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突到访 ...
-
孟聆竹的相机里储存着零零碎碎一些素材。
大多都与纸伞相关，还有些溪谣镇的如画风景，其中最与众不同的莫过于一个连她自己都忘了是何时拍下、藏在存储角落的视频。
要不是因为那非遗活动需要剪辑一个宣传视频，她为了找素材而翻遍了整个相机，这视频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得见天日。
视频有些晃。
应该是刚拿到相机那阵子，她哪次练手没删干净。
开始是一片朦胧，没对上焦的镜头晃晃悠悠，在找最合适的点位。
只能听见窗外淅沥的雨声，还有玻璃窗被推着滑过滑轨，最后嵌入窗沿的咔哒一声响动。
紧接着她的声音被收录进设备：“麻烦你起这么早关窗了。”
相机在此时停止晃动，镜头变得清晰，那道模糊的身影也终于侧过身。
“不言谢。”
他刚醒不久，嗓音还带点干涸的哑，却意外蛊人，“保护我们的共同财产。”
共同财产本产此时正排排列于窗沿上，这场不知何时下起的雨到底侵扰了它们的安宁，有几盆的叶子挂着水珠，焉焉地驼了背，精神比早起的二人还萎靡。
有些盆栽是她刚搬入坊里就养上的，有些则是后来添置，他来的这些天，偶尔看到坊门口经过挑着没卖完花草的镇民，总会用带来的现金帮衬点。
阳台绿植区渐渐填满，多了点生机盎然的气息。
只是她当时觉得“共同财产”一词过于暧昧，像两人真是有牵扯的真实夫妻，划分界限似的，葱白指尖点了几盆，说这些于婚前购入，属于她的个人财产。
他故意拖长尾音，说了句这样啊，也没计较她泾渭分明的规划，修长手指拾了一旁的小剪，就低下头，修剪被落雨摧残的残枝败叶。
被她定义为“个人财产”的那盆。
像她当时因微赧而移开的视线一般，镜头片刻晃动，他凝着残叶的专注眉眼消失，低了高度定在雨珠滚落的另一盆栽上。
以几个盆栽为模特，她继续录制练手视频，不大的阳台里，两人身体挨近，却各自忙碌，别有一番琴瑟和鸣的气场。
来来去去终于将几个功能摸清，再抬起头时，她的盆栽已被修剪齐整，而他的战线已转移至“共同财产”。
他休养期本就闲，在这耗着时间也不觉得是蹉跎。
而她坊里还有活，便先行出了阳台，移步一楼。
直到刘姨准备好早餐，她才顺着吆喝上了楼，视野里阳台空空，一整排盆栽却都枝叶招展，翠色欲滴。
刘姨留意到她视线落点，也探身望过去，恍悟似一拍脑袋提醒道：“应该是回了房间，你叫叫他，本就在养病，别再饿着了。”
她站在门板前，指节屈起，即将叩下。
脚步声由远至近，里面的人先出来了，门板被向后拉去，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小竹姐，你呆呆站在门口干嘛？”
倪筱打了个哈欠，倚在门框旁揉着眼。
孟聆竹一怔，才意识到自己竟无知无觉地在客房门口停留了数久。
自己拍的视频，水平不说多高，代入感却是十成十的好，她被视频勾起的记忆的确保留在脑海，谁曾想今天一看到客房门，竟又故地重游似的下意识驻足。
总不能说是想到那位曾久住客房的男人，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晌，直至她推门出来后方才如梦初醒。
孟聆竹随意扯了个理由：“还积着一些订单，想让你帮忙包装纸伞。”
她望一眼墙上的时钟，今天已经是睡迟了，“既然醒了，那就开始工作吧。”
倪筱嘻嘻一乐，像模像样地正了正身子，“遵命！”
日历一天天地翻过，越来越逼近孟聆竹圈出的、要到南杭市参加活动的那个日子。
倪筱正帮忙罗列到时候会用到的物品，防止当天遗漏，她随口问：“小竹姐，你什么时候出发？”
“要提前一天到那布展，大概后天吧。”
孟聆竹心里盘算了下时间。
“噢。”
倪筱又问：“需要我那天去帮忙吗？还是留在坊里看着？”
“一来一回你也不方便。”
孟聆竹想了想说：“就呆家里好了，提前一天给你放假。”
