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朋友》鸠游

40、返程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旅行的魅力。在这个瞬间，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海，耳边传来远处的浪涛声，远处传来小孩的嬉闹声，他们在挖贝壳，评比谁的贝壳漂亮。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晏舒觉得他好像喜欢上旅行了。

　　“同桌，我们拍张照片。”裴秋看着周围一群拍照的旅客，想着和晏舒也拍一张。

　　他在短短的时间便混进人群，学着沙滩上的旅客赤脚，挽起裤腿，鞋子被他扔在岸边。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太阳高高升起，悬在海平线上方，给海面折射出一片金黄。晏舒看着海面，现在温度刚好。大片大片的白云连绵不绝，只可惜他们来得有点晚，没能看到日出。

　　“好。”晏舒学着裴秋样子脱掉鞋子。

　　赤脚踩在沙滩上，感觉很奇妙。沙子是滚圆的，脚踩上去，随着重量紧密贴合足弓，严丝合缝。脚底没有合适的受力点，踩上去不算很舒适，他慢慢在沙滩上行走，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一步一个脚印，沙子包裹着脚趾，人他回头便是一路清浅的脚印。

　　风一吹，便消失了。

　　“来了。”

　　晏舒拍照次数不多，两人合照更是少。裴秋将手机递给女游客，女人拿着手机，她的丈夫微笑着呆在旁边，看他的妻子拍照。裴秋带着晏舒来到海边，海浪拍打着两人的小腿。他见游客比出一个大拇指，准备帮他们拍照时，晏舒面对着手机镜头，突然有点手脚不知道在哪放，他难得有点局促。

　　明明他站在礼堂演讲都不知多少次了，可现在面对游客的镜头，他竟然有点紧张。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他手心有点冒汗。裴秋注意到同桌脖颈有点红，这是他后来才发现的，晏舒脸红不上脸，只到脖子。

　　只看脸，谁都认为这人很淡定，只有裴秋知道，同桌害羞的时候脖子会红。

　　可现在晏舒脖子红了，他知道同桌现在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他看着晏舒下垂的睫毛，颤抖带点不安。可能还有点紧张？他揽着晏舒的肩膀，两人贴在一起。

　　“同桌，笑笑。”他的语气带着一点痞气。

　　晏舒听到他这句话，突然有点想笑。明明他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却还会因为一点小事紧张，还要裴秋指导照相。

　　照片定格，照片中的两人站在一起，都面对镜头，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两人光是站着，就让游客想起她高中暗恋的校园男神，想起青春和少年气。她感叹着两人的好相貌，她看着身后的先生，笑着将手机递给晏舒。

　　她拦着男人的肩膀：“拍的怎么样？”

　　裴秋学着她的样子，竖起一个大拇指。

　　“很好看。”晏舒说，哪怕他是一个外行人，也能感受到照片构图非常精巧，那么多游客，都被他选角度避开，照片背景干净平和，看着非常有氛围感。

　　“毕竟我靠这个吃饭啦。”女人笑着冲他们挥手告别，和男人继续在沙滩上散步。

　　“我回头把照片印出来，给你一份。不过我们运气真好，还碰见专门摄影的游客。”

　　“应该是时间来得巧吧。”晏舒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今天高考第一天吧？”

　　想起今天高考的高三，裴秋点头：“对。我们明年这时候，应该也在考试。”

　　晏舒没说话。

　　不知不觉，五天假期一晃而过。晏舒坐在回程的高铁时，还没从海边的景色缓过神，现在是下午，他看着窗外的夕阳，这个时间点，就像他们来的那天，好像他们才刚从学校出发，准备去看海。

　　现在他们回程，耳边似乎还有海浪声。只是不同的是，两人坐在一起。

　　回程裴秋订的是普通座位，两人坐在窗边，倒没有那么拥挤。下午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车厢里很多人都在睡觉，晏舒带着耳机，闭眼听着电子书。耳郭被人拉着，手指捏着耳机，不客气被拿走。

　　晏舒没动，他刚刚经历出租车堵在路上，现在没有精力说话，他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裴秋听着耳机里的纯英文小说，没说话。为了不吵醒别人，他说话声音很低，几乎凑到晏舒耳朵边，热气有点痒。让晏舒不由想起裴秋转校第一天，两人坐在一班后面，在三三的讲话下，偷偷聊天握手。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两人昨天才认识，可是现在两人却坐在一起旅行。

　　他睁开一只眼睛，想看裴秋打算做什么。

　　裴秋见他睁眼，报出一个英文名。

　　“同桌，你喜欢看这个小说？”

