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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琼水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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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淳于甄满心期待阮钰言谢与他。但阮钰却只字未提,不免气结与胸,沉着脸独自回殿。晚膳之时便有两个“毛手毛脚”的宫女遭了殃。
一日,两日,三日。。。连阮钰也觉察到淳于甄脾气越发有些不善。却自审并无作错什么差事。只得尽量不去看淳于甄阴翳的脸色。
而小安子好似总有些欲语还休的样子。但最后也只得连连摇头。随淳于甄远去。
到第四日,淳于甄终于耐不住,于上书房散后便说要同阮钰一道去雨润楼看看。阮钰虽是狐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紧随其后。
“沫香,上茶。”待淳于甄坐至上位后,阮钰便吩咐婢女。
沫香本就胆小之人,至那次被淳于甄罚去辛人坊之后,对其更是唯恐不及。此次淳于甄忽至雨润楼,越发如遇虎蛇,那拖着茶盏的手不可控制的轻颤。发出细微的震响。阮钰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她,便替她接过,递给了淳于甄。
淳于甄正在四处张望,随手将茶盏接过,仅喝一口就眉头紧皱。却说淳于甄乃堂堂大迳国太子,平日的吃穿用度岂是雨润楼能比上一分。那茶又是沫香心惊胆战冲泡而出,茶次,手艺更次,直叫他恨不得如数喷吐出来。勉强咽下,转头正欲发作,只见阮钰正侧首注视,只得将茶盏放下。未说其他。
阮钰本就察觉淳于甄此次前来,甚是怪异,自进殿便似乎在寻找什么,脸上更是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阮钰正欲发问,淳于甄却骤然起身,向二楼走去。阮钰和一行奴才只得跟上,同他一道一间一间的巡查过去,待走到尽头,忽然转身,怒问:“那只青羽呢?”
阮钰愣了愣,这才知晓淳于甄此番前来是来探寻前几日所赐之物。本想淳于甄不过是一时兴起,随便赏赐的东西。于往常并无二般。却不知此次竟会让他如此在意。
两人便与过道内对视着。半响,淳于甄沉沉呼气。“不会是被你养死了吧?”
阮钰却摇摇头,微笑。“太子请随我来。”便径直往露台走去。淳于甄脸色稍缓,从容跟上。屏退了一行奴才。只身于阮钰行至露台。
阮钰双手扶栏,迎风而立,淳于甄望其略有些消瘦,却气节如竹的背影,微微飘荡的发丝,胸中怒意竟顿时化为无形,缓步立于那人身侧,随他目光向远处眺望,只见留觞湖如一面碧玉,嵌于繁花翠树之间,微风阵阵,凌波涟涟。并随天上白云朵朵。轻轻摇晃于皇宫之内。。。
这番早已了然之景,如今因同阮钰一同观望,竟生出如此脱凡之气。不禁心中舒畅。将青鸟之事也忘却了。
正欲开口,却听见阮钰望着天际笑说道:“殿下赐予我的那只青羽,前几日便被我放生了。我阮钰平生最艳羡飞禽生得一双扶摇天际之翅,不为世事所困,乘风而行,浮云为伴。畅游于苍穹之下。如此自在潇洒。却因人偶起赏玩之兴,困足于方寸之内。扑翅难张。凄怜非常。不论那青羽鸣声如何悦耳,于我却是悲泣。阮钰不忍心望其跳足与那狭小之内。便将它放了出去,还其一个自由之身。”
淳于甄看着那人此时的神情,仿若真要化作一只青鸟随风而去,又听他此番话语,虽说的是鸟,却让他觉得阮钰是在隐射着自己身为质子被困于大迳宫内的悲戚,思及如有一天,倘若有人将他身上未可见的牢笼打开,他定是一刻不留,飞离此地。。。
待阮钰转过头回看淳于甄,不禁倒退一步,脸上呆滞。淳于甄那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愤怒,好似张手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淳于甄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肩膀,呼吸沉沉。“好一个不知好歹的质子,本太子赐予你之物,竟敢未经我允许便自行做主给放了?”