乍一听放假消息，倪筱激动地想去抱孟聆竹胳膊，看她手里正忙着，才讷讷收回手，不过语气里寄托着她的全数兴奋：“小竹姐人美心善！”
“不过你一个人真的能抗动吗？”
突然想起什么，倪筱视线往周围撇了撇，那儿摆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几把包装好的纸伞成品和用以展示的制伞工具，还有大摞宣传单子，每一个都是不轻的物。
“应该能。”
孟聆竹其实也没底，但独立惯了，东西再重也是得一个人扛过去的。
倪筱不知道个中艰难，还以为她有帮手，一拍脑袋，“姐夫是不是也在南杭？”
“嗯。”
不过她暂时还没有求助于他的想法，这次也会记得带身份证，总之应该不会再出现先前的窘状。
“那我就放心了。”
倪筱笑得促狭，碰碰她肩膀，“恰好还能和姐夫一起过中秋哦。”
说到这，她突然被唤醒了记忆，恍悟般地咦一声，了然道：“想必之前说的要陪的人，就是姐夫吧。”
孟聆竹也没料到倪筱想象能发散到这种程度，竟是自顾自地将她的中秋行程给安排好，含糊应了两声，不否认却也没承认。
中秋他应该是要陪在二老身边的，两人也没合适的立场一起过这团圆节。
孤独是常态，一个人的中秋其实也没那么可怜，孟聆竹不太在意地垂睫，将手中的线继续勾进伞段凿出的孔隙里。
聚焦了注意，对外界的反应便显得迟钝了些，调了静音的手机在旁一直闪着屏，孟聆竹却丝毫没发觉，等将最后一节软线收拢进孔里，抬头揉了揉酸疲的脖子，余光才看到屏幕上跳出的未接提醒。
八个来电？
备注是沈逾白？
按这来电的频率看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孟聆竹没多耽误，当下就回拨过去，铃声响了几声便被接通，他一惯偏冷的音色此时染着些急切。
也打得孟聆竹措不及防。
“爸妈来南杭了。”
甫一听闻完全没设想过的事情，如当头一棒落下，孟聆竹的大脑有片刻空白，嘴唇翕动几下，以一种疑信参半的语调讷讷回了句，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是中秋节。”
他强调，不止破了她的幻想，同时也点明孟家父母飞来南杭的原因。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就给你打电话。”
沈逾白以听来的抵达时间倒推起飞时间：“他们这会应该还在登机厅，和我说是下午四点的飞机到。”
孟家父母或许是对这个女婿太过满意，上飞机前只通知了沈逾白，半分消息没给孟聆竹露，又或许是过于了解女儿性格，觉得她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制伞，借团聚之名行突击检查之事。
孟聆竹抿唇，指尖下意识抠着手机边框，中秋前后，又赶上她在商场有活动，这绝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只是她目前远在溪谣镇，接机尚能劳烦他人，但若父母没在今日亲眼见了她和沈逾白一同出现，以两人严防死守的程度，这个秘密必定瞒不住。
心下慌乱，又想不到可破之法，她尾音微颤，无意喃喃了句怎么办。
从她决定投身制伞开始，就与父母之间产生的冲突和矛盾绝对算不上多好记忆，那些出口便撤不回的怒斥字字句句都回荡在她耳畔，叫人每每想起，心底仍是黯淡的愁郁。
“别急。”
沈逾白听出她的心慌意乱，空一只手按了下耳机，轻声安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重新搭回方向盘，看到正前方视野里出现溪谣镇的路标，跟着路标右转，车身的颠簸印证着水泥路的凹凸不平。
“我过一个小时到，你简单收拾下，我们一起去接爸妈。”
他说别急，他说时间足够，他说不会露馅。
毕竟事发突然，要完美圆下曾经撒过的谎其实难度极大，但他在电话那端的嗓音沉稳而笃定，像化一只无形大手，将她纷乱的思绪一根根温柔抚平。
挂了定心石的电话，孟聆竹争分夺秒，和倪筱交代几句后就回了二楼收拾行李。
