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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孟宴臣(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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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兰的身体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医生说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五六个月,总之只剩小半年时光了。
这些时日,顾白月过得煎熬,除了上学和跳舞,其他时间都在医院泡着,一心一意陪着母亲。
很快学校里放寒假,季如兰拿到了顾白月的成绩单,看着那明显有些下滑的分数,深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女儿额头:“妈妈拖累皎皎了……”
新年将近,顾家小房子里却冷冰冰的,一点人气儿没有,季如兰躺在病床上枯如槁木,顾白月借住在孟家,寄人篱下。
这天顾白月回家取东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脏抽痛得说不出话,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折现了,原本母女两人精心布置的装饰物,很多也遭到了破坏。
见顾白月发呆,孟宴臣心中也不是滋味,上前握住她的手:“妈妈说,今年大家一块儿过年,人多热闹。”
顾白月勉强一笑:“不,我要跟妈妈一起过年。”
毕竟,如果没有奇迹降临的话,这是顾白月同季如兰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季如兰最近一直昏昏沉沉,处于半梦半醒之中,时常精神恍惚,有一次满脸惊疑地对顾白月和孟宴臣说:“刚才不是还闹着吃辣条吗,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她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时常将孟宴臣和顾白月认作小孩子。
到了腊月三十这一天,昏睡好久的季如兰突然醒了,人也特别有精神,兴致勃勃地说:“妈妈跟皎皎一起守岁,希望神灵保佑我们皎皎平平安安。”
顾白月心底咯噔一声,脑海中冷不丁冒出“回光返照”四个字。
也不知道孟宴臣是怎么跟父母沟通的,大过年的竟然跟顾白月一起照顾季如兰,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看到季如兰想吃东西,盛情相邀:“家里年夜饭已经备好了,兰姨跟我们回家吧。”
顾白月知道自己这样有得寸进尺的嫌疑,孟家已经对她们母女恩重如山了,怎么还能在他们一家团圆时,不合时宜地前去打扰。
可是看着季如兰憔悴如斯,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顾白月又不忍心让母亲最后一段时光在冷冰冰的医院走过。
恰好付闻樱打来电话慰问,知道季如兰醒过来后,也道:“来吧,家里钱嫂老张都惦念着你。”
到底相识一场,平常大家相处得也算融洽,知道季如兰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都想送送她。
至于大过年接触病人晦气不晦气的,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就不在乎了。
孟家地位超然,过年不似寻常人家那么随意,常常要迎来送往,招朋待友,所以年节时一向会留员工在家帮忙。当然,是否留下加班全看个人自愿,即便是冲着那三倍加班费,也不会有人心存抱怨。
在孟家工作的主厨甜点师司机花匠等人,林林总总也有十来个,大多都是本地人,这会儿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新年新气象。
顾白月用轮椅推着季如兰,同孟宴臣并肩走过,家政阿姨钱嫂率先跑过来打招呼,还没说话就是眼眶一红:“回来了。”
付闻樱再讲究规矩体统,这会儿也软了心肠,十几年的交情不是假的,何况……
她总不能白得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乖女儿。
一大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足足有六十八道,一家之主孟怀瑾同妻子付闻樱站在上首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卓然出众的孩子们,满足之情溢于言表,感叹地寄予大家长的期望,末了一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豪门世家出手就是阔绰。
顾白月受宠若惊:“我也有?”
孟怀瑾点头:“拿着吧,添添福气。”
奇怪的是季如兰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坦然自若地说:“快谢谢你孟叔叔。”
……
一到放假时间,肖亦骁就如同脱缰野马,彻底玩疯了,昨夜打游戏打到通宵,白天睡了一天,临到傍晚时分,佣人都开始摆碗筷了,他才打着哈欠下楼。
客厅摆着一堆礼物。
肖亦骁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地问:“谁送的?”
“你付阿姨。”
肖亦骁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蹦三尺高:“谁?!”
“你要死啊,再这么一惊一乍的,看我不抽你。”肖爸爸捂着胸口说完,自己也觉得纳闷,“奇怪,她今年怎么这么客气,送你的新年礼物照往年翻了一番。”
肖亦骁勃然变色,梗着脖子嚷嚷:“你们干嘛啊!付阿姨过来送礼物不知道叫我一声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收人家东西!再说了,我付姨人精似的,她的东西那是能白拿的吗?!”
