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情侣营业中》屋言

5、五、商量

　　澄清视频拍完后简桃和莫楚都去换装，拍摄场地重新整理，补拍了一个接吻画面，装作是拍攻略视频当天被剪掉的两秒。
　　他们要先把两秒的画面发布出去，接着再发布澄清视频。

　　简桃盯着管理账号的员工小康交代道：“发布视频时的措辞别太强硬，尽量撒撒娇，千万别让粉丝觉得我们在责备他们多事。”
　　“好的桃姐，你看看这样行吗？”小康往边上挪点位置，让简桃检查她预备发送的文字。

　　“嗯，就是这样吧，再多加两个可爱的小表情。”简桃说。
　　小康应了声，赶紧照做。

　　简桃和莫楚都在一楼办公区待着，看小康把澄清视频发布出去，又看了半小时粉丝的留言，以及浏览与他们的账号相关的发言。

　　多亏了他们那不同寻常的一个吻，粉丝们都十分激动，并在他们的引导之下专心为他们营造出来的美好感情欢呼雀跃。在大多数情况下，简桃都觉得粉丝们是挺好应付的群体，粉丝们对于自己偏爱对象的要求其实是很低的，只要不断提供最吸引粉丝们的某个属性的特质，再加上偶尔的一点小惊喜小刺激，就会一直吸引拥有相同喜好的粉丝们，也会在很大程度上留住这些人。

　　但也存在一些不同的声音，有好事的网友质疑他们是有意剪掉了那两秒的画面，有意安排今天这一出，利用可以澄清的爆料来制造风波，从而出位博眼球，挣来更多的流量。更有几个看热闹的自媒体在煽风点火，说他们是网上最有心机的情侣，说他们多年来的发展历程就是一出攻心计。

　　简桃满意地看着那些质疑，低喃道：“过关了。”
　　舆论歪到是他们是别有用心的份上，就不会再回到他们是确有其事上面。假象盖住了真相，保护住他们此刻最大的秘密。

　　简桃松了口气，让秦菲和甲方们再好好沟通，尤其是游乐园那边负责现场盯视频的负责人，要向他们保证这次风波不会影响后续的合作，又让小康和戚可可盯紧点舆论，有什么不好的动静就用工作室分给她们的几个小号先上，压制不住再在工作群里吱一声。
　　然后简桃不大的手一挥，宣布道：“挺晚的了，大家可以暂时下班，但要保持待命状态，随时可能要加班。”

　　说完，她在工作室众人低低的欢呼声中向莫楚打了个眼色，又朝楼梯的方向扬扬下巴，而后往楼梯走去。
　　莫楚了然，跟着简桃上楼。

　　同样是一起进了简桃的休息室，同样是坐在了沙发的两端，同样是一派寂静。
　　也同样是简桃先开口说话：“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方晓诚做完后期的视频都发给我看过，但我不知道那时为什么脑子不清楚，没注意到。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莫楚不发一语地听着，他在外工作了一天，又匆匆跑回来工作室，奔波这一轮，大概是累了，脸色不太好，整个人显得生硬又阴沉。
　　简桃瞄了莫楚一下，进一步放软语气说：“以后我会更加谨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莫楚扭头看着简桃，他坐直了些，微微往后仰，微微抬着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简桃。
　　莫楚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简桃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但也不好提问，只好回答：“我没事了，全都已经没事了，算是度过了今天的难关。”想想又加一句，“我保证以后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莫楚丝毫不为简桃的做小伏低所动，依旧高姿态地提问：“你让我上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简桃没有太多耐心地撇撇嘴，移开视线，目视前方，不去看莫楚那不知所谓的冷漠脸色和高姿态，语气冷淡说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

