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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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藏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余晖通过病房小小的天窗洒在她身上，最后一点热也被消磨殆尽。形销骨立的她坐在床头，是夕阳的剪影。重症监护病房门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却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走近半藏的病床，身上制服的样式半藏从未见过。男人附身凑近半藏瘦削脱水的面庞，浓黑的眉头紧皱，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厌恶。他挥了挥手，身后涌出几名身穿训练服的手下，把半藏抬起来放到了地上的轮椅中。半藏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像一节枯木一样任由他们摆弄。轮椅骨碌碌地在医院光滑的地板上前行，拐了无数个弯，进了无数个钢铁巨兽般冰冷轰鸣的电梯，终于来到了终点站。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静音毯，眼前的门看起来厚重乌黑，繁复烫金的花纹倚靠其上。领头的制服男人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发出空旷的回音。
“进。”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半藏被推进了偌大的房间。身后的烫金大门无声地关闭，半藏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只要踏进这扇门，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面前的中年男人有一头优雅的白发，嘴角的皱纹极深，像是用刀刻出来的，眉弯处有一道极浅的疤痕。他的面色比先前的制服男人好多了，神色称得上和蔼，甚至眼底还带着微微笑意。但半藏却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微微恐惧和战栗。
面前的这个男人很危险。
而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半藏对自己说。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理了理鬓角，似乎自己也对这头银白色的发很满意。他略略伸出手，“我是陈明，【塔】G军区特别行动处执行部部长。”
半藏盯着他，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依旧端坐在轮椅上。陈明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抱歉，陈部长，”半藏咳了两声，声音听起来虚弱无比，“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还请您见谅。”
陈明尴尬地清了两下嗓子，灰溜溜收回了手，“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客气了。这次请半藏小姐来，是想谈谈正事。”陈明翻开桌面的文件，特意咬重了“正事”两个字。油滑，耍官威，还爱记仇，半藏对这个陈部长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半藏，我可以问问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精神力数次失控的现象？”办公室的气氛陡然沉重，陈明的声音也逐渐阴沉了下来。半藏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她确实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为什么会失控这么多次的原因。陈明看着她茫然的脸色，焦躁地皱起眉头。
半藏看着他沉不住气的样子，心中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陈部长，像我这样的哨兵在【塔】里失控是很常见的事情，”半藏缓缓抬起头，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疲惫，却亮得惊人，“根据我这将近一年的了解，大部分哨兵的失控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疏导，或者看到了刺激性的事物，对吗？”
陈明沉默着，没有回答。半藏见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符合这两个条件，所以我并不是特别的存在，还没有到劳烦陈部长亲自来请我的地步。那么，或许我另有地方让你们觉得我很特别——让我猜猜，是我一片漆黑的精神图景，还是……我异于常人的精神力？”
半藏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下一秒陈明就阴沉着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额头青筋暴起：“半藏！我劝你不要太过分！”他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继续在办公桌前坐下，吐了吐气平稳了一下气息，一改先前的暴躁，用中指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半藏还以为他是个酒囊饭袋，现在看来，这位部长似乎并非徒有虚名。
陈明见半藏油盐不进，说话的语气也冷了许多：“既然你这样，我就把话挑明了。这是给你下达命令，不是和你商量。这次把你叫过来，是因为【塔】有一部分高层领导对你的精神力和失控现象很感兴趣，不然这么好的差事也轮不到你头上！ 你也知道你没有精神图景，这对哨兵来说就相当于半个残废了……”
半藏被他命令恩赐一样的口吻搞得头疼，干脆利落地对他说：“我又没有说我不同意，你只需要直说让我干什么就行了。毕竟我现在也没有别的退路了不是吗？”
陈明明显被她说得一哽，被打断了两次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看，但没想到半藏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也不好发作。他摊开手中的纸页，翻出其中几张递给她：“上面是一部分上级关于你的条款。具体的内容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研读，但这些条款都有一个最核心的点——”
陈明沉下脸，眉眼是与以往不同的阴沉严肃。
“半藏，你被严令禁止进入K军区。”
半藏翻阅文件的手一顿，脑海中有什么猜测正慢慢形成。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文字。大意就是她必须接受日常G军区为她安排的训练、无条件服从G军区对她每次调令等。在每段文字的开头，都有这样一段被标红的话，触目的红色看上去诡异又刺眼——
“你必须无条件地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产物服务，你必须为所有人民的现在与未来服务。为了维持，为了延续，为了创造，为了生命，你必须忠于G军区。”
半藏一看到这段话几乎是一瞬间就泛起了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她不动声色地合上纸页，闲适又懒散地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与刚刚的虚弱与颓废简直判若两人。
“那么，我尊敬的陈先生，”她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男人，眼底晦暗不明，“我接受了这些条件，你们是不是也该拿出一些诚意来呢？”
陈明额头青筋暴起，一拍桌子刚想发怒，半藏眼疾手快地一把抄起桌上的钢笔，锋利的笔尖直直抵上脆弱的脖颈。笔尖刺破皮肤，鲜血顿时蜿蜒而下，但她却对这点疼痛恍若未觉，俯身逼近陈明。
“如果你和你所谓的上层都不同意的话，”她咧开渗血的嘴唇，露出尖利的犬齿，活脱脱一个地狱使者的疯狂模样，“那我就只好背着你们，偷偷去死啦。就像两小时之前那样。”
“你们知道的，我有很多种方法。给我灌营养液我可以拔针头，没收道具我可以咬自己的舌头，反正我总有办法的，不是吗？而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陈明见自己安装摄像装置的腌臜心思被戳破，又真怕半藏再次作出自杀的行为，只得一边无能狂怒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自己会向上级汇报，让半藏暂时稍安勿躁。
“你的需求是什么？”他问半藏，连带着语气都轻柔了许多。
半藏收起戏谑的神情，望着陈明的眼睛，毋庸置疑，一字一句：
“我要在接下来的训练里，和K军区的安以寻搭档。以后的每一次任务，每一项活动，我都要和安以寻一起。”
“我要让安以寻，成为我的固定向导。”
身后的鎏金大门被关上，半藏被遣送回熟悉的病房内。她用被子紧紧蒙住身体，以此来掩盖抑制不住的大笑。进入【塔】苏醒过来后，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大笑。
安以寻，安以寻。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三个字。
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转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