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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树中仙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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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
“对了——!”
“我突然想起……!”
长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审神者也目光不定,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审神者先讲。
审神者收敛起表情,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面上,先是侧过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膝丸,正色道:“我知道大家现在正在为我的事情而操心,”而后看向长义,“我想问的是,目前大家的进展到哪一步了?”
话音未落,膝丸已按捺不住,他睁大眼睛看向身旁的审神者,惊讶出声:“主!”
然而下一刻,审神者伸出手轻轻按在了他紧绷的膝盖上。
“膝丸。”
就是这样轻柔的触碰,却让膝丸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戛然而止。
见他被按捺,但脸上仍是一脸反对的表情,审神者继续平静地说道,“这既然是与我攸关的事,我便没有理由置身事外,不是吗?”
“可是!”膝丸俊美的眉眼皱紧,目光始终未曾从她的脸上移开,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从齿缝间挤出的音节,却在审神者温和的目光下渐渐消融。
审神者见他冷静下来,又望向对面的长义。
“这也是今天我来找您的目的之一,如您所见,他们将我保护得很好,不愿意让我接触操心又危险的事情,但是,若只因身处其位,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的庇护,眼睁睁看着他们冲锋在前承担所有风险,这于情于理,都绝非我应行之事。我没有理由,更无资格,安然居于后方。”
审神者边说边注意着长义的表情,见他渐渐舒展了眉眼,顿时心下一松。她勾起笑意,最后软下语气,问着膝丸:
“所以,让我也在其中出一份力吧?膝丸?”
“……”
这句话让膝丸沉默下来,直到审神者和长义结束这场面谈,离开长义部屋后缓步走在廊下良久,他仍是迟迟不出声。
审神者时不时斜睨他几眼。向来认真严肃的眉眼间晦暗不明,唇线倔强地抿紧,隐约透出委屈之色。
不像是默认啊,而是不赞同,但他也不反驳,而是将意见闷在心里。
如审神者猜测,她的话并没有说服膝丸,他仍然不赞同审神者参与其中。毕竟,他们付丧神一方不得已隐瞒下来的,还有那几振暗堕刀,以及被关押起来的代理审神者、她曾经的友人。
此时的审神者没有与弥决裂的记忆,贸然让她参与,万一发现了什么,岂不是让他们前功尽弃?
因此,膝丸并不赞同。但他并不擅长说服别人,只能表情凝重地一言不发。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凝滞下来。这时,审神者突然说话了。
“膝丸,山姥切国广今早出发修行前,特意让我去看看那棵他照料的树。”她表情有些明显的苦恼,转头看向他,“我不知道地方,但我想现在去看看。”
既然无法达成共识,那就暂且搁置。
膝丸也不想让两人之间一直这样尴尬,自然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于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您真是狡猾。”
“这叫战术性撤退。”审神者一下子笑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讨论,对吧?”
膝丸沉默了一瞬,最终低声应道:“……嗯。”
两人并肩而行,方才的紧绷气氛渐渐消散。审神者提起些闲话,膝丸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回应几句,但还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
此时夏与秋交际,还不是雪御前开花的时候。但离得还远远的,审神者一眼便看到了那越出墙头的熟悉绿色。
“是那边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停下脚步,确认了好几次,然后才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去,膝丸无奈跟在后面。
“您慢些,当心脚下。”
没过多久,她和膝丸便站在了绿树成荫的庭院外。审神者仰头踮脚,惊叹不已。
“这里就是山姥切国广照看的庭院。”
门没锁,膝丸推开那扇院门,沁凉的绿意便扑面而来。与外面夏末的燥热截然不同,高大的枝叶交错成穹顶,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阳光洒在石径上。到处是雪御前特有的清苦气息。
审神者颔首,目光掠过那些生长得极好的树木,枝干遒劲,叶片的脉络在光下清晰可见,绿得深沉。
谁能想到这样参天的雪御前在父亲花园里时还只是细弱得不过手臂粗细呢?