　　他英语发音很标准，声音像是他听的电视广播，很低调优雅的播音腔，让人想起伦敦旧日的地铁，带着旧日的浪漫。

　　“我不喜欢小说，这是别人推荐给我的，这次翻出来打发时间用的。”

　　“那推荐你的那个人品味挺好。”裴秋知道这是一本很冷门的英文小说，出版的书籍买的人很少，如果不是他曾经在一个书摊上淘到这本书，他也不会知道这本小说，会这么有意思。

　　“你看过？”

　　“对，家里还有实体书，当时在英国一个二手书店淘到的。”

　　晏舒点头，他想起推荐给他书的科林。记忆里科林很喜欢看书，时常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喝着热茶或者糕点，给他分享自己最近的书单。

　　那时候他不怎么在意，毕竟他兴趣很少，阅读小说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经常会一边翻阅文献，一边听科林念叨那哪本小说有意思，哪本小说好看。那时候他不能理解小说的魅力，只是没想到那时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听到科林分享书单。

　　耳边的小说已经听了大半，的确很有意思。

　　“他的品味的确很好。”

　　晏舒闭上眼，裴秋见他闭眼，没有在打扰他，就在他想将耳机塞进晏舒耳朵里时，他手突然一沉——

　　晏舒睡着了。

　　裴秋调整着坐姿，小心翼翼将他的头搭在自己肩膀上，想让晏舒睡得舒服点。

　　画面是一片雪白。

　　晏舒看着面前的门没动，他不喜欢白色。每当面前一片雪白的时候，人就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而现在，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他之前的经历。

　　别开门，他想，不要开，不想看那边……

　　梦境总是不受控制的，眼前出现一张憔悴的脸，已经瘦成皮包骨。曾经漂亮耀眼的金发因为化疗，全部掉光，就连一向清澈的蓝眼睛，也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听到梦里的自己动动唇，喊出自己熟悉的名字：“科林。”

　　他猛地惊醒，自己还在高铁上，身旁的裴秋举着手机，操控着一条长蛇吞吃小蛇。

　　熟悉的游戏，裴秋干呢肩膀一空，他转头，没在意手上那条长蛇因为没有操控，撞死在墙上。晏舒看着手机，已经快到进站点了。耳机被妥善放置在小桌板上，裴秋不知道他耳机仓在哪，只能垫着纸巾，将耳机放在小桌板上。

　　晏舒掏出包里的耳机仓，耳机放回仓里，发出短促的喀喇声。

　　“回头回家手机聊。”

　　裴秋点头：“好”

　　两人在车站分别，临走前，裴秋朝晏舒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晏舒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傍晚。

　　院子里的喷灌器在给草坪浇水，细密水珠喷洒在空中，晏舒背着包，看着旁边庭院的树上，那里多出一个花环，红色漂亮绸缎系在花环上，远远看去，像是树上长出来的花。他看着那个花环没动，他回国那么久，也摸清一点晏父的生活规律，园艺一周来家一次，家政每天都会来打扫卫生，而这个挂在树上挂来到花环，显然不是他们做的。

　　——这个花环是晏父挂的。

　　他走进大门，西服外套搭在沙发上，还没看完的报纸摊在桌上，露出一角。晏舒顺着楼梯，在二楼的拐角，听到说话声。

　　声音是从书房里传来的，门没合拢，说话声从里面传来。晏津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速不急不缓，听上去非常沉稳可靠。里面明显是在开会，时不时还有对方的争吵声，从始至终，晏津言说话的语速都没有变过。

　　他侧头，只能看到背对着他的人影。

　　他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哪怕是他不在家，房间也依旧收拾得很干净，阳台上多出一盆栀子花，花香袭人。他放松将脸埋进枕头里。

　　旅行回家，再次看到房间，还有点陌生。晏舒闭着眼，阳台门关，隔壁的声音从阳台外传来，他听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啪嚓——啪嚓——

　　那个方向是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大概是裴秋塞在口袋里的糖掉出来了。手机发出轻微振动，他看着手机，以为是裴秋。

　　可打开才发现是一封陌生的邮件，点开邮件，他看着寄件人寄件人，一个英文名字露出来。

　　——Andrew。

　　是安德烈。

　　【科林留了封信给你。】

　　字看的有点难受，晏舒定神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字的问题，是他他的手在颤抖。科林——他喃喃着，就像陷入一场美梦，但现在梦醒了。黑色屏幕照着他没有血色的脸他动动手，手机抛到柜子上。

　　他再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