　　“未来一段时间……没想到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未来。”莫楚不带笑意地笑了一声，阴阳怪气说着，“你希望我怎么做？总不能每天都像今天这样亲热吧？”
　　简桃心里的无名火蹿得老高，咬牙回答：“就像上次说的那样，把有广告赞助的内容先完成了。而且在人前不要显露我们已经分开的蛛丝马迹。用不着每天都亲热，今天是特殊情况，不是一般情况。”

　　莫楚也回过头，抱臂看着前方，吩咐道：“既然是想将我们今后的行为明确下来好让你自己放心，那就说得具体一些，别这么笼统。”

　　简桃的后槽牙都要磨掉一层了，腹诽道：她这不是在让他和她两个人都放心吗？怎么只剩她自己了？怎么好像他在舍生取义为她一个人付出？
　　简桃觉得莫楚这是在责备她，他在毫不留情地责备她，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她？

　　忍不了了，简桃怒道：“这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你不也没有看出来不妥吗？！方晓诚也给你发视频了呀！你连看都不看！”

　　简桃的个性和她的长相不符，她不甜美，不温顺，且颇有脾气，一感觉自己受压迫就要跳起来反抗。
　　她提声告知莫楚：“审核视频从来都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工作，这也是你的工作，你也应该做好。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失职？你这个从来不尽职的人！还是你觉得现在我们闹掰了，账号也没必要继续做下去了？想跟我一拍两散吗？”

　　莫楚也不算温和友善之人，时常因为各种大事小事心情不佳，冷着脸，就像现在这样。
　　但在简桃面前，他几乎没怎么闹过别扭，不像现在这样。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简桃哀哀地琢磨着。
　　她原想着两人之间没有情也还有义，无法像恋人那样相处，无法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也可以像所有利益联系紧密的合作伙伴那样相处。她拿莫楚当最熟悉的陌生人，谁知莫楚竟然拿她当纯纯的陌生人了，又是责备她，又是质疑她，不讲一点往日情分。

　　原来这就是分手。

　　简桃和莫楚在一起七年多，从大二就在一起，直到现在。除了中学时期不懂事的小暧昧，简桃没交过别的男朋友，没经历过正儿八经的分手。她看过不少有分手情节的影视，看过屏幕里的人大吵大闹疯疯癫癫、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她以为分手就是那样。

　　其实不是。
　　像她和莫楚这种因感情枯竭的分手是安静的，甚至是冷漠的。

　　莫楚对别的人一般般，可是对她很好，莫楚以前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这样摆脸色，也不会这么阴阳怪气和她说话，她做错了事莫楚也不会责怪她，反而会安慰她鼓励她。

　　才过去几天而已，她在莫楚眼里就成了“别的人”。
　　简桃的心变得沉重，作势要往下坠落，她的自尊和虚荣好像都被碾压，她好像在一瞬间被某种失去的潮涌淹没。
　　她有点喘不过气。

　　莫楚没接简桃的话茬，他忽然旧话重提：“你这次失误真的是因为疏忽？不是因为想躲我？”

　　简桃愣了片刻，没好气地说：“躲你干嘛？我图什么？图今天这摊子麻烦事吗？我巴不得我们和平相处，顺利度过这个过渡阶段，然后像所有分了手的男女那样，能不来往就不来往。莫楚……”简桃话音一滞，没继续说下去。

　　心里话都到嘴边了，她想问莫楚为什么会对她的意见这么大，为什么才过了几天，他就变了。
　　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变了，他的改变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

　　她不应该问，她应该接受这种改变。
　　分手是她提出的，总不能又由她来抱怨。

　　简桃抿抿嘴，转而用不那么强硬的语气说：“账号我是肯定要维持一段时间的，我们，我和你，都没那么多钱赔给广告商。所以你必须和我合作，我们当情侣当得不成功，当合作伙伴能不能尽量成功？我拜托你，这件事是关乎我们的切身利益的。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了吗？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莫楚本来脸色稍霁，可简桃说完一通话之后，他脸上又是冻出了一层霜，冰凛凛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简桃见莫楚是真的不想说话，便主动说了自己叫他上楼来的原因：“我叫你上来不是为了跟你道歉的，道歉全是因为我自己有良心也有担当。我是想跟你说我们规范一下今后的行为，看看怎样才能更好地度过这段时间。”

