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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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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流驹踏入琉璃殿开始起,我与他走过了很多路。就在这个皇宫里面,我们攀过千山涉过万水,终于还是没能到达我们想到达的地方。
这一年,天似乎都很蓝,云也似乎都很白,没怎么下过雨,除了那连着的两天。一天我们去了圣比斯宫的偏殿,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午门。
午门是个很有趣的地方。至少在我的眼中它是有趣的,所以我常来,来看它每天滕滕地冒着热气。我曾以为它叫午门,就因为它是中午才会开启的大门,所以站在它面前的人,都会觉得很热,然后跟它一起热血沸腾起来。
可是流驹不这么认为,他总是很鄙视我的理解方式,说那样的解释是对死者久久不肯散去的亡魂的一种侮辱。他说:“死者尊为大,幼子无过错。”即使在午门被处以极刑的都是一些专门与王朝对抗的坏人,他也总是很同情他们,更同情那些遭到连坐之罪而被抄斩的人。他讨厌杀戮,讨厌血腥,讨厌这世界上所有形式的战争。
我一直不喜欢他那种哀怜的眼神,从小我就觉得父王的文治武功都是再完美不过。对待敌人又岂可太过妇人之仁?若斩草不能除根,那还遑论什么千秋万世呢?别说亡灵,就算是真人血肉,也该叫他魂飞魄散才能固我圣年江山!可他偏不懂,也不愿与我争执,却总用相同哀怜的眼神又来望我。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不该生在帝王之家,不该是圣年王朝的圣太子,他所背负的与他所追求的,实在太过遥远。
“流驹,答应我一件事吧。”我这么对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叫他流驹,而不是王兄。这一天下着磅礴的大雨,天空像在哭诉一般,铁铮铮地指着我们的心大吼大叫,用泪水洗刷着流淌在整个午门的血,那是刚刚被凌迟处死的囚犯的血,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随着雨水一起游,流淌不尽,渐渐汇成了河,要向皇城淹去。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世界的血红,闻着满鼻腔的腥味,顶着雨,顶着风,任水漫无目的地冲进我的眼里,我的嘴里,我觉得还是很热,午门还是冒着热气,一点点都未曾消散。
我望着眼前哀哀哭泣的流驹,微笑着跟他说话。
他却依然在哭,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他满脸的水,不知是泪还是雨,整张脸都纠在了一起,难看极了,他说:“暮邪,为什么,为什么父王要杀人!为什么他要杀这么多的人?血到哪一天才流得干净?为什么?”这也是他第一次叫我暮邪,而不是王妹,我知道,他的心情跟我一样的复杂。
我笑着对他说:“流驹,答应我吧,好好学着做一个王。”
他哭,拼命地哭,号啕大哭,只是摇头,不肯许我一诺。
水自他的发际向外散去,幻成了一个圆,紧密地将他围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