了。”
“……两个蠢货。”张皇后的目光里毫无波澜,“若是要算计柳太后,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见香炉内袅袅轻烟缓缓上浮,又问道:“人已经回了?”
箐棠:“远远递了消息便走了,有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了。”
张皇后朝她投去一瞥,眉心微挑,“做事……还是得换个利落些的才行。”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便是先用上一回……也无伤大雅。”
箐棠会意,心里暗暗记下,立刻又问,“那这件事,咱们是……?”
“姑且先看着吧,等那边真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咱们再施以援手就是了。希望……不要让本宫失望才是。”
烟雾缭绕下,她的声音透出几丝飘渺,“作壁上观,才不会引火烧身。”
“而且,本宫的这个儿子……本事可大着呢。”
一室粉香氤氲,几盏宫灯静静照着。
门窗都被关上,里间的风和雨,连带着那些阴暗的算计,皆是被困于内,透不出去半分。
……
暗室。
月亮被云层遮挡,投下一片冷色。
徐徐月光下,闻初尧长身玉立,偶有几丝夜风透过没关严的窗棂吹拂进内。
他背着手,凝视着窗外的星点光亮。
林晔候在他身后,语带恭敬,“殿下,皇后和德太妃那边……都不大安分。”
固定时间的例行汇报,又都是老熟人,闻初尧的神情没什么大的变化,“怎么?”
“德太妃那边的探子回话,说……对方是想趁万寿节这个机会,去刺杀太子妃娘娘。”
万寿节即为皇帝诞辰,又因着今年风调雨顺,钦天监坚持声称是吉兆要大办,皇帝才决心按照往日的规模来办。
若是从前,那不过也就是一顿宫宴的事情,可今年,则是整整两天的欢庆。
如此……确是可以趁乱做些什么。
但……
闻初尧转过头,深寂的眸子映着夜色一点星光。
听了这话,唇边溢出幽幽笑意,“她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只是那笑显得极浅。
宫内行刺,行径恶劣,若是让他来抓,怕是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皇后那边什么态度?看着?”
林晔面色不变,“是的。”他想到闻初尧先前的吩咐,诡异地停顿了下,“但瞧着……似乎是乐见其成的。”
闻初尧听他这么说,忽地哂笑道:“孤这个母后……即便是清水也能把它给搅混了,更何况,水本就浑浊不堪呢?”
林晔琢磨了下这句话,半晌问道:“那咱们的计划,是……?”
他话里的迟疑与问询意味太过明显,以至于闻初尧也是陡然一愣,“嗯?”
太子殿下大抵是察觉到了好友的未尽之语,骤然显出几分贴心来,“自然是杀了。”
“还、还有一事……”林晔有些吞吞吐吐。
直觉上,他觉得这话不该这会儿说,可……他追随闻初尧数年,自以为算是比较熟悉对方。
故而,他又觉得……太子殿下如今应当是想知道的。
瞥见闻初尧望来的目光,正色道:“太子妃娘娘……病了。”
男人堪堪坐下,正把玩着案几上的小玩意儿,闻言眉头微蹙,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地扫了过来。
面上更是少见地带了一丝冷肃,“阿晔,这是你该汇报的消息?”
“你不觉得……你对她有些过于关注了吗?”可当这话问出口时,闻初尧却是一怔。
细想起来,自察觉到柳殊有异样开始,自己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分出一些到她身上。
先是出于试探性地为难与问话,再是带着点儿瞧宠物心思的逗弄。
更离谱的是,他如今想到自己这个太子妃,第一反应竟不是……
让她死。
而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感。
想看看她又准备作什么妖,又打算搞什么鬼。
闻初尧瞳孔微缩,好似大梦初醒一般,一张俊脸上难得显现出几分复杂之色。
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桌案的一角,唇角的弧度也带出几分隐约的冷然。
男人面上向来漫不经心的温和神情已然全部收起,如今,一派肃然模样,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反而有种幽深的漠然。
良久,诡异到极致的平静后,他才再度出声,“盯着德太妃,若有异动,适时地帮上一把。”
柳殊……
或许,他早就该杀了。
没想到事到如今,竟还差点儿被这人面上的那些行为给蛊惑了。
闻初尧抬眼,抛开了那副温和的伪装,此刻,淡淡的笑容显出几分不可明说的恶劣来。
烛火掩映,明明灭灭的光晕,脸庞在灯光下俊美地有些不像话。
林晔低声应下。
闻初尧这才像是从方才的回忆中彻底挣脱,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桌案。
他挑唇一笑,目光扫向某处,竟带出几丝邪气,与素来淡然的冰冷混合,有种迷人的矛盾感。
“杀了她。”他冷声道。
“杀了……柳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