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良善（重生）》她乡旧纸

3、第 3 章

　　长公主顾明月，乃是圣祖帝的元后，危后之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因认亲被圣祖帝留在宫中住了一年，与她成了好友。

　　顾明月身着鹅黄宫裙，高梳单螺鬓。鬓发正插珠翠，斜插纯金鹤形步摇流苏。一身如阳明媚，双手提着裙裾阔步而来。身上用来束缚贵女仪态的环佩，一时清脆作响。

　　她穿过众人，来至她身前，黑白分明的秀目，上下打量着她，满意颔首：“长高了。”

　　复又凑她面前，低声问：“脾气可好些了？”

　　四年前，她王叔一字并肩王容修远，终于寻到了丢失十一年的嫡女。父皇有感义弟妻亡女散，在众人面前哭了一场，留容容在皇宫住下。

　　那一年，是她这在深宫长大的公主，过得最开心的一年。

　　父皇常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偏生拿她没辙。只有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哥来时，她才肯老实。她一回南地三年，自然落得快活，只可怜了她，在宫里再没了朋友。

　　想到，她走后表哥都消失了，顾明月哀怨瞧她一眼。

　　容歌对上她哀怨的眼神，不愿理这坏姑娘。

　　她这次进京，是打算做好人来的，可不能让她带累坏了。

　　顾明月见她不理自己，便歪着头，仔细地端瞧着她。

　　少女一张鹅蛋脸，莹润一如好玉。一对罥烟眉似蹙非蹙，其下狐眸卷翘浓密的凤睫，微微低垂着，带着难掩地恹恹病态。

　　她蹙眉骂道。

　　“南地的大夫全是废物！既回了京师，太医院的御医也不全然是些吃干饭的。春平你去，将他们统统叫来。若治不好容容的病，本公主要了他们的命！”

　　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尚未出阁。

　　生得修眉俊眼，嗔怒间神采飞扬，明丽烂逸，华光夺目。

　　容歌略略抬眸，隐约自她身上瞧见了另一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顾明月与顾成邺是极其相似的。

　　若喜一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本可嫁他的，却为了老妖婆的任务嫁了他皇兄……

　　顾明月见她看自己，满目欣悦地拉上她手，为她讲述她离京后宫里发生过的事。

　　跟在她身后的宫人，看向抄手游廊外的天色，又扫了眼王府宗亲与离两人最近的霍王妃。扯了扯顾明月衣袖，低声提醒道：“殿下，霍王妃。”

　　顾明月一心不理霍王妃，被宫人一提醒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霍王妃有事？”

　　霍王妃知顾明月不喜自己，故作从容，殷切地问：“长殿下，可让妾去三道书院叫来霓儿作陪？”

　　顾明月嗤笑一声：“她也配？！”

　　她在宫里长大，宫里的那些手段，她看破不说破，安心当个瞎子罢了。

　　她打量，她不知？

　　容容离京三年，再回京师，连她都晓得请上一日假。容霓这做姐姐的，竟还去三书院上课。

　　霍王妃往日里，也是里外都拿得出手的当家主母，为了那点子旧事，竟连脸面也丢了，传出去，也不怕各府笑话。

　　霍王妃对上她略带警示意味的眸，心下一沉。

　　她家王爷娶得是华雍未亡国时，得太后亲手抚养，长于深宫，与公主同尊的纪家嫡女麒麟女。

　　她比不过麒麟女，天下哪个女子，敢与麒麟女相比。

　　似她们并肩王府，天家之下的尊荣。若无容歌四年前的认亲，她熬成了王妃，那点过去也就落了尘。

　　可自容歌认亲后，那点旧尘被翻出。她如何得的女，如何入的王府，这些话，纵是皇贵妃，也不好当她面说。

　　顾明月却不同。

　　长公主顾明月若非是女儿身。东宫太子，怎也轮不到言皇贵妃之子大皇子顾成瑞身上。危族是何等庞然大物，更何况她表哥危长瀛，不但是危族家主，还是天家三道书院的院长。

　　连圣上都敬她表哥三分面。

　　霍王妃赔笑道：“是妾逾越了。”

　　容歌将一切收入眼底，安心装糊涂。

　　顾明月白她一眼，这才满目欢喜地看容歌，问：“父皇去了三道书院，为你做学生去的。你这次回京，可是不走了？”

　　容歌估量着，两年时间足够将天命蛊逼出将他带走，道：“只在京城呆上两年。”

　　顾明月眉目黯淡了一些。

　　宫里着实是个冷清地，纵是与她同父异母的公主们，她也瞧不上眼。唯独是她，她是王叔的嫡女，她只愿同她一起玩。

　　她不是喜欢自怨自哀的姑娘，很快恢复了热切，拉着容歌手，向印象中的麒麟殿而去。

　　霍王妃脸色不由一变。

　　顾明月若知霓儿占了容歌麒麟殿，怕不是要捅圣上面前才肯罢休？

　　她忙道：“长公主且慢。”

　　两人同时驻步。

　　容歌微微一笑，向顾明月解释道：“此番回南地三年，想着麒麟殿到底是皇叔所赐，空着倒不好。临行前便嘱咐了王妃，让阿姐先住进去。”

