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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晚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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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舒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查房的医生。白人大叔难得看到东方面孔,特别是面前长相气质都十分出众的东方男人。哪怕是长途飞行,晏津言的西服都没有一丝褶皱,他站在门口和医生探讨着舒宇的病情。
晏舒进门就看到撑着想坐起身的舒宇,他快步上前将枕头塞到舒宇身后。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舒宇侧头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晏舒,语气温和:“怎么回来了?”
“担心你。”
“我没事儿。”舒宇接过晏舒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晏舒看着他有点恍惚,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外公眼角皱纹又多了几条,原本乌黑的发丝两鬓间却多了几根白发。他看着白发,心里发酸。
舒宇看着晏舒,心里生出几分愧疚。当时他忙于带学生课程,一时竟然忽略了晏舒的感受。他记得在科林去世的时候,现场最平静的就是晏舒,他也一直以为晏舒已经走出科林去世的阴影。只是没想到,晏舒一直在心底折磨自己。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还是晏津言推门打破沉默:“您还好吗?”
舒宇没有说话,晏舒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他看着身边的氛围,沉默一会儿说:“我先出去了。”便留下一个空间给两人说话。
这是私人病房,房间桌子上摆着护士送来的水果,晏津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小刀开始削苹果。他的手很稳,长长薄薄的果皮像是红色缎带垂下。
去核、切块、装盘……晏津言将苹果端到舒宇面前,舒宇接过果盘说道:“你苹果还是削得那么好。”
“毕竟晚意喜欢。”晏津言淡淡道,洗好的水果刀放在一旁。舒宇看着他静静擦手,发现他目光静静看着远处。他知道这是一个回忆的状态,时隔十五年,再次听到女儿名字,舒宇恍然隔世。
他看着晏津言,岁月对他显然非常偏爱,时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面前的男人成熟稳重,与印象中青涩的少年所去甚远。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看着晏津言,说不出什么心理,对于女儿一开始这个决定,他是抱着质疑的态度。他的女儿他知道,身体并不是很好,他努力那么多年,就想给女儿一个优渥稳定的生活环境。
而晏津言明显与这个词背道而驰,父母双亡,与年老奶奶做伴,老破小房子……对于这门亲事,他一开始就是抱着分开的结果去看待的。他尊重女儿的决定,打算观望晏津言。但事实上,她的目光的确很好。
财富、地位、名声……没有利用他的任何资源,晏津言徒手从深渊爬到金字塔顶峰,宠着他的女儿,让她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小公主。
他们是童话——他突然想起曾经一个老友的赞叹,是啊,他们是童话,但如果真是童话就好了,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原本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再见我。”舒宇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苹果微酸,就像他现在的心境。
晏津言拿下面前的金丝眼镜,他从胸前的口袋拿出手帕擦拭眼镜,表情很平静:“我没脸见你。”
被直白的话语冲击,舒宇猝不及防瞪大双眼,他看着晏津言将眼镜放到一边,琥珀色眼睛晦涩一片,晏津言自嘲笑着:“我没照顾好她,哪有脸见你。”
舒宇知道,她指的就是舒晚意。他叹口气,晚意是生下来就带着点体弱,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此时晏津言已经不复往日的沉稳,他低着头,放在膝盖的双手青筋暴起。
“那时候我可能是生病了,还是要谢谢您照顾晏舒。”他陪晚意住了很久的院,那天,晚意突然想叫他去买束花,他去了花店,找了束最漂亮的花,可等他回到病房门口,就见病房里全是医生,仪器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抢救……
晚意离开后,他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日子,等到脑子清醒的时候,已经距离晚意离开三个月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舒宇说,时间对他们的变化可真大,曾经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此时已经能坐下平和聊天。他看着晏津言,温声道:“你该走出来了。”
