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蝉鬓》虞渡

27、第 27 章

　　公主泫然欲泣，清绝水灵的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大都督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忖度她话中真假，良久的沉默之后，幽深的眉眼柔和了几分，问道，“那日之后，你…”

　　想问问她为何不服用汤药，又怕真有其事，一问之下反而伤了她的心，正措辞着，公主便已误解了他的意思，抽噎了一声，颤颤丝丝地开口，“大都督且宽心，采采自不会留下它，只不过是惊慌之下不知与何人商议罢了，虽医者说四月之数用药已十分凶险，不过采采一向身强体壮，想来应该挨得过介个。”

　　大都督长眉紧蹙，“胡闹。”

　　他沉吟一声，问道，“殿下整四个月都未来月信，怎么身旁伺候的人竟浑然不知？

　　公主险些忘了这茬，她抿了抿唇，在大都督面前胡诌已没有从前那般胆战心惊了，且这事儿一旦开始，便注定要有无数个谎言来圆。

　　“我…”公主垂着脑袋故意屏住了吐息，不多时小脸就憋得通红，她做羞赧状，低声道，“去岁岁末，楼观台献上了红丸宝药，我吃着飘飘欲仙，甚觉舒服，一时服用得多了，月信便没有那么频繁，宝药吃下也不易有孕，是以那日我便没有另服汤药。”

　　女子所用汤药一向伤身，公主找人服侍，皆由男子服下红丸，哪里用得着伤害自己的身子，那日大都督的药中已洇进去一颗，否则公主才不会轻易胡来。

　　她假意哽咽着，掖去了收放自如的泪珠，“早知会出这样的意外，我定会——”她像伤心得坏了，帕子捂着嘴，背脊抽动，哭得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楼观台的道士得大魏几代帝王的宠信，向来放肆，只是如今官家尚且年幼，不必依赖血气丸，大都督没有及时收拾，没想到公主竟这样不懂事，迷恋起这些药物来。是了，那日来她这里时不过清晨时分，那侍琴便已端着药茶进来，可见公主对药物依赖之深。

　　外头藕圆轻叩门扉，低语道，“郎主，太医令已至院外，是否立即传见？”

　　公主皱了皱鼻子，瞧这奴仆这般放肆，她分明就在屋中，他便只问裴近和，可见大都督府上上下对公主府何等轻视。

　　大都督看一眼公主，公主立即变了模样，像是惊了一跳，紧紧地攥住薄被，咬唇摇头，“大都督…”

　　这事儿当然不能让太医令知晓，否则处理起来太费工夫，大都督扬声道，“不必来了，公主无碍，让他回去吧。”

　　藕圆一顿，道，“是。”

　　脚步声渐远，大都督慢慢叹了一口气，说道，“药丸伤身，往后都不许再进了，楼观台放肆太过，臣自当整治惩戒。”他目光下落，又很快移开。

　　公主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将吃得撑撑的小肚腩放松下来，薄薄的雪衣凸起一小片，里边可是整整三大碗羊肉泡米，两根肘子和一片羊腿，今早的食物已经塞到嗓子眼了。

　　“一开始我自以为是自己天寒贪吃，却不想细细一瞧，成了这副模样。”

　　大都督一瞧，果然吓了一跳，那日他与公主亲昵，眼见的她小腹光滑平坦，与如今这模样迥然不同，看来确有其事。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和公主的孩子，这种认知实在让他有些惶恐，可他再惶恐，想来也是比不过她的，小小的女郎是长大成人了，可她毕竟不谙世事，又没有母亲教会她这些事宜，可见是如何的惊慌。

　　事已至此，他当然不能让她一人承受。

　　且那日之事，正如公主所言，他太清楚自己是否清醒了，哎，可见他确实色欲薰心，竟对她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大都督上前一步，撩袍坐在了榻旁，想安慰，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侧身在岚盆中取了帕子拧干，柔声说道，“孕中忌忧心多虑，殿下且先不要哭了，待臣回去好好想一想，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说话间，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颌，轻柔仔细地擦拭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就如小时候那般。

　　可公主已经不是孩子了，红唇绯靡，水眸潋滟，眉眼之间风情摇曳，大都督眼睫轻颤，竟至心神恍惚，定定地看着，眸色也慢慢暗下来。

　　李桑柔一惊，下意识要后退，可大都督肌肉扎实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箍得紧紧的，糟了，大都督要想什么法子不让她失望？

　　她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促使她得立即把大都督从岔路上捎回来。

　　公主眨了眨眼，说道，“我想还是及早把这件事处理了，时间拖长了，只怕不好收场。”

　　只不过他们有过孩子，大都督不可能让她与裴家儿郎成亲了吧？

　　大都督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与公主略有些差异罢了，他放低了声调，说道，“我会处理好的，殿下，你且安心养着便是，不要多思多虑伤着自己的身子，等明日，我会找几个信得过的医官到这儿来。”

　　公主一下愣住了，什么我啊你啊的，大都督在说什么，她怎么就不明白了？

　　按照公主的想法，要么落了这个孩子，绝了大都督想让她嫁到裴家的念想，要么就揣着这个孩子，到了时候再弄个婴孩到公主府来，从此逍遥。

　　可大都督却说，“到下个月再着手办咱们的事儿吧，近来淮州干旱之事实在太忙碌，抽不出这些空隙来，且你我成亲，朝堂之上必定沸然，需要多方绸缪。”

　　公主简直不敢相信，“成亲？”

　　大都督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也变得有些亲昵了，“你我有了孩子，自然是要成亲的，否则你认为这件事还能如何收场？”他的目光有些不不自然地垂了垂，竟让公主觉出他的几分羞赧来。

　　天爷，大都督怎会有这种神情，这简直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事！

　　大都督轻言，“你这样清瘦，孕中便不要贪嘴了，否则生产时不知遭多大的罪，每日想吃什么，都先问过医官，一定要保证你万无一失才好。”

　　大都督微微垂首，深邃俊秀的眸子染上温和，显出十二分的珍视来，公主见了大叹，真没想到大都督温柔小意起来是这副模样，他这样会做郎子，怎忍到这个年纪还不成亲？