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藏娇》八宝兔丁

15、崩溃

　　敏妃应了，可谁都能看出来，她心中并不服。

　　皇后也不在乎，等玉宸宫复归平静后，就令宫女燃了宁神香，准备好笔墨，悠然作画。

　　过了一会儿，她主动对一旁伺候笔墨的鹊枝说：“去库房里挑些首饰，送到衍庆宫。”

　　“是。”鹊枝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敏妃娘娘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娘娘赏她再好的东西，她也不会消气。”

　　皇后笑着反问：“那就不管，由得她这么拧着？敏妃不容易，当年她与贵妃本是平起平坐的皇子侧妃，可如今即便生了大皇子，也只能待在妃位上，陛下真想偏心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其实在本宫看来，贵妃位就那么稀罕？宫中多一位敏贵妃，又能如何？”

　　鹊枝抿了抿唇，“既然娘娘站在敏妃这头，方才为何不明示？宁贵妃虽然得宠，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娘娘去啊。”

　　皇后摇摇头，“本宫谁也不站，敏妃不容易，宁贵妃也不容易，何况刚才的情形，宁贵妃只要说一句‘皇后也一直没有动静’，就能让敏妃偃旗息鼓，可她顾念本宫的体面，提都没提半句。”

　　“或许是贵妃娘娘没想到……”

　　“宁贵妃的聪明才智不在任何人之下，本宫能想到的，她会想不到吗？鹊枝，贵妃虽然得宠，但她从来没有主动为难过宫中任何一个妃嫔，敏妃自己挑事，被下了面子，多少有些活该。”

　　“还是娘娘您看得清。”

　　“大皇子关系国祚，他的生母当然要得到应有的尊重。”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至于贵妃那边，有陛下放在心上就成了。”

　　饶是如今后宫还有宁贵妃、敏妃、兰昭仪三人帮着打理，玉宸宫每日也还是要处理很多事，一点闲暇时光都像是偷来的，可是这样的忙碌，许多妃嫔求而不得，她们每天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闲得发疯，除了想方设法地争夺宠爱，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而叶宝林近日像是找到打发时间的好地方，那就是去寻卫棠做衣裳。大概是做姑娘时没人教她这些，卫棠对什么都有兴趣，就连一处针脚处理不好，她也要认真讨教，叶宝林许久没觉得自己这样有用，十分有耐心地讲解。

　　可惜卫棠天生就不是做女红的料，不论叶宝林怎么努力，卫棠绣出来的，就是没有别人绣的好看，甚至连手指圆粗的知雁都不如。好在她不放在心上，仍乐此不疲。

　　这天叶宝林带了几块珍藏的好料子来，告诉卫棠宫中人人都在准备给宋婕妤的贺礼，不如她们一起，给宋婕妤的孩子缝几件肚兜。

　　自然送肚兜的人肯定不少，宋婕妤未必瞧得上她们的手艺，但什么东西都不送不合适，送吃的喝的又怕出什么差错，思来想去，还是肚兜最合适。

　　卫棠挽了挽袖子，兴致勃勃，“行，我来绣个小老虎，姐姐看着吧，这些时候我突飞猛进。”

　　叶宝林笑眯眯地看着她，温柔道：“我帮你穿线。”

　　一个时辰后，卫棠抬起头，带着老实的笑容，小声说：“我觉得我这个肚兜……看起来有点不太吉利。”

　　叶宝林把她手上捏得紧紧的布料拿过来展开，看了一会儿，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笑得弯下了腰。

　　正好清茉进来送茶，看到叶宝林手中的绣品，讶然道：“这是……一头驴？小主怎么把驴绣在这么鲜亮的缎子上？”

　　卫棠黑了脸，“你再细瞧瞧，这是驴吗？”

　　清茉赶紧仔细看，又摩挲了两下，才颇肯定的说：“是奴婢眼神不好，这个比驴小，比驴矮，不过又有胡须，耳朵也尖，应该是头骡子。”

　　卫棠不想再说什么了，从她手里夺回，抄起剪子，“算了算了，我重绣。”

　　清茉茫然，“原来也不是骡子？”

　　叶宝林笑得眼角带泪，擦干净了才说：“妹妹，算了，我来吧，我替你准备一份。”

