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矩》一懒无鱼

5、遵医嘱

　　“沈总身价连城，我可没那个家底支撑。”
　　地点在床上，又侧躺着，彼此面对面的交流有些暧昧不明的奇怪。

　　刚好给自己的不赖床找助推，孟聆竹瞥开目光，掀开被子下了床。
　　手下意识触碰帘布的柔软料子，就要使力一拉，她突然想起什么般回头问：“你要起吗？”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后，中止的拉窗帘动作才得以延续。

　　晨曦总算无遮无挡，将碎金般的光辉洒向室内。孟聆竹向外眺去，花格窗框出一幅水墨山水，远处，山岚缈缈掩隐苍翠竹木，延一片生机盎然的郁郁葱葱。

　　任谁在初醒时眼底入了如此一画卷，都有如清风扑面的心怡神悦。
　　只是远处几片乌云晃晃悠悠，显示今日将落雨的征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餐桌上已摆上色全味美的早餐，刘姨正将一碗粥往桌上端，循着动静偏头，准备和孟聆竹唤一声早安。

　　刘姨是溪谣镇的本土居民，中年丧儿，勤勤恳恳半辈子，凭一些竹编的小玩意挣得微薄收入，只和孙女相依为命。一次偶然的探访，让孟聆竹看到了她们家的难处。

　　但刘姨是个和善淳朴的，断不肯接受那些捐助，凭双手挣来的钱才能让自己心安。
　　孟聆竹没什么厨艺技能，忙起来更是连吃饭都顾不上，试探性的邀请才一提出来，刘姨当即欢喜应允。由她负责家居清洁和一日三餐，孟聆竹再支付给她一笔不菲薪水。

　　再回眼下，这一偏头，却让刘姨惊的，把已到嘴边的早安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原因无他，大清早，一只着睡衣的年轻男人跟着小竹从房里出来，举止看着还挺亲密，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匪浅。

　　“刘姨早。”
　　桌旁，孟聆竹正打算拉开椅子。
　　却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覆上椅背，尽显绅士礼节完备的体贴。

　　她顺着椅座被拉出的趋势坐下，才意识起来这不是周而复始日子里中多平常的一早——
　　但而今而后，他的出现或许会成为餐桌上的惯例。

　　“刘姨，这位是我……老公”，几分停顿显出称呼的生硬，孟聆竹一顿，“今天开始，就辛苦您多做一人份量了。”

　　“诶原来是小竹老公啊，你好你好……”
　　刘姨下意识招呼着，同昨天的左邻右舍一般，话都落尽了才反应过来，边揉着耳朵边往这喊，“不是，小竹你再重复一遍他身份，我前面估计听岔了……”

　　孟聆竹记挂着术后病人适合吃流食的交代，又存在一些有意逗弄的心思，自然地把沈逾白面前的美味移开，只将一份炖得软烂却无味的白粥推回原位，才从容道：“这位不能食油腻的男人，是我老公。”
　　这遍倒是顺口而为的自然。

　　“你老公……挺好挺好，小伙子长的俊俏，人也精神。”
　　顾念着当事人还在场，刘姨暂时将满腹疑问给收了回去，只以长辈的眼光审视了一番。

　　葱油饼煎成看得出酥脆程度的金灿灿，白白胖胖的各色包子被盛在陶瓷碟子中，馄饨碗里升起的热雾更是引人垂涎。
　　刚舀起一勺清汤，突然想起什么，孟聆竹下意识向对面望去。

　　沈逾白对她将美味移远的动作逆来顺受，默不作声，吃相斯文，不紧不慢地拿着勺往嘴里送，一碗清淡白粥似能吃出珍馐的档次。
　　只是在她面前几盘色香味俱全的小食的对比下，未免显得太过可怜了些。

　　盯着陶瓷碟边的花纹想了一会。
　　下一秒，一根纤指推着碟边移动，直至那美食进了对方视野范围才停止。

　　沈逾白眼睫微抬，无声地睨过来。
　　怎么？

　　“手术后不太适合吃这个。”孟聆竹为自己先前故意移开碟子的举动解释，“但你要是实在馋的话，吃几块也无碍。”
　　像极了欲盖弥彰的辩白。

　　沈逾白也感应到她微妙的不自在，没回答，舀粥的动作明显地一顿，触到陶瓷碗边的勺子有“叮”一声脆响传来。
　　孟聆竹在他似笑非笑投过来的目光里，故作镇静地望回去。

　　良久，沈逾白才不紧不慢地盛了一勺白粥，朝她的方向示意般的轻晃，“不必了。”
　　“毕竟……”又缓缓添上，“谨遵医嘱。”
　　是她昨天晚上的原句。

　　分辨不出是揶揄抑或婉拒，孟聆竹含糊应一声嗯，复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早餐。

　　因着今日要外出，孟聆竹吃完早饭后，就径直回了房间换装。
　　等出来时，餐桌前已没沈逾白的身影，反倒是在经过厨房门口时，被等候多时的刘姨扯住了衣角。

　　“怎么了？”
　　刘姨谨慎地朝外探了眼，才以一副担忧的神情转过头来，“小竹，你这……闪婚啊？”