　　顾明月冷沉了眉目，转念间，又疑惑看容歌一眼。

　　容容这是玩什么把戏？

　　四年前，她在宫中是怎样的无法无天，她连表哥都敢骂。

　　远南王的女儿馥阳郡主南霁，就因说了王叔一句不中听的话，她就敢让御马监掌印大太监连生泼她雪水。

　　她再晚一步，南霁就要死在她手里了。

　　霍王妃害麒麟女惨死，容容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了不成？

　　容歌向她轻眨了一下眼。

　　顾明月领会她深意，不屑扫霍王妃一眼：“也好，要我看，这并肩王府，也没什么住头。我在京中有处私宅，离三道书院也近，改日上下学极是便宜。容容，你住那里可好？”

　　顾明月一个住在深宫的公主，在京中怎会有私宅？

　　容歌心底疑惑。

　　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离三道书院近，离他也近，便没拒绝。

　　【危府】

　　容歌下了马车，长身立在府门石阶下，抬头望着那黑底鎏金的两个行书大字，吓得小腿肚子直发抖。

　　危长瀛有手好字。

　　那危府的危字，险中求平，结构疏朗，错落挥洒间，仙筋道骨。

　　世人常说：见字识人。

　　若只单见危长瀛之字，必会觉此人仙风道骨，天人之态，品行高洁，不入凡尘。万万联想不到此人提剑杀人，亲手将人凌迟时的活阎罗样。

　　容歌瞧见过，就在他身侧，那狗道士简直就不是个人！

　　顾明月向她解释道：“表哥才来京师时，在这里住过两年，有了三道书院，住在了闻圣阁。这宅子空下来倒不好，送你了。”

　　容歌白了脸。

　　她若住进危长瀛私宅，管保夜夜做噩梦，与她商量道：“明月，其实我这个人，也不是太挑剔。住哪都行，只要不住这里。”

　　前世纵是当了太后的她，有老妖婆鼎力相助也没斗过危长瀛。重活一世，她哪来的胆子住他私宅里去。

　　顾明月凑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表情，问：“容容，你不会还在怕表哥吧？”

　　容歌轻缓了几息，正色道：“明月，我瞧这宅子不吉利，想是风水有问题。我身子弱压不住，换个别地吧。”

　　顾明月眯眼，狐疑道：“你还会看风水？表哥可是天师，是出家人。他住过的宅子怎会风水不好？”

　　怕表哥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她父皇还怕呢。

　　并非是她难为她，她也是被逼无奈。

　　容歌是铁了心的，她万不能住进去。

　　两人意见不合，就在府门石阶下僵持着。

　　云晓看了好大一会儿，迈前一步，劝道：“殿下，既是公主好意，您怎好拒绝？奴婢祖上也有会看风水的。奴婢看这危府上空紫辉游动，紫气东来，乃是难得一见的大吉之地。”

　　容歌眸光一冷。

　　云晓是老妖婆的人，巴不得她住进危长瀛旧宅，好刺杀危长瀛。她若继续与顾明月僵持让她看出不对来，向老妖婆回报，岂不是大事不妙？

　　容歌回眸看她一眼：“你跟本殿许久，本殿竟没看出你还会看风水。你祖上既有风水大师，难不成早先本家姓危？”

　　云晓登时铁青了脸。

　　她好生恶毒，竟言她本家姓危！

　　容歌出了气，对顾明月道：“看错了，是极好的风水。血色东来，住下也好。”

　　顾明月一头雾水，血色东来？

　　不是紫气东来吗？

　　可听闻她愿入住，心底一喜，自也不管了。扯她入府，带她去瞧府中布局。

　　危长瀛是正一派的道人，精通八卦五行之术。

　　两进两出的宅院，自外间看，古朴厚重。

　　可若入内，两处钻山游廊与正房耳房合围，三尺见方。以各种稀石清竹，辅以五行之术，布置出一副玄妙之景。

　　容歌行走其中，玄妙之意伴随着竹香扑面而来，心底一阵恍惚，眺望着远处的苍翠竹林，心神回到了前世。

　　她做皇太后的第一年，为救顾成瑞被云晓毒到了眼，半盲了目。

　　顾明月自觅国和亲而归，于宫中建了一座道观。

　　那座灯火昏黄的道观中，女子面上干净无妆，虔诚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

　　“我这一生作恶多端，不敢求三清老爷保佑。可他一生清正，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好人，偏为我偏执所害，性命垂危……”

　　三清泥塑高案一旁，有人一身暗紫八卦袍，负手长身而立。

　　一双无喜无悲的黑眸，凝着长身而跪的凤袍太后。

　　“若你们有灵，神目如电，我知错了，以后再不迫他。”

　　他看了她极久。

　　殿中昏暗，长明灯昏黄。

　　照见他眉目间再无淡漠疏离。

　　“当日你为嫁顾成瑞，抛弃顾成邺。嫁顾成瑞后，又看上了自己行过师礼的先生。顾成瑞国丧未过，你便着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