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邪》闻人可怜

3、第 2 章

　　是夜。

　　凉风席席，寒星点点。我赤着双足，站在青葱扶疏的回廊尽头，看着远处圣比斯皇殿的通明灯火，招摇在一片楚天暮蔼之中。想必又是一场满园春色，才能将这夜空照得仿若白昼。

　　我转过身来，微扶自己瘦削的肩头，斜倚在红漆廊柱上，看天上人间的荷池月色，闻郁郁青青的树脂清香，突然发现春寒料峭，还是有一些凉意直透肌肤而来。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来者有着无限的抑郁未能诉说。

　　有心事又何必来找我？平白打破这安宁祥和的夜，败我兴致！我略一皱眉，待回过身来，对上的便是一双愤恨不已的眼。

　　“太子哥哥不去参加特别为你准备的夜宴，跑来暮邪的偏远一隅做甚？”我朝来人娇媚一笑，便从他仿若门神一般挡住去路的身边从容绕过。

　　兀地，圣年王朝唯一的圣位继承人，伟大的流驹太子，一把拽住我纤细白嫩的手腕，将这副羸弱的身子扯了回来，狠狠地推至柱边，用他一双如铁般的臂膀牢牢地将我钳制在他微醺的鼻息与身后廊柱的方寸之间。

　　我有一瞬几乎失了神，却立即醒悟过来，冷笑地看着他那一脸的不甘与怨恨，不发一言。

　　流驹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到咫尺的地方响起：“你不要折磨我！”

　　呵，我这是何德何能，却堪当得起折磨一国之储？“太子哥哥，你喝醉了。”

　　“你少装傻！告诉我，今日晌午在御花园里，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那样做？”紧扣我的双手，流驹高竖的剑眉，如墨一般的浓。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常爱替他用铅墨染眉，他虽然不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却依然顺着我，任我摆布。现如今长大了，如此高位，如此权柄，却还是只能任我摆布，这样的皇储如何能够克当圣子之名，担负统一天下之责？

　　低垂眼睑不愿相看，脑海中浮光掠影一般闪现着小时候的百般温柔呵护，敛着眉，眸中顿时升起一片幽然，“我这么做，你会恨我吗？”我轻声地问，吐气如兰。

　　“我……”我闻声抬头，只见流驹一脸迷惘，似在自问到底恨不恨我，半晌，方才赤红了眼，咬牙切齿地哑声低吼道，“会！我恨你践踏我的心意！我恨你将我推给别人！”那擒着我手腕的力道竟是随着他每一句话越收越紧，眼见便要将我的腕骨硬生生的捏断。

　　我手上吃痛，泪便自然顺着眼角流下了脸庞，流驹见了顿时惊愕不已，一松手，便下意识地来拭我脸上的泪珠儿。我便索性捶起他的胸膛，戚戚艾艾地哭将起来：“你又何曾理过我的感受？我的太子大人，你将来可是万圣之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美丽的女子可如过江之鲫任你挑选，我小小一个暮邪，又算得了什么？今日那比楼公主貌美如仙，我见犹怜！我才不信你会不动心！这倒好，在此口甜舌滑地哄着我，那边厢，又不知哄了多少倾国倾城的佳丽来！”

　　这一场泪本是一时无奈的计策，哭得久了，心中不无酸楚，竟就真得越闹越凶起来。顿时惹得他束手无策，只得将我揽入温暖的怀中，一边卷起皇袍龙袖往我脸上直抹，一边口中低喊：“不要哭，不要哭。是我不对，我笨我傻，我竟会全然不知你心中的痛苦，还以为你狠心不再理我，我才会……唉，你可知道，今日你一句戏言，真真叫我……暮邪、暮邪……”

　　夜色苍茫，月影无边，我听着这一声声的呼唤，却似乎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另一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