肖爸爸抽出七匹狼:“臭小子,你跟谁横呢?!还喊你,你他妈睡得跟死猪一样,谁喊得醒你。”
抓着皮带一顿输出,揍得肖亦骁哭爹喊娘,鬼哭狼嚎,就这还杵着脑袋犟嘴:“还回去,快点还回去,付姨这是逼我当叛徒啊,呜呜呜呜,我是不会出卖组织的……”
肖爸爸下死手管教儿子:“兔崽子,敢编排长辈了是吧?!”
关键时刻肖妈妈赶过来救场:“别打了别打了,骁骁,你付阿姨喊你过去玩,说是一会儿宴臣的几个朋友也要来。”
肖亦骁胡乱往嘴里塞了几个饺子,蔫头耷脑,溜溜达达地来到孟家,韩廷赵又司王勉蒋裕等人正跟孟宴臣说话,一伙人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远远地,肖亦骁看到付闻樱瞧了自己一眼。
要不说还得是咱付女士呢,肖亦骁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自诩上山能擒虎,下海能捉龙,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认怂,唯独见了付女士回回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肖亦骁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吃罢年夜饭,付闻樱夫妻两人跟季如兰一起,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顾白月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始终黏黏糊糊贴着妈妈。
季如兰被她湿漉漉的眼神瞅得心头酸涩,“去玩吧,皎皎,妈妈跟你叔叔阿姨说话呢。”
顾白月很珍惜现在这弥足珍贵的温馨时光,不肯起来:“我想陪着妈妈,还有叔叔阿姨。”
季如兰撵她:“去吧,妈妈想记着皎皎开开心心的样子。”
顾白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一走出门就看到肖亦骁鬼鬼祟祟地缩在玄关,猫猫狗狗地往里看。
顾白月简直没眼看:“……你干嘛?”
“嘘。”
肖亦骁拉着顾白月往外走,状似不经意地说:“皎皎啊,你真不跟哥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尝一尝爱情的苦?”
顾白月嫌弃:“别闹。”
“成吧。”肖亦骁咧着嘴巴笑,表情复杂之中蕴藏着一丝认真,“也不知道你这傻丫头的脑子怎么长的,从小到大百伶百俐,唯独情情爱爱的不开窍。”
顾白月心说我哪有时间想这个,她随口敷衍:“不懂了吧,我们神仙都是断情绝爱,超脱凡尘俗念的,一句话:姐修得是无情道。”
两人自幼知根知底,没少待在一起胡扯,肖亦骁这回却将顾白月的玩笑当真了,还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
顾白月缓缓打出一个:“?”
肖亦骁笑笑:“哥也教你一句话。”
“什么?”
“无爱一身轻。”
顾白月沉默。
肖亦骁抬头望去,看到顾白月的靠近,不远处几个少年纷纷讲热切的目光投过来,孟宴臣站在人群边角,整个人安静内敛,眸色却又带着克制不住的欢喜。
随着顾白月越走越近,孟宴臣脸上神情越来越鲜活,宛若一副淡雅的水墨山水画,瞬间点染姹紫嫣红,满城春色。
肖亦骁心头闷窒,在夜风中轻不可闻地对顾白月说:“皎皎,你记着,无论谁来问你,都要说你没有任何喜欢的异性,一点也不想谈恋爱……”
顾白月吃惊,转头去看肖亦骁,他已经没心没肺地笑开,闹腾着奔到人群中跟他们嘻嘻哈哈。
仿佛方才那一幕,都是顾白月的错觉。
……
“皎皎。”
孟宴臣冲着顾白月浅笑,“过来放烟火吧,可以祈福消灾。”
草坪的空地上摆着一支巨大的烟花,导火线簌簌抖动,原来他们几人遮遮掩掩准备半天,就是做这个,孟宴臣说这是给顾白月的惊喜。
他带顾白月一起走过去,用打火机点燃,两人掐着时间快速跑开,有种别样的刺激。
嘭的一声响,烟花窜到天空,转瞬炸开,绘出百花盛开的斑斓奇景,层层叠叠,流金泻玉。
红光璀璨,照亮夜空,在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中,孟宴臣清冽干净的嗓音传来:“这支烟花叫做百岁安。”
是对季如兰和顾白月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祝福。
“孩子们放烟花了。”
客厅里,三位长辈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过来,灯火通明,将院子映照得亮如白昼。
在烟花升至最高点轰然四散时,所有人都抬头仰望,被那令人难忘的灿烂辉煌久久吸引。
唯有孟宴臣是例外。
连顾白月自己都不知道,当她抬头为烟火目眩神迷时,也曾有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感受着一下一下剧烈轰鸣的心跳。
目睹这一切的季如兰和付闻樱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付闻樱淡淡道:“看来,要抓紧时间办手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