　　卫棠看了看自己的手，也笑了，“挺好看的一双手，怎么这么不灵巧，或许我更擅长烧火做饭。”

　　叶宝林道：“那也好。宫里日子长，慢慢找，总能找到打发时辰的。”

　　“姐姐这一手绣工，看着是从小练起的。”

　　叶宝林点点头，“其实在入宫之前，我每天都在绣花，看各种样子，学各种针法，其他琴棋书画，我一窍不通，只有做女红，我觉得心里特别舒坦。”

　　卫棠道：“如果姐姐没入宫，或许会成为名镇一方的绣娘。”

　　叶宝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想过名镇一方，但我的绣品若拿出去卖，多半也能赚些银子。”

　　“姐姐能自己养活自己，也是一种本事。”

　　“那是全然不同的人生……我有时候会偷偷摸摸地幻想，不过即便是幻想，心中也都有点害怕。离了家人，离了后宫，我活不了。”

　　卫棠看了会儿叶宝林，忽然问：“姐姐来我这映莲轩，每天都过得舒心么？”

　　叶宝林点点头，“舒心。”

　　卫棠道：“我记得姐姐和纪良人交好，以前姐姐会去纪良人那里吗？”

　　叶宝林又点头，“会去，但纪良人毕竟住在兰昭仪宫中，不如妹妹这里方便。这么说来，我似乎总是在叨扰妹妹……”

　　卫棠摆摆手，“这倒无妨，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纪良人住在映莲轩这种地方，姐姐就能每天都去找她了。”

　　“当然也不行。静昭媛每日管着我，不论到哪里，都要先在长平殿外等许久，等到她同意了，我才能出宫门……”

　　叶宝林很自然地回答，可说到最后，她像是突然悟过来什么，脸色骤变，紧闭着嘴，拈着针的指尖也开始泛白。

　　卫棠还是那样笑着，悠然道：“姐姐怎么停了？既然我让姐姐觉得舒心，姐姐也让我舒心舒心，好不好呢？”

　　叶宝林手一松，针掉地，她赶紧蹲下去捡，可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眼里还含着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卫棠道：“本来一开始也没想到，以为只是后宫里的姐妹脾性相合，可明明之前静昭媛才为难了姐姐，姐姐却在我这里一呆就是一整日，我不相信静昭媛会突然大发善心，那就只有一个缘故——姐姐这个人，本就是静昭媛支使过来的。”

　　叶宝林的眼泪落下来，“你很聪明。”

　　“不，姐姐，我从来就不是个聪明的人，只是碰上一些事，我会多想，想个百遍千遍，也能得出一些明面上看不到的东西。”

　　叶宝林沉默良久，最终闭上了眼，“是我对不住你，我接近你，是萧选侍向静昭媛出的主意，因为你深得陛下喜欢，她们容不得你。”

　　“她们要你怎么害我？”

　　“宋婕妤生产在即，只要在你送她的贺礼里加些手脚，再故意查出来，你就再无翻山余地了。”

　　卫棠点点头，“谋害皇嗣是重罪，果然是想让我死。”

　　叶宝林的眼泪又出来了，“我知道现在说的话，你不会信，但我不想害你，就算今天提起来贺礼的事，我也还在犹豫，我只是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保住自己，也保住你。”

　　卫棠想了想，道：“其实我信。姐姐，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你本就无宠，害了我还是无宠，也许还会把自己拖下水，你在宫中安安静静活了那么久，大概本身也只想继续安安静静活下去吧。”

　　叶宝林哭着道：“不瞒你说，初到映莲轩我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觉得难受，我已经习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想见人，也不想和人说话，可是在这后宫里，总得与人往来，还好你的性情好，我每天都在感谢上苍让我又快活了一天，同时又痛骂自己心怀鬼胎，可是我有舍不得死啊，你说过，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天性内敛的人，却被逼迫着来做这些事，卫棠对她，还真的没有一点痛恨，只是同情，“姐姐，你现在都告诉我了，我自然不会再被你害着，静昭媛那里，你得怎么交代呢？”

　　叶宝林愣住了，她暂时还没想到这里，不过稍想一想，就知道自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