“确实被他照料得很好。”她仰着头轻声感叹,高抬起手拂过一片低垂的叶,触手生凉油润。
“今年花期最盛时,大家曾在这里聚过一次。”
审神者闻言,从枝叶间收回目光,好奇看向他。
膝丸的目光落在那些苍劲的枝干上,眼底也难得泛起温和之色。
“那时,满树白花真的像雪一样,”他回忆道,“夜晚在烛火映照下,花瓣上的金线会微微发亮,像星星一样。”他突然想起好笑的事情,“鹤丸那家伙还带着短刀们上蹿下跳地摇晃树枝制造降雪,被喝醉的山姥切国广打、啊不、是严厉制止了。”
那时候审神者还是不能活动的状态,大家围着她喝得酩酊大醉,醉倒花下。
“听起来很热闹。”她轻声说,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
“嗯,”膝丸微微颔首,“尤其是当风吹过的时候,整片花海都在摇曳,那种景象真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最终只是说道,“令人难忘。”
审神者在父亲的花园里是见过雪御前开过花,虽然只是零星却也知道这花开是什么样子,于是想象着他说的画面,发出赞叹:“真想亲眼看看啊!”
她与膝丸先后走进庭院中,漫步绿荫下。这处庭院比天守阁的院子更大一些,栽种了数十颗雪御前,墙角整齐堆放着各种工具。
审神者走在其中
“咔!”
忽然头顶的树上传来一声咔哒!
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吗?是鸟?还是……?审神者疑惑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高处交错的枝桠间,有人正懒懒地半趴半倚在高处的横枝上,宽大衣摆从枝上垂下,风过时那点雪色便在绿意中轻轻摇曳。
他单手支颐,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片新摘的嫩叶,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
枝叶蓊郁,将他的面容半掩半藏,她逆着光看不真切。
“哎呀,似乎被发现了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话音未落,那人软洋洋地松开手指,手中拈着的嫩叶便打着旋儿缓缓飘落下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片叶子,直到它不偏不倚,恰好停在她抬起的掌心。
痒痒的。
却不只是叶片的触感。
树上之人身若浮云,树下的她一时却不能心如止水。
审神者垂眼蜷起手,将那片微凉的叶片合在手心,再又抬头询问。
“你是谁?”
枝叶间传来一声清朗的笑,那抹白色倏然动了!他如一片羽毛,又或是一缕被风送下的云,轻盈得不可思议!
他从高处滑落,身影翩然,带起微微的风声。
还未等她完全看清那人面容,他身一转,却有宽厚掌心从后方覆上了她的双眼,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奖励,猜不中的话……”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含笑靠近了她,温热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感受到掌心下轻颤的睫毛,他发出雀跃的低笑,“我可是不会松开手哦!”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审神者身体一僵,膝丸不悦的警告声音立刻响起:“你快松开!开玩笑也要注意分寸!”
然而,那声音的主人只低低笑了一声,覆在她眼上的手并未移开,修长的手指反而故挑衅般更收拢了些,挡住了所有光线。
那含着笑意的声音贴近她耳畔。
“别听他的。”他压抑着雀跃的期待,轻声说,“来,告诉我,能想起我的声音吗?”
“……”审神者思考再三,还是迟疑着摇了头。
“好吧。”那人遗憾地轻叹。
覆盖双眼的手应声松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眯起眼。
身后之人已然转至她面前,一身白衣的青年身姿挺拔,他背着手微微倾身,金色的眼盛满粼粼笑意,正对着她夸张地行了一礼。他抬眼望来,歪着头笑得狡黠: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他笑嘻嘻地,“我是鹤丸国永!初次见面?或者说,再次见面?总之,请多指教啦!”
鹤丸国永?审神者想起那相册最后的合照上那肆意的笑容。
鹤丸上前凑近了些,让两人的距离不到半臂,金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她:“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真让人伤心啊。”他说着伤心,嘴角依然上扬着。
“不记得的话,你会怎么办呢?”审神者顺着他的话问道。
“是啊,该怎么做呢?”他慢吞吞地复述着,像是在思考,悠悠地绕了她一圈。在路过膝丸时,还将他往外挤了挤。
“……!”膝丸收回看向某处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忍了。
审神者感受着身边闹腾的气息,有点想笑,静静等他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