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好眠》闻人不识

60、第60章

　　到了晚上，天儿已经凉快了下来，树上的蝉却还聒噪，街边支起小摊儿，繁华的街道慢慢燃起烟火气。
　　顾辞安关了电脑站起来，轻轻揉了揉肩膀，“我送你回去吧，还能赶上饭点儿。”
　　“没事儿，顾哥你忙，这也没多远，我自己溜达着就回去了。”夏殊边收拾东西边说。
　　“我也要回家，一脚油门的事儿，就别跟我客气了。”顾辞安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开了门，“走吧。”
　　“第一天实习感觉怎么样？”顾辞安在车上问他。
　　“这算是领导问话吗？”夏殊也忙活一天，这会儿难得跟顾辞安开玩笑。
　　“要是领导你这会儿已经被辞了。”顾辞安笑了，他也放松下来。
　　“我之前也没有兼过职，所以没有什么经验，工作不比上课考试轻松，希望我不给顾哥你添麻烦就好。”夏殊看着顾辞安，轻轻眨了眨眼。
　　“怎么会，你这么优秀，就别给自己心理负担了。”顾辞安把车停到学校门口，“明天见。”
　　“走了顾哥，明天见。”夏殊一拉车门下去，跑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给顾辞安招招手。

　　这几天放学时间顾辞安和夏殊都在校门口守着，但薛茹没什么异常反应，都是放了学就回家，小姑娘身上只有一个问题，他们这几天都注意到了。
　　“顾哥，你说她怎么总是一个人走，她……”那天还没到放学时间，夏殊坐在车里开口，的确，这天几乎所有小朋友都三五结伴，极少有独自一个人的，正是爱玩的年纪，唯独薛茹……
　　“原生家庭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并且影响着一个人的方方面面。”顾辞安抬手扶了扶眼镜，“虽然薛茹现在还小，她的家庭其实已经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她，又让她怎么去交朋友呢。”
　　一提起这个话题，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沉重的原因，车上的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顾辞安轻轻咳嗽两声，拉开车门，“我去买水，喝什么？”
　　“茉莉乌龙茶。”夏殊说。
　　顾辞安拿着矿泉水和茉莉乌龙茶从商店出来，正好是放学时间，校门一开，一个班一个班的学生跑出来，门口等待的家长也往前凑，顿时热闹起来。
　　顾辞安刚走到路边，换了一下手正要拉车门，突然腿被抱住，他低头，正好对上薛茹的眼睛。
　　大大的，亮亮的眼睛。
　　夏殊见状拉开车门，一步跨下来站到顾辞安身边，薛茹像是有些害怕，可还是抱着顾辞安的腿不撒手。
　　面对突然出现的薛茹，顾辞安倒是一点儿不惊讶，他把水递给夏殊，轻轻揉了揉薛茹的头发，“先放开叔叔，好不好？”
　　薛茹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放开了他。
　　顾辞安蹲下，视线与薛茹平齐，拉着她的小手晃了晃，“还记得我是谁吗？”
　　薛茹沉默，但还是没松手，顾辞安也不急，就那么看着她，薛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在嘈杂的校门口都有些听不清她的声音。
　　“律师叔叔。”她说。
　　顾辞安似乎有些惊讶能从薛茹口中听到“律师”这两个字，“你还知道律师啊，知道律师是干什么的吗？”
　　“和警车叔叔一起打坏人的。”小姑娘用稚嫩地嗓音说道。
　　听见她的答案，顾辞安和夏殊都不禁愣了愣。
　　小孩子的思维还很简单，可正因为简单，才更能看见他们身上本该附着的不朽公理，看见他们与生俱来的神圣使命，看见崇高的正义。
　　“叔叔请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顾辞安微微清清嗓问她。
　　薛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面。
　　“想让叔叔送你回家？”顾辞安明白她的意思，薛茹点了点头。
　　“好。”顾辞安点了点头。
　　见顾辞安答应，薛茹拉着他就往前跑，顾辞安回头示意夏殊跟上来。
　　很奇怪，薛茹一路上也不吭声，顾辞安几次想要和她聊天都失败，但小姑娘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
　　本来也没几步路，几分钟三人就走进了小区的院子，这是个非常老的小区了，都是五层的四楼，面儿上的漆都已经掉完，每栋楼都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让人感觉十分压抑。甚至水泥路都坑坑洼洼的，院子里也没几个人，抬眼满都是布满灰尘和铁锈的防盗窗，灰沉沉的。
　　薛茹没往单元楼走，直接拉着顾辞安走到了一边儿缺了角的石桌前，都没擦灰就坐上去，拉开书包拉链把作业本拿出来，掏出铅笔就开始写作业。
　　“怎么在这儿写，不回家吗？”顾辞安被拉着坐下，没明白薛茹怎么在楼下写作业。
　　“等妈妈回来。”薛茹没抬头，小手把那短的不像什么的铅笔攥的很紧，看上去十分认真。
　　顾辞安没接话，他知道张彬的丈夫没有正式职业，有辆小面包车，靠给人拉货赚钱，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会儿指不定在家里喝大酒呢。
　　小姑娘是不敢回家。
　　“哥，我周围转转去。”夏殊突然说，顾辞安点头，自己陪着薛茹写作业。
　　没一会儿夏殊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回来。
　　“你手里的笔太短了，咱俩换好不好？”夏殊蹲在薛茹旁边，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石桌上，铅笔橡皮尺子本子都有，小姑娘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
　　“我们交换，好不好？”夏殊拿出一根铅笔，用削笔刀削好，往薛茹手里递，可她却没接，眼睛看着顾辞安，应该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个叔叔以后也是律师，可以和他交换。”顾辞安鼓励她。
　　薛茹这才拿过来夏殊新买的笔，把自己的小铅笔头放在夏殊手心里，继续认真写作业，夏殊也没站起来，就一直蹲着看她。
　　顾辞安看了眼夏殊，之前倒是没发现，他又细心反应又快。
　　挺……不错的。
　　薛茹很快就把作业写完了，夏殊甚至还帮她检查了一下，题全写对了，字也工整。夏殊把刚刚买的文具一样一样放进薛茹书包里，边放边介绍着，哪个是写生字的，哪个算算数，哪个打草稿 。
　　薛茹把小书包放在石凳上，自己站在顾辞安身前，低着头也不说话，顾辞安蹲下，“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叔叔说？”
　　薛茹还是不吭声，顾辞安又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薛茹抬头看了看天空，见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小声说了句，“快了。”
　　“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有人欺负你？”顾辞安耐着性子继续问，毕竟薛茹一见他就过来抱着他的腿不撒手，更像是一种……求救行为。
　　薛茹摇头，顾辞安把语气放轻，“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跟叔叔说的，好吗？”
　　他甚至摘掉了眼镜，他的眼睛显得更大了，睫毛垂着，与薛茹的目光直接交汇，没有任何躲闪遮蔽，看上去让人感觉到……真诚与安全。
　　“你会帮妈妈的，对吗？”薛茹轻轻启唇，听上去怯生生的，那眼神仿佛小鹿一样，让人看了忍不住生怜。
　　“会，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妈妈的，不要担心。”顾辞安认真说，他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薛茹，“这是叔叔的名片，如果遇到了危险或者困难，就给叔叔打电话好吗？”
　　薛茹认真点头，接过来小心放回书包里。这时候院子门口传来一声“薛茹回家了！”，三人皆抬头，是张彬回来了。
　　薛茹背着书包跑过去，自觉把张彬手里买的菜接过来一些，顾辞安和夏殊也走过去，可张彬见了他俩，却不由变了脸色，“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张女士，我还是希望您重新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您……”顾辞安没说完话就被张彬粗暴打断。
　　“你们怎么没完没了的啊！快走快走！不然我报警了啊！走了薛茹！”张彬扯着薛茹的手快步离开，没留给顾辞安继续说话的机会。