晏津言看着窗户,那里远处种了一片向日葵,他看着金灿灿的花海,闭眼摇头:“我怎么舍得。”
她是我的小公主,我的太阳。
晏津言一直以来,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晚意于他,更像是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他将自己的所有的不好都藏起来,给她带来外面的所见所闻,带来外面的童谣和诗。他得到了公主的爱,这辈子已经满足了。
他闭了闭眼,不愿多谈:“您过度疲劳,应该多多休息。”
他站起身,手触碰在门把手的刹那,听到身后传来的叹息声,舒宇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有时间多来看看晏舒。”
“好。”晏津言说着,合上病房大门,室内恢复平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一声叹息。
晏舒一直坐在楼下的长廊上,他面对着那片灿烂的向日葵,他已经从医生那里了解舒宇是因为过度疲劳才会住院。知道外公没什么大碍后,他也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眼前的的金黄有点灼眼。
他没有倒时差,现在精神放松下来,才感受到几乎要压垮他的困倦。他闭眼捏鼻梁,突然鼻尖嗅到尼古丁的味道,他抬眼,晏津言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坐在一起,谁也没开口说话。晏津言刚点了只烟,他没有烟瘾,只有在太想念晚意的时候,才会来上一只。
晏津言打破沉默:“我等会儿就回国了。”
“好。”晏舒应了。
两人面对着灿烂的花海,晏津言看着面前的向日葵:“这个医院……”
晏舒点头:“我记得。”
舒晚意就是在这个医院去世的。他一直都记得这个地方,午夜梦回间熟悉的地方变为心口的刀,刀尖时时刻刻对着心口,时不时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曾经的噩梦,已经过去了。
面前只有一片灿烂的向日葵。
“这片向日葵,还是你妈妈种的。”
这是晏舒第一次听晏津言讲起这些往事,他知道这片向日葵在这待很多年了,现在已经成为这家医院一个标志景点,但他没想到这竟然是妈妈种的。
“这家医院原本就是你外公开的,她住进来之后,觉得医院太冷清,就在这种了一片向日葵。很多路过的病人看到这片向日葵,心情都会变好,久而久之,这片向日葵就保留下来了。”
晏舒看着面前的向日葵,灿烂的金色,处处透露出蓬勃的生机,妈妈种的啊,他看着面前的向日葵,种子延续着妈妈在世间的痕迹。
他看着面前的花,想起自己一直在追寻的记忆里的花,他看着晏津言,语气迟疑着开口:“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常常有一个白色的花……”
晏津言陷入追忆,他抬眼看着晏舒,这是晏舒三岁时候的事情,他没想到晏舒还记得,他轻声说:“是格桑花。”
寓意——珍惜眼前人。
晏舒想到花语,晏津言当然也想到了,胸口的平安扣似乎微微发烫,但晏舒知道是自己的错觉,他看着晏津言,深吸口气坦白道:“我和裴秋在一起了。”
晏津言“嗯”了一声,没有丝毫意外。当他看到两人在巷子里拥抱的时候,就猜到了一点,晏舒的性子像他,当他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已经隐隐察觉,现在听到晏舒坦白,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意外。
“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晏津言说,这句话不知道对晏舒说,还是对着自己说,他看着晏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抱着晚意怀里撒娇的孩子,已经成为一个大人。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晏舒却是一个非常令人骄傲的儿子。
“一定要幸福。”他临走前向晏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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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的气氛难得低迷。
吴昊转头看着身后无人的座位,一瞬间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失魂落魄趴在桌上嘟囔:“没想到晏哥突然走了。”
邱瑞宇推推眼镜:“是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们看着晏舒的座位,长叹口气。
“晏哥还没跟我们说一声。”
“应该是太匆忙了。”
“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
裴秋听着耳边的谈论声,将一直在手上转着的笔放下:“又不是不能联系。”见众人的谈论声停止,他顿顿说,“难道你们都没手机?”
教室里谈论虽然是违禁品但是大家都人手一个的东西,本事就带着点荒诞好笑。众人笑过后,总算冲淡几分伤感。
“喏。”裴秋举着手上厚厚一沓的本子,“晏哥为了感谢你们,还给你们准备了题目。我已经打印整理好了,人手一份。”
“啊——”全班传来一片哀嚎异口同声,“这是爱我还是害我?”
裴秋振振有词:“这是晏哥对你们的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