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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苟命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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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皇宫的大殿中灯火如昼,丝竹声不绝于耳。
今夜宫中有一场庆功盛宴。
前些日子,太子闻初尧和手下众将领携手踏平了漠北,皇帝龙心大悦,连带着争论三年之久,有关于太子之位的纷争也彻底平息了下来。
宫内四处皆掌灯,星零光影衬着和缓夜色,倒真显出几分融融的欢愉气氛。
柳殊坐在贵妃塌上,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
自她醒来后,周围的所有人都变得有几分奇怪了起来——
现如今,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娘娘,而她的夫君堪堪大胜归来,风头正盛。
至于这桩婚事……
周围人皆言,是三年前,皇家围猎场上,殿下对她一见钟情,而后便执意要娶她为妻。
柳殊虽不善于言辞,察言观色却是尚可。
她只是一个靠着祖上荫蔽、家族被京都权贵边缘化的女子。
而当今太子闻初尧,年纪尚轻,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近些年又挣了不少军功。
如此桩桩件件,哪里轮得到她来坐这个位置?
若硬要说有什么倚仗,那便是她的太后姑母了。
可……姑母原先不是不太支持她进宫的吗?
松萝见自家姑娘愣愣出神,赶忙凑近了点儿,唤她,“太子妃娘娘……?”
上前两步伸出手在柳殊眼前晃悠,“娘娘这是怎么了?”语气疑惑,“一会儿太后娘娘可就来了,您可得打起精神啊。”
柳殊闻言,抬眼瞧了瞧眼前的人。
松萝是她的贴身婢女,自小与她一道长大,对她颇为衷心。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一醒来就要对上最熟悉她的姑母……
四下无人,不过两瞬她便下定了决心,打算套套话,“松萝,姑母她……”
柳殊有心想问的更仔细些,门外却倏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骤然截断掉她的话语声。
宁朝最尊贵的女人,太后柳思韵搭着宫人的手径直走近。
柳殊思绪回拢,下意识便行了一礼,“参见姑母。”整个动作,连带着嘴里吐出的话语皆是一气呵成,仿佛曾经便演练过上百次,“姑母近些日子可好些了?”态度自然又熟络。
“自然是好些了……不说这个,殊儿你快坐。”太后拉着她的手,面上涌现出几丝喜色,“咱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如今太子得胜归朝,许是有段时间不会再出去了,这正好是你的机会。”
瞥见柳殊有些愣的神情,语气慈爱,“姑母今天突然传你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抚着她的手,“这三年,你与太子聚少离多……是受苦了。”
“不过好在,他也不算糊涂,每次打完仗回来第一晚必定留宿在你那儿。”太后笑着,给旁边的孙嬷嬷递了个眼色,接着孙嬷嬷便将一盒香料呈了上来。
太后缓缓道:“这是西域那边特有的催情香,香味清雅,多用于房事。”
望向柳殊,语带劝诫,“成婚也快三年了,你这肚子还不见着动静,今晚……可得把握住机会。”
太后把那盒香料递至她面前,柳殊一怔,下意识接过。
当朝女子多以淡雅为美,上至举止做派,下及衣物首饰,就连相貌,也多是推崇淡颜一派。故而,她这么艳丽明媚的长相便不太讨喜。
这股潮流,即使三年过去也未曾改变。
柳殊自己亦是知晓的,加之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有几分不自然地垂下了眼,“姑母。”素白的小脸因为紧张更显得苍白,“我……”
分明姑母先前是无意让她进宫的,怎得如今反倒像是两人间有什么约定似的。
还有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可触及太后略带强势的眼神,又兀地没了声音。
姑母是最说一不二的性子,纵然疼爱她,可面对家族世代荣光的延续,是没有可能顺着她的。
柳殊犹豫两息,只得默默闭上了嘴。
谁料,太后竟缓缓望了过来。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似乎只是不经意地询问,一眼过后便又收回了目光。
柳殊莫名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心下陡然一惊。面上强撑着,到底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姑母,这香……一定要用吗?”
女子眼睫微微发着颤,一双美目里,满是极力隐藏的不安。
瞅见柳殊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柳太后以为她是许久不见丈夫,有些无措,缓声安抚道:“没事的,放宽心。”
接着话锋一转,状似无意道:“你这丫头,先前不还求着哀家,说要嫁给心上人吗?怎么如今要见面了,反倒露了怯?”