　　顾辞安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转身拍拍夏殊的肩，二人上车回了律所，上楼的时候刚好碰到郑晨。
　　“正好你俩回来了，我这儿人手不够，来帮我整个材料。”郑晨风风火火的，领带歪了都没注意，三人一起往会议室走。
　　“张彬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张晨在路上问顾辞安。
　　顾辞安不由叹了口气，“她还是……”
　　“她不想打就不打了，你也不用继续耗着，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明白吗？”郑晨说。
　　“我知道了。”顾辞安垂眉点头。
　　等他们忙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夏殊和顾辞安回办公室拿包。
　　“今天麻烦你了，这本来不是实习的工作，还忙到这么晚。”顾辞安坐在椅子上，他这两天脊椎疼得厉害，于是自己伸手捏了捏，夏殊见状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把手搭在他肩上。
　　“不用……”夏殊也忙了一天，顾辞安怎么好意思让他给自己捏肩。
　　“跟我还客气什么顾哥。”夏殊微微用劲儿，缓解了顾辞安肩上的酸痛感，“这可比实习学到的东西多多了，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呢。”
　　顾辞安摘了眼镜儿揉揉眼睛，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开口，“好了，我送你……”
　　他话没说完，手机先响起来了，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顾辞安。”他接起来。
　　“顾律师你好，我是……张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