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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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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和小婶吵得热火朝天的刘慧抓住了女儿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害怕和恳求:“张璐,我们不在这儿了,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张璐已经几近消散的理智突然被人抓住了尾巴,强行拉住了。
她歪过头来,辨认了一会儿,然后不确定地问:“妈?”
……
张璐被父母从爷爷奶奶家打包出来,强行塞进了出租车后座。
被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冷风一吹,她就是再不不清醒也得清醒了。
系统还在她的脑子里嘚不嘚、嘚不嘚,吵得要命。
出租车外放的粤语老歌柔和平缓,廉价车载香氛和车内残留的烟味儿混在一起又很刺鼻。
开车的是个中年大叔,一见拦车的是一家三口就满脸不乐意,说话夹枪带棒。
张守业怕女儿又被刺激了,在外面跟陌生人干起来,连忙打圆场。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家里那些个个都是耗子扛枪——窝里横。遇到事情,他们嘴上放放狠话也就算了,真要动手的胆子还是没有的,吵两句也就吵了。
在外面可不行,毕竟东北是“你瞅啥”“瞅你咋地”都有可能干起来的地界。就张璐刚才那气人的样,他都怕闺女把人气得上头了,他们一下车司机就一脚油门怼上来,就得全家整整齐齐上医院躺着。
刘慧握着女儿发凉的手,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冷不冷?难受不难受?”
张璐有些迟钝地摇摇头,她看看车窗外的风景,再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手掌,总算有了些实感。
好像不是梦来着。
这么好,怎么会不是梦。
系统见她终于对外界的刺激有了反应,抓紧机会在她脑子里嘚不嘚:“……宿主既然重生了,就不要再走老路。你应当珍惜父母,友爱家人,好好学习,争做对社会有用的正能量人才……”
好烂的宣传稿,像是宣传办的人被要求五分钟写一千字的凑字稿子一样不走心。
张璐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出租车晃晃悠悠,在除夕夜也并不冷清的大街上行驶着。
车窗外,街道两边大大小小的烟花此起彼伏,大人带着孩子放鞭炮,然后捂着耳朵一起跑开。引线嘶嘶地燃烧,被它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开,大人和小孩的笑声混在其中就听不清了。
这些声音和车里的粤语歌混在一起,并不令人讨厌。
是过年啊。
张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感觉手被人握得更紧了些。
她转过头去,和刘慧对上视线。
“妈,”她听见自己说,“我想回家。”
“好好好,我们回家,回家。”刘慧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一连声地说,“回家就好了。”
出租车终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老式居民楼的单元门前,张守业付车费,刘慧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儿从车后座钻出来。
这楼还是红砖的楼体,没有做外层保温。单元门开口,也就是他们现在站着的方向是楼体北面,张璐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居民们在窗户外悬挂着的各种冻货。
这是……我家吗?
哦对,是我高考时候家里租的房子。
一路上都没好脸色的出租车司机看了眼后座的情况,低声问张守业:“哥们儿,你闺女咋了?生病了?”
“没有。”张守业下意识地否认,眼神却是有些飘忽的,“她就是……没睡好。”
说完,他拿着找零,动作匆忙地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对这种见得多了,也不再多嘴,一脚油门就走了。
刘慧扭过头问张守业:“钱和手机都没落下?”
张守业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然后才回答:“都在。”
刘慧点点头,抱着女儿手臂,柔声说:“闺女,我们上去吧。”
张璐就随着刘慧的牵引,一路上到了顶层七楼,看着她从口袋又掏出一枚单薄的毫无花哨的钥匙,打开了最右手边的那扇门。那门上被层层叠叠贴了无数的小广告,什么通下水,什么开锁,什么小超市宣传……应有尽有。
房子是个二居室的格局,客厅很小,即使开了灯也很昏暗。除了常规的壁橱和鞋架之外,只一个狭窄单薄的小桌子和一把沉重的靠背椅摆在那里。
刘慧把张璐带进屋里,给她拿了拖鞋,又开始动手帮她解围脖、脱外套。
张璐摇摇头:“我自己来就行。”
张守业没打算进屋,就站在门外,见张璐有了反应,就说:“我等下去买点东西,提早一步去三叔家拜年。咱爸好面子,他们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做什么。”
刘慧点点头,问:“你钱够吗?”