换洗衣物要带几套，美妆护肤也不能少，她以最快速度将行李箱塞满，拉着走出卧室时回头望了眼，迟疑片刻，还是从抽屉里摸出了身份证，以备不时之需。
倪筱听了她的，此时把为活动准备的物件都归纳在了一块，检查完没有遗漏后，时间将将过去半个小时。
本着节省时间的目的，好让两人能在父母落地前赶到机场，虽没接到沈逾白抵达的消息，孟聆竹还是准备提前离开。
她左手推着行李箱，箱上还堆着十来把纸伞，滚轮滑动略显艰难，承载量明显已达上限。右手也没空着，袋沉重地下沉让指腹勒一条显眼的红痕，一番吃力，才将这些顺利搬运到镇口。
远远地就看到镇口停着一辆黑车。
孟聆竹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只仔细盯着地面的纹路瞧，最好要让轮子避开凸起的石块，才能让推行更顺利些。
正握着拉杆，一鼓作气就要抬上小阶梯。
面前忽然覆下一层阴影。
早已由陌生过渡成熟稔的一股淡香，似山间清冽雪松，窄叶在凛凛风中抖雪而落，叫她在低头而有限的视野里，却精准猜到了来者。
紧接着温热指腹从她手背擦过，拨弄琴弦般的轻佻，接过了让她略感吃力的几袋东西。
孟聆竹微诧地抬眼，鸦羽般的睫毛又重新覆下来看了眼时间。
她没记错，离约定的点的确还有二十分钟。
那条公路限速，导航预估的时间一般不会出错，她柳眉疑惑上挑，第一反应，“超速了？”
沈逾白摇头，玩笑也淡淡：“遵纪守法好公民。”
她不太信，“那这？”
他叹口气，坦白道：“怕你着急，想留多点时间给你收拾才将抵达的点报迟了些。”
其实从电话挂断那刻算起，三十分钟足以抵达溪谣镇镇口。
只是沈逾白也没想到孟聆竹会独自将东西运来，语气里含着些抱歉：“弄巧成拙，让你费这么大力气。”
毕竟他原定计划是到时间后直接去坊口接她，还能帮着搭把手，拎点东西。
孟聆竹此时两手空空，倒不以为意：“勉勉强强也过来了，真没费多大力气。”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并肩步至车前。
沈逾白到驾驶座将后备箱打开，又绕出去装东西。
随意搁在置物台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亮了屏。
原来是进了几条消息。
[那把伞已经被我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小竹姐带去的那堆里，包装上有标记。]
[姐夫加油，这份糖我先磕下了，再接再厉！！！]
孟聆竹打开车门进来时屏幕恰好转黑。
她拉出安全带系上，偏头去看沈逾白进了驾驶座，正发动车子引擎。
轿车缓缓开出溪谣镇停车场，沈逾白从后视镜里望逐渐远离的镇上名居，泠雨坊就坐落于其中一间，问：“打算怎么办？”
孟聆竹没想好，眉间拢一层淡淡的愁，在暂时冷静下来的间隙梳理完脉络，“我回镇上办坊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
沈逾白边关注路况，边分了心神回她：“爸妈是为了中秋能和你团聚。”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浅浅叹口气，“希望到时我能发挥随机应变的能力。”
他问：“还是准备瞒着？”
“瞒着。”
孟聆竹想到什么，嘴角弯出点苦涩，“活动就在后天，要是被爸妈知道我阳奉阴违，怕是能直接给我的展台掀了。”
沈逾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对她家庭关系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我会全力配合你。”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突到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