这下,柳殊只能扬起笑,顺着话头应了下来。
……
宫墙边缘一束玉兰花窜出,馥郁香气流转春夜,恰逢月光洒落,地上人影随风曳动。
柳殊出了慈宁宫,被宫人们簇拥着往外走。
方才太后又特意请人替她重新描眉上了妆。
女子身着枣红色锦缎裹胸,下坠浅白色百花裙,轻挽淡薄如轻雾的绢纱,姿态得体,身量纤纤。
小径旁栽种着些广玉兰花,被衣摆这么一拂,花香便愈发浓郁。
轻轻袭来,淡雅的花香味甚是好闻。
柳殊想到片刻前太后强势的态度,以及那个未曾谋面的太子丈夫,脚下越发迈不开腿。
步子也是越走越小,端的是一副不疾不徐的姿态。
可宫道就这么长,走了小半刻仍是不可避免地听见了不远处熙攘的交谈声。
引路的宫人见柳殊越走越慢,不由得出声提醒,“太子妃娘娘,您快些。”
松萝跟在后面,见此,压低声音道:“娘娘……?”她这会儿意识到了自家主子的心思,连带着便有几分担忧起来。
柳殊心知这宫人是太后特意派来盯着她的,宴会又已经接近尾声,时间紧迫,她怕是拖不得的。
思虑片刻,她深吸口气,循着声音望去。
玉色折柳枝倒映在明镜般的湖面上,朦胧灯光下,勾勒出袅袅春影。
尚未婚配的世家贵女与王孙公子尽数赴宴,御花园内,一派热闹景象。
此次宴会明着说是为了庆祝太子大胜归来,可实际上,明眼人一想便知,这盛宴背后的深意。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近三年,后院一直干干净净。
而如今太子妃又迟迟无所出,自然会有人把主意打在太子侧妃的位置上。
以花宴散心的由头觅得一场良缘,是再合适不过的说辞。
柳殊回神,提起裙摆径直走向御花园内。
松萝趁此赶忙大步上前,紧紧跟在柳殊身后。
园内。
京都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皆聚于此处,三三两两娇声交谈着。
绫罗华服迤逦于地,鬓发间斜插着珠饰钗环,熠熠夺目,花蕊映衬下,更显得个个美如画一般。
柳殊不愿引人注目,便随便寻了个花丛,佯装赏景。
可她眉目生得本就极为艳丽,妆扮复又花了心思。漪涟春色,在满室淡雅容颜的衬托下,自然是怎么瞧怎么突兀。
不多时,便有几道视线明里暗里打量着她。
柳殊心头一紧,那股不安感便又骤然袭来,驱使着她,想默默换个地方待着。
谁料,一男子竟拨开人群,直直走向这边,甚至更近一步,神色自若地替她理了理鬓发间的珠钗。
瞥见柳殊悄悄打量的模样,道:“怎么?”
霎时,一股淡淡酒味与木香萦绕鼻腔,直直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正暗自嘀咕着,一抬眼,便与那双冷淡的眸子直直对上。
男人与她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神色隐没在明灭纷杂的光影之下,半晌,补全了后半句,“……在这儿做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发际,指腹的温度便这么传了过来,透过皮肤,渗入更深处。
态度更是熟络又自如,还透着几丝外露的关心与爱护之意。
替她整理完,便迅速拉开距离,微微颔首,示意她跟上。
一切只发生在片刻间。
柳殊本就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又还未彻底回神,被这么突然一示意,思绪登时便陷入一片不自然的混乱与惶恐之中。
她身为柳家嫡女,又是太子殿下的妻子,身上肩负的荣耀与责任不必多说。
即使现在情况尚不明朗,她也是知晓要谨言慎行的。
可……这人竟这般登徒子?!
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离她这么近,还……让她跟上?
柳殊贝齿紧闭,手心更是沁出一层薄汗,盘算着该做出什么反应。
四下若有若无的打量,更是令她如芒在背。
她敛下眉眼,踌躇几息,没动。
男人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回头瞧她。
他身着一身黑金色的朝服,腰带上坠着块儿成色极好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周身的气度,与这片嘈杂格格不入。
明明是极其清隽的面容,此刻却分明显现出几分凌厉之感,连带着那双黑色的眸子,一并静静凝视着她。
还没等柳殊继续思考,对面人竟冷不丁儿地再度开口,“太子妃。”眼底沉黑隐晦,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
“你发什么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