　　刘姨也算和孟聆竹朝夕相处的人，任谁看一向与异性没什么接触的她突然领了个男人回来，还称以老公的正式介绍，自然会往闪婚那方面考虑。

　　孟聆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协议婚姻的前因后果，只挑了重点解释：“不算闪婚。”
　　“年初领的证，他工作忙，平时是不怎么见面。”

　　其实严格来分，他俩还真算得上是闪婚。
　　经由长辈牵线，见面，达成协议，再到最后领证，过程一气呵成，前后估计没超过两周的时间。

　　但在刘姨视角，她口中“闪婚”所界定的时间范围指的则是沈逾白来的这几天，想到这方面，孟聆竹便下意识否认，也免去了刘姨对这“不靠谱”方式的担忧。

　　“这都结半年了，你俩不仅没住在一起，还都没碰过面？”
　　“面还是见过几次的。”
　　刘姨一边念叨着自己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婚后相处方式，一边将洗净的碗摆进橱柜。

　　又被迫听了些刘姨以长辈身份进行的谆谆教导，孟聆竹才离开厨房，顺着楼梯下到一楼。

　　她往旁一瞥，昨晚上楼前轮椅摆放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

　　倪筱正趴在桌前，心不在焉地捣弄着一些竹料。用作展示的油纸伞已被她架好，妥善安置在雨淋不进的地界。

　　听见孟聆竹下楼时的动静，又看她左顾右盼的寻找动作，洞悉一切地眯起眼，下巴朝她后方点点，“小竹姐，姐夫往后院去了。”
　　那眼神暧昧得很，硬是让原本置身事外的孟聆竹生出几丝两人关系旖旎的恍惚来。

　　怔了数秒，孟聆竹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忙你的，我过去一下。”
　　假装没听到她刻意拔高音量的起哄。

　　穿过回廊才终于窥见天光，入眼的水榭清雅别致，有六角亭被假山堆叠环绕，因着整夜的降雨，小池盈满泉水，涓涓顺着石块蜿蜒而下。

　　沈逾白背对，独坐这一片古朴意境中，挺拔身量靠着轮椅椅背，融洽却也别成一番风味。

　　“来这晒太阳？”
　　孟聆竹的到来也没能打扰他欣赏风景的雅兴，她在轮椅旁站了稍许，顾念一会还要外出，先忍不住打破了平静。

　　沈逾白仰头抬眼，乌云仍拢在溪谣镇的上空，天色阴沉得不似晨曦。
　　他淡淡答：“嗯，晒太阳。”

　　尾音刚落，叶片上遗留的雨珠就承载超负荷似的脱离，直线性掉下。
　　恰砸在他脑袋正上方。

　　孟聆竹自是目睹全程，没忍住，唇边溢出声轻笑。

　　又在沈逾白循着笑音侧过头的那瞬间，怕被记仇似的忙转移话题道：“怎么又肯坐轮椅了？”
　　不知道是谁昨晚说了能自行行动。

　　沈逾白丝毫没被揭底的窘态：“后院没椅子。”
　　言下之意，轮椅并不是他虚弱的证明，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切。
　　逞能。

　　孟聆竹总算想起来找他的正事，“我现在得出趟门，估计傍晚才回来。”
　　“你行动不方便，如果有什么事，就找刘姨和倪筱，她们都会帮忙你。”

　　“我能自行行动。”
　　加重的音量像极了强调。

　　这强调却根本没入孟聆竹的心，自顾自地继续道：“要是她们解决不了，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的号码你应该有……吧？”

　　余光瞥见他突然浮现迟疑的俊脸，孟聆竹的语气逐渐有些游移。

　　初次见面那天，两人就曾交换过号码，至少在孟聆竹手机，联系人里有她一板一眼打上备注的“沈逾白”全名。

　　片刻沉默。
　　沈逾白终于坦白：“有。”

　　号码少不了，而转折也没缺少。
　　“但我身上没手机。”

　　沈逾白回忆：“从手术室出来后还在，等我睡醒一觉起来，就不见了。”
　　是沈老夫人为了防止他带病工作，采取的非常手段之一。

　　最初的诧异过后，孟聆竹理解了。
　　以对他的了解，她自然也能联想到这方面，想必是他在手术后本该清静的休养期，还连轴转地回复手机里各类消息，这才让老夫人动了怒。
　　不止是没收手机，将他扔来溪谣镇更是策略其一。

　　目光投向他空荡的口袋，恍悟。
　　“难怪你昨晚来之前没给我打电话。”

　　沈逾白无奈默认，“有心无力。”

　　怕继续耗着许会再落雨，告别沈逾白后，孟聆竹绕过前庭，欲动身。
　　这回倪筱仍没错过她的动静，从工作台后扬起头，“小竹姐，这就出门了，不和姐夫继续黏糊？”

　　孟聆竹回头睨她，被揶揄后的语气淡淡：“拜谁所赐，我要去继续进行昨天被打断的拜访了。”
　　“我的错。”倪筱心虚地吐吐舌头，“为表歉意，傍晚即使下雨我也要千里迢迢赶回自己家，给你俩留足二人世界。”

　　“就你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