　　莫楚开口了，语气毫无起伏地问：“约法三章？”

　　简桃应道：“嗯，大概是这意思。我先说我的想法，第一，我们拍的视频质量要和从前一样，不能再出现失误，我这边会切切实实认认真真审核每一个视频，争取不再出现失误，并且，为了不露出马脚，我们不要拍日常向的视频了，只将有合作的内容走完就好，也让我们两人都轻松一些；第二，在别人面前，我们的相处也要维持从前的模样，不能让我们身边的人看出我们已经分开；第三，这边的工作要用心完成，不能随便应付，不能让外面的工作占用你过多的时间，你要协调好这边和模特工作之间的时间分配。就这样，我的要求不算苛刻吧？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

　　莫楚倒是真的提了：“你交了新男朋友的话，不能公开，要藏好。”

　　这是简桃上次谈话时提醒莫楚的内容，简桃没多想，轻飘飘地说：“可以，我答应，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莫楚用鼻子应了声。

　　简桃瞟了一下莫楚的脸色，严严实实的一块冰，简桃不太放心，问：“莫楚，你是真心答应的吗？应下了就要做得到啊。”

　　莫楚忽然站起来，真正居高临下睨着简桃，脸上似有怒气，冷声道：“我做到这样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无名火又蹭蹭燃起的简桃干笑一声：“呵，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莫楚没应声，抬步往房外走去。

　　这个人太莫名其妙了，简桃瞪着莫楚决绝离开的背影，完全弄不明白莫楚为什么要生气。

　　简桃在房里生了一会儿闷气才关窗关灯关门，自己开车回家。
　　平时她也是这样，自己来往于工作室和家之间。

　　她和莫楚都有车，外出时基本上都是开自己的车，不会要另一方接送，她觉得那种送来送去的做派太拖泥带水，不干脆。

　　别的事也是遵循这种干脆的风格。

　　一起经营账号之后，简桃觉得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是他们这种小情侣，所以两人的收入都是让财务按照某比例直接打入他们各自的私人账户，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共同账户，自己的钱自己拿着，她不会让莫楚替她管钱，也不会让莫楚为她花多少钱。
　　她的车是用她自己的钱买的，她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她独自买的，而莫楚有他的车，在他老家那边有他的房产。

　　从前她偶尔还会琢磨这样做会不会分得太清楚了，是不是要影响她和莫楚的信任与默契。如今看来，这种做法是极有远见的，他们分开了也不需要像那些利益牵涉极深的情侣那样闷头算账。

　　简桃在回家的路上不断回想方才和莫楚的谈话，并感到十分泄气。

　　她从来不知道和莫楚聊天会这么艰难，简直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情况。
　　莫楚不喜欢她了，她好像也不再喜欢莫楚了，说起话来谁都不让着谁，硬碰硬，棱角碰棱角，可不是让两人都觉得疼吗？

　　从前有什么事，她随口提出来，甚至不需要说理由，胡乱撒娇一下，莫楚就会说都让她来决定。莫楚同她提出什么建议，她也都是直接答应，她知道莫楚不会存坏心眼，不会害了她。
　　她那时还以为她会一直拥有特权，在两人的世界里可以随心所欲。

　　简桃忍不住要叹气，她失去了一个让她无比信任的伴侣，失去了一段让她无比自在的关系。

　　可是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发现她找不到一个节点作为变化的源头，她不能像发现视频内容的缺失那样发现她和莫楚之间有哪种元素的缺失，或者说她和莫楚身边都是缺失，他们深陷在某种缺失里，可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方。

　　为什么他们会不再喜欢彼此，为什么他们会形同陌路，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有裂痕，为什么感情无法持续……
　　她找不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