“够。”张守业说着,就要关门,“你今天就别去了,在家看着闺女,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爸。”张璐抱着刚脱下来的外套,突然叫道。
张守业关门的动作一顿,重新把门拉开了些:“怎么了?”
“你路上小心。”
“……就知道说好听的,”张守业没好气地重新关门,“你少给我惹点事儿就行了。”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刘慧把女儿手里的围巾和外套都挂到了壁橱里,这才发现张璐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拖鞋都没换:“怎么不换鞋?”
张璐闻言,表情木木地看着自己的脚,她穿着一双深棕色的面包鞋,这是只有东北这种极寒地区才穿得上的鞋。她在南方好几年,从爷爷奶奶那儿出来的时候,人又没什么知觉,根本不记得这鞋是怎么穿进去的了。
刘慧见她笨拙地试图把鞋硬薅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她把鞋子隐藏在皮毛里的侧拉链拉开,然后把鞋子从她脚上脱下来,放到了鞋架上,最后再把旁边的拖鞋给她套上。
张璐被套上拖鞋之后,久违地有了做错事情的愧疚感:“妈……”
刘慧把鞋架上的鞋子都摆了摆,然后才站起身:“怎么了?”
“对不起。”
“你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刘慧没好气地回道,“刚才你爷爷让你给你小叔道歉,你也说这么一句不就完事儿了?”
道歉?给他们?
他们配吗?
不过张璐就算心里再不服气,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个跟亲妈顶嘴,只能闭嘴听训。
“你大伯和小叔说话是难听,但是你也得想想,还不是因为你成绩不行。”刘慧说着,把闺女往房间里推,“你就不能拿个好成绩,让我和你爸长长脸?”
张璐脑子里隐隐约约地闪过一两句话,模糊的很,好像是她以前很在意的事情。
虽然想不起来具体内容,那种不甘和怨恨的情绪却是格外的明显。
不过大约是早就看开了,再加上时间久了,曾经她觉得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坎,也已经记忆模糊到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
刘慧把张璐推进她自己的小卧室:“就知道说好听的,不过也行,以前说都不说,脸还臭得要命……之前饭就吃了一半,你饿不饿?”
张璐点点头:“饿。”
她哪里是只吃了一半,她是根本什么都没吃。
“我也饿。”刘慧撇撇嘴,“你小婶个搅家精,跟你小叔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你爸今天铁定要骂她。”
抱怨完,她才说:“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你想吃啥?”
“烧土豆片。”张璐想也不想地说,“要加醋的,略微有点糊锅的那种。”
“就你喜欢这么吃。”刘慧纳闷极了,“你爸一口都不沾,你还吃上瘾了。”
“好吃的,我想吃。”
“行吧,我去做,你跟这儿看书。”刘慧只好答应,“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装你也得给我装两天。”
刘慧转头进厨房去了,张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关上了门,转头打量自己的房间。
老实说,这不是个很好的房间。
这屋子不仅面积狭小,长宽都不足三米,而且还是个斜顶的设计,最矮的地方张璐弯腰都待得很难受。
屋里除了门之外,只有一扇长约半米宽约四十厘米的窗户开在斜顶上,和房门正相对。这是个极糟糕的设计,冬天的时候,这窗户不仅会被大雪彻底埋住,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雪水和房间的冷凝水还会顺着窗台流下来,搞得半面墙都发了霉。小得可怜的暖气在窗台下面,看着就不怎么暖。
房间高的这一面,贴着墙摆了一组四扇门的浅色木质衣柜,上面堆着各种被塑料袋装着的杂物,不拿下来的话,谁也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
床贴着矮墙一面摆着,艰难地躲开了窗户和门的空气对流。说是床,实际上只是两张陈旧变色的双人弹簧床垫摞在了一起,上面又铺了被褥和床单。
在窗户和门之间,是房间仅剩下的空间那里摆了一张玻璃面的一米长书桌、一把不甚舒适的蓝色折叠椅,以及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堆满了各种书、卷子、练习册的小书架。
张璐把折叠椅拉开一点,坐了上去,然后把脚架到了书桌上,这才对脑子里那个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家伙说:
“讲讲吧,你到底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