阮钰见他脸色不祥,不禁向后退去,却无奈淳于甄手中之力,竟是丝毫未可动。
淳于甄冷冷笑道:“放生?哼,你放的是哪门子的生?你可知那青羽本就娇贵异常,又是从小被人饲养与笼中,锦衣玉食。除去取悦于主人,还会做什么?你如今自视慈悲,便将它放逐于天涯,可曾想到它该如何生存与现世?艳羡其扶摇之姿,你可曾料想它转眼就会丧命,到时它是恨你还是谢你,恩?”
阮钰听得此番话语,顿时脸色煞白。
淳于甄重重一推,阮钰险些倒地,却依附着身后的护栏,神色复杂难辨。淳于甄却是看也不看,径直离开。
而远处的一片乌云却渐渐向东南方的天空靠近,竟生出遮天蔽日之势。。。。
淳于甄大步走向华明宫,身后的一行奴才勉力跟随,都走出了一身汗。待返还殿堂之时,一席暴雨骤然倾泻,昏天暗地,雨雾腾腾,夏至的茵艳之气,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而淳于甄的脸色比其更是差上了几分,只叫人不敢仰头,生怕触动了哪一处,便招得灭顶之灾。小安子正惶惶不安的思量着,忽闻天际“轰——”的一声,电闪雷鸣,又回身看见那光亮照映在淳于甄的脸上,顿时冷汗直冒。仿佛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一般。。。好在淳于甄只管独自进了寝宫,一行奴才被弃至于外殿,都是悻悻然的样子。
而另一边雨润楼中却是惊叫连连。
“小主子!你这是做啥?哎呀呀,全身都湿透了,这可如何是好!”沫香一边大叫着将阮钰拉进殿内,一边大声招呼着其他奴才。
顿时殿内乱成一锅,偏此时赶上雷声大作,阮钰心下一惊,回过神,便觉得透体寒凉,止不住的颤憟。
身边几个奴才见其脸色惨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昏晕过去,都大乱阵脚,有的说要生火,有的说要沐浴,有的说要请太医,却又奈何如此大雨,怎能出行,即便是到了太医院,又有谁肯前来,一个年小点的宫女更是哽咽出声,被一个小太监怒斥。
阮钰沉沉呼吸,耳边吵杂一片却仿佛未闻,而后是如何被人待弄,也记不清了。
最后躺至软卧上昏睡过去,脸上却潮红一片,细汗如流,如同那日大雨,一夜未停。
天明之时,大雨渐止,万物复苏,莺鸣草绿,虫甲抖擞,又是一片生机勃勃,待地上潮露挥失之际,上书房又如往常一般,传来各位皇子朗朗谈笑之声。
却见淳于甄依旧阴沉着脸,坐于桌案前。小安子正犹豫不决之时,忽闻太子怒问道:“那厮还敢和我闹脾气,却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都已是巳时,还未现身,难道要我去请他不成?”
小安子得此机遇忙答道:“太子殿下,衍小主昨日躲雨不及,受了风寒,此时仍就是高烧未退,怕是下不了床前来服侍了。”
听闻此言,淳于甄半响未言,只是脸上眉头紧锁,手握拳与桌案上,青筋暴起。小安子唯恐淳于甄误以为阮钰故作姿态,忙辩护道:“此事千真万确,奴才今早还与探病的张太医见过,张太医道衍小主本就身体薄弱,现春夏交替之时极易发病,又淋此暴雨,一夜未曾妥善照料,此番怕是要在床上静养半月方可安好。。。”
小安子尾音未落,便听得砰的一声,淳于甄敲于桌上,那笔墨砚台都为之一震,就连周围原本嬉笑的众皇子都安静了下来。诧异的看向发音之地。
却听淳于甄沉声说道:“雨润楼那帮奴才是树枝还是死人作的?那一大群人连一个弱童都看不住,明日就全数撵出宫去,留得也是白食宫廷俸禄。”
小安子正要规劝,却见太傅已缓步进殿,只好退至一旁。而淳于甄更是怒气腾腾,台上所讲自是丝毫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